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女弟子直接就从画中跳了出来,刚落地,我反手将那把剑移至这女子颈前,男弟子一溜烟就从我脚下跑了,比老鼠还快。

    女弟子四下查看,明白被骗了,将衣服收紧,打量我们问,“你们这是要我的命还是?”

    我问,“青林你认识吗?”

    她转头看了眼早已逃之夭夭的师兄,哼了声说,“果然从人间到天界,我都没个好命,碰上个脊梁硬点的男人。”

    这话听着像是巫山巷的姐妹,我又重复一遍我的问题,“你可知道青林?”

    她回答,“青林是我师兄,如今做了神仙。我听过他,但他没见过我。”

    “青林在鹿吴轩的梧桐树下藏了一味丹药,你可知这些丹药的踪迹?”

    她说,“我只替师傅送些药去天界各宫之中,青林的药,我不经手,也不知道。”

    我将那剑顶得更用力些,说,“你找不到,那么就将你杀了,熬成一味药!”

    她似乎不害怕,声音很轻浮,像在吊我们的胃口,“或许那些书中会有答案。”

    我问,“书中?哪来的书?”

    她不紧不慢地靠着身边一块山石说,“有个叫琼英的师姐,师傅派她在人间照看粮食丰收,但她却急功近利,总惦记着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常去东方鹿亭献媚,想争个好前途。”

    我问,“你说的可是身边有匹灵鹿的那位?”

    “对。”她说,“那灵鹿听说就是东方鹿亭的大神仙赏她的。”

    我瞥了一眼南石,无尽深意,他却装不懂。我继续问女弟子,“那和你说的书有什么关系?”

    “你既说那药和青林有关系,这鹿吴轩和青林走得近的只有这位师姐,那日不知是哪位师兄弟问她,说什么青林不在,要借一件什么人间的信物。她骂了回去,说青林的东西她都藏在书里了,别人休想找得到。”

    我问,“依你所说,她还能将药藏进书里?”

    她说,“本来行不通,鹿吴轩的灵性不够,只是前些日子,这位师姐从东方鹿亭偷了几本书,借了那位大神仙的能耐。她说鹿吴轩弟子们的前途,都不应该在师傅琉璃光的手上,而应该在书中挥洒自如,作出篇篇雄奇飘逸,只是这天资是此处没有的,需得拜访东方鹿亭的神仙才能通窍。说了好长一段话,我偷听来的,听不懂,但觉得神秘。”

    这话让我糊涂起来,也让南石一下紧张起来,我也记得他说过,他亲自守着书房,可不会让贼人将书偷了去。

    我故意说,“听说东方鹿亭守卫森严,居然能偷书出来。”

    女弟子解释,“好像那位大神仙与我师姐有一段人间缘分,所以才好乘人之危,将书偷来。”

    南石这会儿更紧张,还有些羞涩,直接上手两指掐住她的喉咙说,“那些书现在在哪?”

    女弟子有眼不识泰山,并不认识口中的大神仙,淡定地指了指西面枯水旁一个颠倒的船舫说,“师姐时常在那读书,说南石那位神仙就喜欢在人间,与她坐在船头。”

    换作是海棠阁的姑娘,早把南石这个多情客人的耳朵给拧出花了,而我自然不凡,找药要紧,灵峰继续问她,“都偷了什么书?”

    女弟子说,“那我可不知道,你们自己去找找吧。”

    我们顺着那女弟子指的方向走像船舫,不像是停泊在此处,而是撞到这里,停靠的湖湾已经干涸,而船体也破败不堪,像一个废弃的小庙,屋顶被掀去一半,船脚还还一层未褪去的水渍。我沿着岸边的路走上船,船头空空如也,往船舱看去,除了倒作一堆的书架和茶桌,只剩一片狼藉。南石跟在我身后,时不时看着岸上灵峰挟持的女弟子,提防着她也不小心逃走了。

    正当我们在屋内细细查找之时,身后传来一本书跌落的声音,我转过身,奇怪船外并没有风,可是船头此刻却落了几本书,我上前走去,像是刚刚有人在这里读过,只是临时跑开了。

    我问南石,“这都是你书斋里的书吗?”

