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来想过去帮忙,被我拉住,“这里四个神仙呢,咱们一个都打不过。”

    她难得看到我袖手旁观,不解地推开我的手。那女神仙用法力将姐姐托到空中,像一盏漂浮的灯笼,接着似乎有一双强大的力量,将姐姐锁在胸口的双手掰开。不用一会儿,青林这头猪,就从姐姐怀里,跌在甲板上。

    姐姐的眼泪簌簌掉落,紫来飞了过去,在姐姐面前幻出了一团银白色的满月,如一个悬空的摇篮将姐姐和青林都包裹进去,守护起来。

    另外三个神仙轻蔑一笑,纷纷飞出流星一般的光亮,打在那银白色的光圈上,只见原本如满月的结界,尽管紫来用法术尽力维持,可那轮满月也只如透风的鸡蛋,被三个神仙打得四分五裂,最终姐姐和青林这头猪都摔在甲板上。

    那女神仙对紫来说,“你一个小妖精也太自不量力了!倒让我油然而生一点佩服之意。”

    紫来不屑地说,“你们神仙只会恃强凌弱,要是面对强者,只能四个败将联合起来,躲在阴暗之处,下蛊施法封印,将各种邪魅的不见天光的法术运用地炉火纯青。”

    那白须神仙和光头神仙十分生气,提着武器飞过来,一副非要给紫来一番教训的架势。倒是那灵鹿旁的女神仙笑了,讽刺两个男神仙,“人家一说你们就恼,非要往话里套,急匆匆地赶上去,生怕姑娘不知道你们两个软趴趴的,是不是?”

    还没等那两个傻神仙反驳,她又看向紫来说,“你说的对。但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们妖怪没什么好失去的,大不了就是再去畜生道轮回,而我们神仙高高在上,有着操纵人间的权力,只愿往上爬,去获取更大的权力和更高的姿态,登高最易跌重,所以更要留心,稍不注意就被你们这些不安份的妖怪有了可乘之机,或是怀上一个神仙的孩子,或是指望修炼个几百几千年,用努力要替换我们神仙的懒惰。”

    说完就用手中一道金色如剑的光,向紫来甩去,直接将她打得飞向空中,我赶紧用一团柔软的云接住了她,拉回了身边。

    假面珠花的女神仙掷出手中的剑,飞去姐姐身边,要杀了那头痴念的花猪,而姐姐除了像傻子一般流泪,无能为力。

    眼看这神仙的诡计就要达成,局面濒临失控的时候,突然脚下一塌,整船人跟着全部落了下去,这波浪像是被一股力量推走,从这屏山的山谷内往后推,我抱着桅杆,不让自己甩了出来。

    而那浮在空中的四个神仙,傻愣愣地在空中没反应过来。这浪卷得如城墙高,将我们守卫在狂暴的波浪之中。

    我看向姐姐,她已经摆脱了神仙的禁锢,一手死死抱住青林那头花猪,另一只手抓着船骨,锁在船上一样。一层一层的波浪将我们死死的栓在船上,丝毫动弹不得。我紧闭双眼,仍由惊涛骇浪的翻腾。我手中几乎全无力气,依旧还是端睿握着我的胳膊,守护着我。

    等到风浪平静之后,背上渐渐感觉到阳光照拂的些许温暖,我睁开眼睛,远去的屏山已经成了一个过往噩梦,窝藏着神仙的低劣诡计。

    两艘船恢复了平静,初夏的凉风灌进衣裳,倒让我更加认识到我的狂妄和可笑,我自以为是的法术和修为在神仙面前毫无抵抗之力,而最后助我们逃离屏山的力量也不得而知。

    望湖轩在湖上飘飘荡荡,绕着远路顺着海棠树的方向,又回来了。紫来蹭了蹭我,让我看向姐姐那艘船,原来姐姐抱着青林,痴傻一般的看着远去的屏山。

    我说,“一个痴人,一头傻猪。”

    紫来说,“你说刚刚是青林救我们出来的吗?好歹他也是位大神仙。”

    我说,“他现在困在花猪体内,自己尚不能脱身,怎么救得了我们?”

    紫来说,“那会是谁呢?”

