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玉佩渐渐消融,青林从中浮起,一片新鲜却有着成年身体的影子,睡着一般,金色之风和黑色之风依然纠缠,像是黎明与黑暗在争抢一件耀世的宝物。

    姐姐挤在那拂尘中,竭力冲着空中喊道,“厎阳之魂!你答应过我,要助我一臂之力抵抗琉璃光,现在却又联合琉璃光一起对付我!”

    那低沉的声音说道,“我怎么可能会帮他?我只是不想青林活在人间罢了!”

    “那你与我的契约呢?”

    我环顾四周,除了琉璃光一袭白衣飘在湖上,依旧找不到厎阳之魂的影子,只有声音,“我只答应给予你抵抗琉璃光的力量,你也能意识到,没有我,你根本不能亲手杀了那条白蛇。所以,你应该感谢我才是。”

    说完湖面又飞出一道道黑色的风,围住束缚在姐姐身上的拂尘,刚刚那金色的光逐渐消失,而姐姐眼中浸透出属于厎阳之魂的黑色光芒。终于,姐姐凝聚全部的邪恶之力,挣脱掉琉璃光刚刚施加的枷锁。

    那拂尘脱离开姐姐身上,飞回琉璃光手中。姐姐双手刚刚挣脱自由,马上唤起一把黑色的玄武剑,指向那黑色的风,大喊,“如果青林死了,第一个与你同归于尽的人,就是我!”

    一声冰冷的笑,“刚刚救了你,这会儿就将剑锋指着我,果然无论是人是妖,都是恩将仇报的。”

    那不明走向、变幻莫测的黑色的风,姐姐无力地没有方向地变换着目标,又时刻注视着飘在空中的那枚玉佩,她似乎以一种下达命令的口吻说,“你将藏着青林的那块玉佩给我抢回来!”

    “可笑!我还能被你牵制住了?”厎阳之魂冷笑的声音,“我这才知道,之前躺在女人怀中的青林,根本就是你种在灵峰山上的影子!你本意欺骗琉璃光,竟然也连我也一并给戏弄了!”

    姐姐讥笑说,“那是你蠢!不然怎么困在厎阳山呢?”

    南石在蛟龙身上换了个姿势,笑着说,“白羽扇还是有点本事,不然怎么骗过了琉璃光,又骗过了厎阳之魂。”

    姐姐眼中一股子杀气,还是隐藏不住的后悔,“当我站在青影子面前的时候,感受到厎阳之魂的力量缠绕在手中,冥冥之中指引我杀了青影子,不然,此刻我早就带着玉佩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了。”

    南石说,“别担心,我怎么能冷眼在一旁看着你什么都得逞呢?但凡不是厎阳之魂指引你杀了他,我也会伺机揭晓这个谜底的!”

    眼见那青林裹在玉佩里几乎恢复人形,如同他在睡梦中包裹在一团青色的河藻里,姐姐盯着她看,看他快要从玉佩中浮出来的样子,像将她的魂也勾了起来,悬在空中。

    突然一阵地震山摇,一个巨人从身后崛地而起,推毁了这花鸟城所有的水榭楼台、胭脂琵琶。原来是厎阳之魂露出半个身子,却占据了半面的天空,横眉如树,双唇如桨,眼如黑月,肩膀如洪山,坚硬而挺拔,果然是几百年前征战沙场、无往不胜的英雄,但我从未想过,当年的岁音国王能成为如此巨人模样。

    琉璃光似乎将青林扔在空中不管,一丝平静的笑,“几百年不见,你更雄伟了。到底是厎阳山的山水养人。”

    厎阳之魂说,“没想到你打扮得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像是给神仙出殡一般,是预感自己快死了吧?还是天上的神仙都要埋进地狱了?”

    琉璃光说,“你都没死,我可不敢死。即便你高若山峰,终归压在厎阳山底下,连身子都不能站起来!”

