我和映山等人又一路回了巫山巷,顾不得回去换衣服,素衣来到牡丹坊这里。上上下下都挤满了人,我们这一身装扮,在花红柳绿之间,好像是提前得知了这里死亡的消息,特地赶来奔丧一般,于是迅速给我们让出了一条上楼的路。这是我第一次上楼来到女柳先生的房间,确实素雅,一丝淡淡的檀香,梳妆台上散了几本书,最上面那本还卷了一半,确实是读书之人。茶桌底下躺着一个萎缩成一团的老人,像一把枯木一般,在这热闹非凡的牡丹坊,被熬干了。另一边,只是女柳先生瘫坐在梳妆台前,单手撑着脸,虽然淡定,但难掩惊恐和失望。

    我盯着看了会,也不愿仔细看那男人是谁。房间里挤的人太多,一会儿又来了官府衙门的捕快和仵作,我拉着映山便要回海棠阁,以免真的沾染了一身晦气。

    留下映山查问消息,我先回了海棠阁,先是去后院让乔婆炖上姜茶,给姑娘们压压惊。过了会,映山回来,正好一同喝茶,我问,“可知道那男人是谁?怎么那么老?”

    映山说,“女柳先生说是顾公子,就是清客嫁进去的顾家!昨晚在他那喝醉了,便留宿那里了。”

    我问,“可是女柳先生不还是玉子吗?怎么会让人留宿那里?”

    映山答,“也没有住在女柳先生房里,只是昨晚同她一道喝酒。喝醉了实在送不走,便睡在了女柳先生身边伺候她的桃漾姑娘的房里,本来两个房间本来就相通,夜里寻水喝不知怎么又绕过去了,直接倒在地上。人是因为女柳先生留下的,所以这罪名自然她当了。”

    水华问,“我记得这个顾公子也就三十出头的岁数,怎么可能老成那个样子?”

    我感到不可思议,“三十出头?那模样至少七八十了好吧。”

    映山压低了声音说,“所以有的人偷偷地说女柳先生把顾公子藏了起来,才编的这个谎话,这死去的人,根本不是顾公子。”

    我问,“藏起来?这是有多情深义重才折腾出这么大的阵势。”

    水华说,“可是这也说不通。如果藏起来的话,那就证明女柳先生对顾公子真心实意,既然如此,为何要说那人就是顾公子呢?不是生生惹人怀疑吗?”

    说到这时,正好姐姐和文三娘也回来了,自然路上也听到了不少的话,文三娘先说,“什么藏起来呀?能藏哪里去,现在那蔷薇嫂子正请道婆来祛除邪祟呢,说是那顾公子肯定是被人下了咒,这才变成这副模样。”

    我问,“这顾公子可得罪了什么人,怎么会受到这么大的报应?”

    映山说,“鬼知道呢,这南安城里谁不说他的好话?年少有为,又有衙门的亲戚,多少人嫉妒他呀。我看就是那个清客命里克夫,将她夫君克死的。要我说,先让道婆去检查下清客才是正经事。有人说,狐狸精专门摄人魂魄,说不定她就是狐狸精变的,之前藏在巫山巷,男人来往多,她为非作歹没人能发现,现在直接把自己男人吸死了,可不得好好查验下么?”

    还好瓷面狐狸不在这里,不然可不站着一个真狐狸吗?还是个男的。

    姐姐摇了摇头说,“算了,我可不管这事,不过这样也好,现在巫山巷的人所有的疑惑都在那牡丹坊,我这一出葬礼是不是真的,也就没人关心了。”

    没想到姐姐这么置身事外,漠不关心。

    我说,“就怕巫山巷的公子哥们现在一心一意都惦念着女柳先生,她借此拿下了花魁也未可知。”

    姐姐说,“不懂。我先换身衣服,别真的跟奔丧一样。”

    说罢便拉着我上楼,我往床上一躺,闹腾了一早上,也怪累的。本来自己编了一出戏,谁知道还多看了另一出戏。

    姐姐说,“我觉得那个女柳先生的话是真的。”

    “你是说那人一夜之间可以老去几十岁?”

    姐姐说,“你记得厎阳山的倒转之风吗?”

    我点点头。姐姐说,“既然有倒转的时间,那一定也能有更快的时间。乌飞兔走、白驹过隙也许是另一种时间。”

    “另一种时间?”

    “更快的时间。”姐姐说,“这本不是人的时间,他可能中毒了,也可能被下了咒,便更改了他的时间轨迹。”

    我摇摇头,“姐姐,我还是听不懂。”

    姐姐说,“这些真相我们早晚有天会知道,或许也不需要知道,这是她蔷薇嫂子该操心的事情。无论这里面藏着什么样的故事,对于咱们,只需要小心行事即可。”

    我问,“你不去看看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姐姐摇头说,“原来在天界,觉得人间是一片清明,谁知道并不是这样。各路神仙和妖魔鬼怪都在此地作祟,我也明白了,这正是青林下凡历练的原因。那一日,咱们发现了蔷薇嫂子的迷魂阵,她都与我一顿纠缠,现在她还处心积虑地想要将咱们挤出巫山巷,她的心眼是小,可是毕竟与那鹿吴轩的多事神仙脱不了干系。无论如何我也不愿再去招惹,我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吗?”