    我看着一旁受惊的端睿,始终洞察不到任何端倪或破绽,只能猜测,“或许正是那四个神仙中的一个,偷偷救了我们。”

    紫来问,“为什么?方才不还一副要扒了青林那张猪皮的架势吗?”

    我说,“屏山之困是那假扮珠花女神仙出的主意,另外三个神仙助纣为虐,但不一定完全信服。这神仙偷偷救了,赌的是青林活下来,有朝一日解除了封印,他再去邀今日之恩的功,不就得了两边的便宜?进可攻,退可守。”

    紫来若有所思地想起来,握着桨将船往城里划,就这么淡淡地熬了一日。直到夜里,我要去问询心中的另一个怀疑,那便是端睿,这是一个在心中埋藏已久的猜测,似乎自从他来到我身边,南石好像放弃在人间寻找我,而这端睿,会不会是他另一个影子?看端睿一个人在船头也烧起了纸元宝,火光照得他瘦削的脸更窄了,我问,“你在为玄参送别吗?”

    他摇摇头说,“今日是清明,是个悼念的日子,我应该想念我的母亲。”

    他用词奇怪,我问,“应该?”

    “因为我不知道如何去想念一个因为我而死去的人。我从未见过母亲,父亲也很少提及她,后来将我送来海棠城,这府中更没有人会告诉我母亲的故事。小的时候,每年母亲忌日的时候,老祖宗总会带我去山上给母亲烧纸钱,可是没人记得,那一日也是我的生辰,所有人的生辰都是热热闹闹的,只有我的是悲痛的,是需要用眼泪祭奠母亲的。”

    他只是一个凡人,渴望爱和关心的人,还没等我细问,关于南石的猜测全部烟消云散。我问,“那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我也替你张罗喜庆一回。”

    端睿苦笑地摇头,“其实我也忘了。因为悲伤,所以从未愿意记住。”

    被他一说,我也回忆了前尘往事,想起了海棠阁后来渚烟阁的姑娘们,想起了曾经在崆峒山,我和姐姐在婆婆脚下撒娇的简单日子。突然嘟囔了句,“要是没有男人该多好啊!”

    端睿一脸慌张地看着我,夹杂着委屈,却不敢开口。只是默默地烧着纸钱。我盯着那火苗,这些烧去的灰烬,像是我曾经未能及时告别的前尘往事,那是属于巫山巷女人们的欢笑和痛苦。她们似乎从不用眼泪解决问题,而是用淹没一切的欢笑和机智,即便面对死亡,她们也从未软弱过,只是不知如果有机会做个神仙,是否也会畏首畏尾?

    清明过后,姐姐偏执的心思从一群花猪喂养转移到这一头孤独花猪的感恩身上,她对青林说,“原先说我不能靠近男人,结果受灾受难的不是我,而是你们,可如果是这样,这些戒言应该告知你们,不能靠近我。”

    不知道这是哪一国的痴话,隔了两日,这痴傻的姐姐又抱着青林去城里瞧大夫,让人开方子将猪变回人,被大夫骂了出来,说姐姐侮辱他。

    姐姐无奈地抱着青林出城,城里不懂事的孩子们追在姐姐后面笑她傻,“傻大姐希望将猪变成人!肯定是想娶这头猪!想娶这头猪!”

    一个跛脚的坏孩子也喊道,“那如果我们把那头花猪吃了,那傻大姐不是追着要娶我们了吗?那可不行!”

    “吃了花猪要得花猪瘟的!全身长满那花猪纹!我可不要!”

    我讨厌这些一知半解的孩子们煞有其事的嘲讽,便又偷偷释法将他们摔进湖中,好让他们长长记性,什么人他们不该去招惹。

    姐姐闹腾了几日之后,依然守在那艘小小的乌篷船上,任何人都不见,只有紫来过去的时候,她说两句话。毕竟在屏山之中,她曾上前助过一臂之力。我倒成了最没心肝的人,姐姐再无正眼看着我。

    听闻城中因为偷吃侏儒花猪染病的,又陆续死了两个人,他们效仿玄参将人焚烧后埋葬在海棠树下,指望这侏儒花猪的诅咒在树下得到宽恕。玄参死后,白茅和杜衡的生意依然宾客如归,只是加一条,上船时要检查脚踝是否有侏儒花猪的花纹,担心再传染上花猪病。我还是忧心忡忡,无暇打理着望湖轩的生意,只有在杜衡和白茅将这城里天真懵懂的姑娘妇人们都戏弄过一回,才出面调停。