    说完将手中的拂尘飞过去,变幻成无数的刀剑,剑锋的厉光像一阵星雨向厎阳之魂飞去,厎阳之魂不干示弱,大手一挥,这些单薄的刀剑成了一页页的断纸,被推开碎落在地上。

    厎阳之魂释放出无数妖魔鬼怪,蛇、鼠、狐狸、蜱虫等等,如洪水一般向琉璃光袭去,将这五彩斑斓的花鸟城跑得乱七八糟,顷刻间成了一片肮脏之地。琉璃光不甘示弱,伸手飞出了无数张画符,嘴里念着咒语,这些画符听令,飞到每一张鬼怪的脸上,一道道金光闪过,咻!咻!咻!那蛇鼠一辈就被吸入画符之中。

    琉璃光说,“就这种低贱的生命,也就你能将它们带到花鸟城之中。”

    厎阳之魂说,“你可别小看了我!”

    说完湖面卷起黑色漩涡,将那些画符全部吸了进去,然后在厎阳之魂的操控下,这漩涡又变成一位位高大雄伟的幽魂战士,他们举着锋利的刀剑,整齐划一地向琉璃光砍去。

    琉璃光将拂尘飞回自己手上,从天上云朵引出一道桥下来,眼见曾经鹿吴轩那些遮着画符的弟子,他们脸上不同比划的字,也冲锋陷阵一般跑下,用法术与厎阳之魂的幽魂战士拼死斗争着。

    南石在旁边看热闹,“打得好呀!最好谁都不要活下去!”

    琉璃光看了眼旁边这位凑热闹的神仙,“你可别得意,他要是打败了我,下一步只怕就是去找你师傅玉清真王,算一算他几百年前在人间的委屈!”

    姐姐趁着琉璃光与厎阳之魂的打斗,那禁锢住青林身上金色的风和黑色的风都渐渐衰弱,便双手飞出海棠花绸,将青林一下系住,然后拉着我往步入这花鸟城的城门跑。

    我不时回头看那青林,一身海棠花色包围,成了一个遮住盖头的新娘,而姐姐,正带着他私奔。这一幕,即悲壮又浪漫。南石骑着蛟龙飞到我们身边,唱起了杜甫的诗,“酒肆人间世,琴台日暮云。”

    又跑过十几丈,南石又唱起来,“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

    我实在看不惯他这般轻狂样子,变出一阵石头向他抛去,他自然轻巧地一一躲避,却还笑着说,“这就生气了?我在夸你姐姐的一片深情。”

    姐姐只顾逃命,而我怒瞪着悠哉的南石,将至城门口,南石骑着蛟龙拦住我们的去路,变成一脸厉色,“白羽扇,你也太小瞧这花鸟城,还当这里是南安城吗?跑过城门就能躲去崆峒山了!你看看你们身后。”

    我和姐姐一转身,发现这脚下的步子又重新拉回到琉璃光与厎阳之魂中间,而青林似乎被这一场打斗给惊醒,睡眼惺忪地打量着周围,看着姐姐问,“娘子,我这是在什么地方?为何又困在这松绿色的玉石之中?”

    姐姐自责地说,“都怪我。”

    姐姐伸出手,上前试图去触碰青林,可是他四肢都困在金色的风之中,原来一靠近琉璃光,这位上神的力量就会将他的弟子禁锢住。

    姐姐不甘心,“相公,我一定救你出来!”

    说完手中绕出一面海棠花潮,这湖面上生长出无数的海棠树,可是这些妩媚的树木,长得两人多高的时候,竟然如女人般,在湖面上行走起来,仿佛这不是随风摇摆的树,而是巫山巷流放到此处的姑娘。她们动情地演绎着凄凉的身世和别有洞天的情怀,似乎一个眼神,就能倾国倾城。

    这湖面被海棠树映出一片动人的蔷薇色彩,像是藏着一盏盏眼睛,在这紧张的气氛中,舒缓了神仙或是妖魔的情绪,但是琉璃光依然警惕着,他自然明白,这些娇媚的眼光,都藏着锋利的匕首,等着敌人露出其闪烁着幽光的软肋。这些海棠花枝缠绕在那些弟子之间,渐渐成了一个个牢笼,将他们丝丝困住。