    我其实不相信所谓更快时间之话,“可是万一这件事,让南安城那些男人们起了满满的自诩之心,女柳先生再留下几滴眼泪,这明日的票不直接拱上了状元之位?说不定这事从头到尾就是蔷薇嫂子的主意,她知道我们的葬礼是演的,便自己也跟着编出了这么个戏码!”

    姐姐摇头说,“这事我看不像。”

    “怎么不像?”我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这不正好印证了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一个将死的老头死在牡丹坊,还只是和女柳先生喝茶,说明见她一面,是一份临终寄托!”

    姐姐笑着看着我问,“你现在倒是想法很多。似乎也通晓些人事了。”又勾了勾耳边的头发,说,“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好姻缘,藏着自己偷偷乐?也不告诉我。”

    这话倒让我害羞起来,我轻推姐姐一把说,“我天天和映山混在一起吃,能有什么好姻缘,你之前说我不通人事,确实是这样。前两天陪映山去牡丹坊吵架,刚好碰到位翩翩公子走出来,映山一下子看懵了,出发前准备骂青锁姑娘的一大车话都给忘记了,只顾着跟着那公子走了,我一直拉着映山问,不是去理论的吗,这会儿怎么又跟着男人跑了?映山说,这女人的事怎么能有男人的事重要?说完就把我一个人晾在牡丹坊,连青锁姑娘身边的彩笺姑娘也在一旁笑我傻,说我不通。”

    姐姐笑着说,“我只当她与王员外是假戏夫妻,心里还是念着她那乡下的表哥,没想到也会对其他公子垂涎三尺。”

    这也正是我的困惑,我说,“所以说我不通啊!我也看不明白。岩桂说映山想她表哥的时候会流眼泪,这下我却不相信了,她和那些来咱们海棠阁说些天花乱坠情话的花心男人们有什么区别?”

    姐姐起身去桌上翻花布样子,边说,“饮食男女嘛,都可以理解。”

    “那我就不能理解,为什么姐姐能够心无旁骛地盯着青林呢?”

    姐姐停下手中的活计,说,“也许这是我的宿命,也许,”又停顿了一会儿,说,“也许我还不是个真正的人,不通这些人事吧。”

    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低头喝茶,不久,映山在外面敲门说,“白姐姐珠姑娘在干嘛呢?”

    姐姐说,“没事,你进来。”

    映山推门进来说,“官府衙门的捕快去顾家一番盘问,还带了他家老仆人来指认,这下牡丹坊可晦气了。”

    “可查清楚了究竟是谁?”

    映山像猫着一个秘密,说,“有人说,就是顾公子,开始衙门派人去他家问,问他家老爷是否一夜未归,顾夫人告知确实一夜未归,可是这顾公子本来就爱留宿巫山巷,连他几房妻妾都不敢多嘴,因而也不是大事,便指派了个老仆人来牡丹坊指认。”

    我嘀咕,“夫人不来,倒是派老仆人来。”

    映山说,“谁家夫人愿意来这巫山巷抛头露面呀!她们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呢!”

    姐姐对我说,“你别打岔。”然后对映山说,“你继续说,后面的事怎么样了?”

    映山说,“来的路上便问那老仆人,他家老爷身上有何特征,那仆人说耳朵背后有两块当年天花留下来的疤,很好认。结果见到了那具瘦骨嶙峋的尸体,仵作也翻看了耳朵后,真的有那两块疤,可是那个老仆人,却吓在地上直摇头,直说那不是他家公子,他家公子只有三十岁出头,怎么可能是这副模样!”

    姐姐想了想,先是问映山,“这顾公子是本地人吗?”

    映山点点头说,“是呀。”

    姐姐朝着外面将娉婷喊来,让她把乔婆叫上楼。

    等乔婆上楼,姐姐问她,“这二十来年南安城可出过天花?”

    乔婆想了想摇头,“并没有听说。”

    姐姐又问,“那之前呢?”

    乔婆说,“那我怎么知道?”说完便出门走了。

    映山笑着说,“这乔婆脾气也大,不过看她年纪大资历深,问她两句话,她倒耍起脾气了。”

    我说,“乔婆不一向这样么,你倒像第一天认识她。”

    映山看着姐姐那低头思索的模样,笑着说,“我看白姐姐现在不想去当花魁,倒是要当一个青天大老爷了,这会儿还要判起案子来了。”

    我也乐了,“哟!你这个员外夫人开始给姐姐派官了?”

    映山一下坐在我腿上说,“珠姑娘又在寻我的开心了!”

    还好我结实,不让这个胖西施一坐,我也要去见阎王了。我问映山,“你说牡丹坊这件事,是真的还是蔷薇嫂子折腾出来的事故?”

    映山说,“她惹这件事干嘛?”

    我说,“为了南安城的男人们对女柳先生的怜惜之情更上一层楼啊?为了女柳先生的票数啊。”

    映山说,“珠姑娘,别人说你是猪脑子我不相信,可你确实不灵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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