    夜里无聊烦躁,我坐在船头,将杯中的茶倒回壶里,又将壶里的茶倒出来,来回折腾,紫来过来说,“我原以为你怎么修行的,今儿算是见识了。”

    我叹气说,“我愁啊。万一那些破神仙非要至青林于死地,那即便咱们拼尽全力也回天乏力。”

    紫来说,“这会儿你倒是想救他,那一日我见你那般无动于衷。”

    我无奈地说,“你看我那痴心的姐姐!我怕青林这头花猪再死的话,她估计要疯了。”

    紫来说,“可不是么。”

    我问,“我如何获得神仙的能力呢?就这么周而复始的修炼,也不能在人间守护姐姐,如若那些神仙又找回我们,不就又成了案板上待宰的猪肉了吗?”

    紫来这个死兔子眨巴眼睛说,“我倒是有个捷径。”

    一定不是什么好主意,但忍不住问,“什么捷径?”

    “你嫁给神仙,与那神仙有一段缠绵悱恻的鱼水之乐,那么就获得了神仙的真谛,极乐登仙了!”

    我听得懂她什么主意,一巴掌打在她肩上,“放屁!我怎么这么做!”

    紫来说,“话糙理不糙,哪怕你有过人的资质,也不过几千年时间缩短到一千年或者几百年,如果那些神仙真要我们的命,也等不到你有多高深的修为,早被这两艘船的人,都扒了皮,剁成块,抹上盐巴晒成一块老咸肉了!”

    端睿此时正好推门进来说,“你们在玩笑什么?”

    “我正为你遗憾。”紫来拉着我说,“你可嫁不成南安姑娘了。”

    “为什么呢?”

    “因为南安姑娘要嫁给神仙。”

    端睿歪着头问,“神仙?那么嫁给我不就好了?”

    紫来觉得更有趣了,“你是神仙?那清明那日怎么也没见你伸手救我们一把?”

    “不是现在。”端睿若尤其是地摇头说,“我觉得等我死后,会飞升上神的。”

    没见他正经两天,又开始信口雌黄。紫来直接坐下说,“那她可等不了了。她现在就要去做神仙夫人了!”

    端睿说,“我倒是没看出她有修仙的潜质和心思。”

    我觉得紫来惹人厌,可她说得起劲,戏弄端睿说,“你又最懂她了?我想到初见你那会儿,你整日吵嚷着要嫁给她,怎么现在都没动静,是不是觉得现在龙井西施的名声大了,你倒不好开口?”

    “倒也不是。”端睿说,“玩笑归玩笑,即便我再想嫁,总要等一顶娶我的轿子来迎我吧?总不能名不正言不顺的待在这里吧。”

    紫来笑着说,“那你要等一顶什么样的轿子呢?”

    端睿说,“轿子是怎样无所谓,只要能将将我装下即可,以前我希望能乘着轿子绕着海棠城走一圈,让所有大街小巷的人都知道,我嫁给了这城里最富名望的姑娘,只不过现在城里都被水淹了,搁在游船上也不妥帖,窝在船上远远看过去,还以为是口棺材呢。不如就绕着城墙走一圈,你看这样可好?”

    紫来看他一脸认真的模样,笑着说,“你倒是想得透彻,只是你家南安妹妹还没准备好。”

    “也不必准备好。”端睿看着我说,“我在那海棠树的树洞里见过,我们的姻缘是上上辈子、上辈子就系在一起的。所以何时都是良辰,何处都是美景!”

    紫来笑得更欢了,笑着打趣,“你见了什么?难道是你和南安姑娘拜天地还是入洞房的好姻缘?”

    端睿笑着说,“自然是见到了你们未能见识的好东西,听到你们未曾耳闻的柔情蜜意。”

    端睿嘴里的那个树洞?这仿佛提醒了我,在那里,我见识了青林与姐姐在地狱的相遇,也偷听到两个神仙妒忌的对话,或许这海棠树汲取着天地自然的养分,又连通着地狱和天界,蕴藏着万物的关窍。

    不跟他们胡闹,我一人走出船舱,看着那海棠树,我独自飞去,去找寻那个曾经的树洞,或许能解我心中的困惑和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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