    可是琉璃光用拂尘轻轻一招,这些围在他弟子间的海棠花枝便化为乌有,消逝在空中。

    姐姐不甘示弱,指引一摊子花酒从天上倾泻下来,海棠树飘出一阵花雨,迷幻在琉璃光和厎阳之魂之间,相比于男人的铁血刚硬,这花雨却将原本黑色的湖面都浸得酥软起来。海棠树上爬出一条条银蛇,落下湖面上又成了一个个动人的姑娘,她们穿着轻薄飘逸的霓裳,见到琉璃光那些遮着画符的弟子们,一个个挽了上去。可是那些弟子们却像瞎了眼一般,根本不理睬这些银蛇变的姑娘。

    姐姐又失败了。

    琉璃光嘲笑说,“这些资质粗俗的姑娘,你还是带回人间吧,在南安城巫山巷都不一定卖得了银两,还想着来魅惑我的弟子?”

    姐姐憋着一口气,看了眼飘在空中被琉璃光控制的青林,一脸焦虑。这时,东北角飘来了一阵紫烟,而紫来又从烟中飘逸地走出来,烟雾便化作了她的衣裳,一脸柔媚上前,眨巴一双机灵的兔眼,“白姐姐,珠姐姐,我们来帮你们了。”

    我才想到紫来也是几百年的妖精。她一让身,之前逃走的岩桂、水华和金蕊又相继出现。姐姐先是阴下脸来,紫来看出顾虑,解释说,“先前她们被琉璃光的弟子们夺去了记忆,我去了鹿吴轩将记忆又给她们偷了回来,所以急忙来帮姐姐们了!”

    这会儿三个姑娘看我与姐姐的眼神截然不同,都挂着泪,又是激动,又是忧心。还未等我含在嘴里的相思倾诉,岩桂倒是先说,“先摆平琉璃光这些蠢钝如驴的弟子们再说!”

    于是乎,水华往下走两步,对一个高瘦青袍弟子娇嗔地说道,“这位公子,你可品尝过海棠阁的春茶?那可比夏夜的酒更容易醉些。”

    那弟子回答,“哦?喝春茶也能喝醉?”

    金蕊在一旁掩面笑着说,“那可是在我们喝醉酒的姑娘怀中酿出的茶,醉得让你的腿都走不动路!”

    别提春茶了,这些话刚说出口,这个高瘦青袍弟子几乎都要醉了。水华拿下一个战俘后,又走到另一个蜡黄画符弟子身边,轻贴上去,“近日我失魂落魄,算命先生说我少了一份洞察人间的胆识,需要遇见一个好男人,靠近他的时候不再心慌,之后要长长久久待在他的身边,才能治好我的病。这位师傅,你听一听我这心口,是不是跳得没那么厉害了?”

    透着那蜡黄的画符,都能感觉到背后的炙热。果然男人的软肋是女人,一个不够的话,不是路子不对,需要换一个更精明通世道的女人再试试。

    琉璃光对这些招数不屑一顾,“巫山巷的女人,用尽一身,也就这点本事了!”

    姐姐说,“你在其他神仙面前卑微地像个老鼠一样,又何必在此时装模作样!”

    琉璃光手中的拂尘化作如同一根根利剑,追向那些灵巧动人的姑娘,岩桂和水华在海棠树林中躲闪,像一只只灵鹿。琉璃光说,“女人狡猾起来,可就没有狐狸什么事了!”

    说完手中又飞出无数张画符,大雨倾盆般向女人们追去,终于,岩桂、水华和金蕊难以逃离,咻!咻!咻!每个人脸上都被贴上的画符,琉璃光得意地勾了勾手,那画符连着人从地上掀起,通通飞向他的掌心。

    我大喊,“姐姐!这可怎么办?她们被琉璃光收走,只怕再也回不来了!”

    姐姐面露难色,她所有的法术,无论是手中的花绸,还是海棠花树招摇起的枝条,都难以触碰那些施了法术的画符上。

    这些完了。眼看那些画符将要被琉璃光收入掌中,只需他轻轻点只火,就能将她们好不容易回归的生命化为乌有。我害怕地追着跑,在湖中像夸父逐日一般,渴望那些生命不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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