    他蹲下查看,“果然这些书都是我的。可是这书是怎么被偷出来的呢?”

    我故意说,“肯定是你与她耳鬓厮磨之后,趁你意乱情迷或是退潮沉睡的时候,去书斋偷了回来。”

    南石说,“怎么可能,我从未多看她一眼,而她,无非是为了体面,在鹿吴轩编出来的谎话。”看我不相信,她又补上一句,“你也见过她,我怎么可能看得上。”

    在巫山巷,男人的话十有八九都是临时杜撰的,但他们的本事在于,下一次再问他们的时候,竟能够精妙地将不同的谎话编成一个故事,即便再离奇,也能说得头头是道。我说,“那是我见到的时候,我没见到的时候呢?”

    南石说,“我看是那把不争气的石钥匙,背着我将书偷走。”

    偏偏又提起端睿,聪明的女人就不纠缠,我不回答,也不想知道真相。其他书我不认得,只看到一本题名《花鸟冢》,正当我好奇之时,又一阵风吹过,将书翻去几页,我看到眼前的文字,记录了人间繁华,似乎将传奇风韵之事,写得洋洋洒洒,流转风情。

    这些文字在这荒芜之中一下亮起了一片光,一梁一木在空中搭出了一片空中楼阁,还飘起了四月雪,果然记录了此前我经历过的景象。

    我问他,“你不是说,这书被白姐姐烧了的么?”

    南石低头说,“这书是我不可多得的回忆,后来我又重写了,所以你现在看到的此情此景,你并不在里面。”

    我看着一片空空荡荡,故意问,“那我怎么不在里面?”

    南石说,“你现在在书外,自然不在里面。”

    正说着,我便伸出脚要走进去,被他拉住说,“不要替你姐姐找药吗?先将这本书带回去再说。”

    也是,我刚收住脚,结果那楼阁之中跑出了一个小孩,大喊,“娘亲!父亲!你们怎么还在外面赏春!弟妹们都饿了!”

    我问南石,“这孩子是谁?为何管我叫娘亲?”

    南石这下脸像烤熟了一样炽热,赶紧上前将此页翻过去,说,“没什么,是我闲暇时候胡乱编的故事。”

    果然男人爱编故事,我追问道,“给自己编了个儿子?不对,还不止一个?”

    他此刻像哑巴一样,什么也说不利索,只顾在《花鸟冢》中翻到别的景象,停在一页,所有的文字从纸上浮了起来,飘在空中,“依依”两字化作了杨柳,“萧萧”飘成了细雨,“离离”搭成了一座桥,“灼灼”落成了送行之人手中的桃花,“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将这一景象渲染出了颜色,如跳脱的画,竟动了起来。

    刚刚那楼阁烟消云散,我看到此刻的春景说,“这么诗情画意,你把好东西藏着,竟然还被人偷到这里来了。”

    我似乎能想象,南石坐在灯前,握着笔踌躇着下笔。不知不觉我竟然走上去,南石喊道,“你别走了,小心走进这书中!”

    我说,“这不是你写的书?怎么这会儿还怕了?”

    他脸红了,我明白他的担忧,学着映山逗王员外的语气,“无非就是你在人间天界繁复的姻缘,少不了难言的纠缠私会,放心,我看到也不会羞你的。”

    南石更是心虚,“还是先去别处找药吧。”

    我捏个借口,“这事都怪你,此前你将鹿吴轩颠倒,之后一切都消失了踪迹,如果这其中文字有记载那日之事,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我肆无忌惮地走进去,化作书中的文字,像曾经走入别人的梦一般。南石担心在我面前丢了人,赶紧跟上。

    顺着这书中的春岸往前走,比海棠城外更有风韵,脚下的文字写着,“崔护有诗云,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那桃花真是从宣纸上飘了起来,拂过我的脸颊,又吹去南石的身边。眼下像是多出来的时间,给了我放松的机会,我沉醉其中,不紧不慢地走着,似乎忘了此行鹿吴轩的目的,渐渐连心都飞起来。南石曾经说过文字的贵重,如今一见,果然动人。

    我俯瞰脚下的文字,再阅几行,过去是珠花,如今是南安,横也是我,竖也是我,照出一片片光,把南石的脸映得通红。

    我说,“你倒是有才华。”

    南石说,“不过是活得久,读的书多,就算硬背也能说上几句诗,再活个几百年,把人间的文人墨客都熬死了,那就只剩我一个满腹经纶了。”

    在我前面他倒不孤高,我十分受用,“要不我就待在这书里,你给我写个好的结局吧。”

    他走上来,“你是人间惊喜,谁能下得了笔呢?”

    这会我倒不呛他,“算你有张不俗的蜜嘴。”

    他见我欢喜,便更甜起来,过来拉着我的手说,“再好的笔墨,在你面前都化成了虚无。”

    我看他满眼温柔蜜意,竟仍由他牵着,突然不羡慕姐姐,倒畅享起自己的日子来。

    正是此刻,脚下的字突然暗淡,原本柔软的字在纸上泛出凌冽的刀光,一个个浮起变成了锋利的匕首,向我们飞来,南石赶紧幻出一把剑捏在手中,凌波围着我绕了一圈,将那剑舞成一把大伞,把密如细雨的匕首统统打了回去。

    看似轻松,南石脸色惨白,拉紧我的手说,“原来这是一个陷阱。该死,我竟然也走进来!”

    我揪心起来,“是有人在书外使阴招吗?”

    南石点点头,“一定是那偷书之人,正在用笔写着书中之人的遭遇。”

    我说,“呀!就是那个与你有段孽缘的女神仙!”

    南石说,“不管怎样,但愿灵峰能够抢过笔,将我们从书中送出去。”

    我问,“我们只能在这里等吗?”

    南石说,“这命就掌握在落笔之人手中了。这也是我开始为什么不愿走进来的原因。该死!我不该进来的,这下还连累了你。”

    明明是我的坚持,他竟然责怪自己。我有些后悔,躲在他的身边,一个字都不说。我看着他孤傲的脸,却因我一次次卷入风波。他转头看着我,似乎读懂我的心思,安慰我道,“没事,灵峰一定能救我们出去,鹿吴轩的弟子们都是纸老虎。”

    这话要是姐姐听到,一定为青林鸣不平,而现在我更愿意站在南石这边。他忧心忡忡地看着头顶渐渐淡去的天空,像是曾经在地狱找寻无望的出口。他明显并不放心灵峰,书外毕竟是位女神仙,也许还有几个同门为虎作伥的师兄,怎么抵挡得过?

    南石举着剑,挡在我前面,提防着四方不怀好意的阴谋。突然,一句柔软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脚下纸上印染的文字,“南石的剑竟然化成柔软的水,任凭使出浑身解数也回天乏术。”

    只见南石手中的银色的剑真的闪出了水波,然后融化,像雪一样,飘落在地上,我们面面相觑,惊叹文字的力量。

    脚下的纸张上又一笔一划地写上,“他们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四周的刀剑让他们防不胜防,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用肉身之躯抵挡。”

    眼前暗淡的春景听了话,渐渐消融,变成漆黑一片,只有脚下纸上的文字,发出炽热的光。南石的双手这下再平凡不过,使不出一点功力,像被人扒去衣服道具的杂耍艺人。

    鹿吴轩步步紧逼,在这里要我们的命!南石脸色一沉,如掉落远方的夕阳,赶紧将我拥入怀中,用手遮住我的眼睛,我想推开,被他止住,“刀光剑影的,你一头猪,最不能看到了。”

    我听见四周嗖嗖的声音,知道是那些文字变成一把把锋利的刀剑,统统向我们飞来,我用力挣扎,可是被他抱得更紧,如果是之前,我一定破口大骂他占我便宜,可是现在,我明白,他只是一心想要保护我。

    他喊道,“闭上眼!”

    我能感受到那些刀剑刺进南石的身体,任凭他再高深的法力和技艺,也无法招架这陷进文字的被动,只能任人宰割,不知熬过多久,听他强撑着说了几个字,“还好你现在瘦了,我才能将你裹住。”

    我偷偷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查看,看着地上又冒起了火红的亮光,写着,“他们毫无落脚之处,像流浪的野狗,被无尽的冤魂侵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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