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儿看着面前倒下的五人,心里是大悲大喜后的酣畅淋漓。
悲痛,是从她看到爷爷倒地不起,面部血肉模糊,血涌满地时的酸楚。
一辈子与世无争,安然善良的爷爷,居然被市井之流欺辱至死!
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一辈子忍辱负重、风餐露宿,却活的还不如这世间的恶人!!!
就因为不会武功吗?就要任人欺凌?像蝼蚁般卑贱?
爷爷常说,心怀良善,兼济天下,告诉她要仁慈。
可善良、仁慈,于这世间的他们而言,反而是他们更弱小的表现。
看着倒地而死的五人,和周围人骇然奔离的身影和尖叫,她依旧挺直了腰板,不低头。
眼角有泪,却不能任由它们继续流淌;想大声哭号,甚至憋到胸腔酸痛,眼泛泪花,也哽咽着,不出一声。
爷爷,此后,我不会再忍!!!
她看着老人的尸体,默默立誓。
而女生瘦小却坚毅的身影,却不经意间映入二楼少年的眼里。
霎时,一道黑影突然出现,站在男子身旁。男子神情戒备,眼睛直直盯着楼下的女生,手中的剑微露锋芒。
少年看着早已寥寥无几人的街道,酌了一口小酒道。
黑衣男子的眼、耳似受过训练,分外关注周围一举一动。
“重楼,暗卫只需在危险时出现。”
男子听完少年的话,立刻风一样的撤了出去。
少年眯着眼,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怀着几分打量。
这女孩,隔那么远,居然能让暗卫觉察到危险立刻出现
然而,他恣意饮完最后一口酒,放下杯子,挥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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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有官兵陆续前来的动静,舒儿定定站在原地,望着躺在地上的老人,怔怔的发呆。
她的心仿佛被剜掉了,独留下黑漆漆的窟窿,空洞而无力。失去至亲的痛让她喉咙窒息,甚至难以吐出一个字。她只是怔怔的看着那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眼泪蓄的久了,终于承受不住,簌簌掉落。
官兵纷纷而至,手里拿着兵器围住了她,她并未挣扎。她知道杀人偿命,既然她有胆做,就有胆认。爷爷教的道理,她铭记在心。
官兵给她腕上扣上铁链,沉重的枷锁让她身体一沉,心却再无波澜。
就这样,舒儿在官兵冰冷的铁链拴铐下,蹒跚着缓缓前行。而空无一人的街道,渐渐恢复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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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牢里,舒儿瘫坐光线微弱的黑屋里,空气中弥漫着灰土与脏臭的气味。
在进来之前,衙役们因见她小小年纪连杀五人不眨眼,心有畏惧,故而不敢太过欺辱。
而她并未将衙役们的所作所为放在眼里,一路走来,她倔强的一言不发,冰冷的像块儿石头。
直到这个牢房只剩下她一个人,当她与阳光、与外界的一切全被隔绝后,她突然捂着胸口,似极力隐忍般抽搐着吸气。
凉气一丝一丝灌入她的胸口,胸口巨大的酸楚此刻像泄洪的堤坝般滚滚奔腾而至,她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幼时与爷爷相处的点点滴滴在泪水模糊的眼眶中渐渐浮现
爷爷和蔼一笑,教她看书习字,教她诗书词赋,教她礼仪道德,教她尊卑廉耻。
她一惹祸,二人便一起逃难;一起避雨,睡山洞,吃草糠。爷爷永远把最好的东西让给她,总说将来她长大了何愁不孝敬他。
爷爷像一棵大树,在如此艰难的世道,还奋力为她顶住了人生中的大半风雨。可她,只有不断的惹麻烦。
正在她沉浸在悲痛与悔恨中无法自拔时,突然听到自己牢房里,草铺下传来稀稀疏疏的动静。
那声音似从远处传来,声音闷沉沉,一下下越来越近。
舒儿趴在地面上屏息侧耳,凝神聚气。
这声音似乎来自地底下?
听着沉闷闷的敲打声越来越近,舒儿擦干眼泪,赶忙四处寻找可以防身的武器。
但她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就是那一根破旧不堪的小皮鞭,早在入狱前全被狱卒扔了。
这是要闹鬼吗?!
她紧紧盯着那个有响声的地方,感觉那里的地面都开始有了震动。
咚!
咚咚!
咚咚咚!
突然,只见那拐角处的草铺突然塌陷!伴随着石子零零落落的掉落声,空气中腾起一股灰尘,呛的人眼酸鼻子痒,眼前也是一阵灰土飞扬。
草铺塌陷的地方被一只灰灰土土的手扒开,只见地面塌陷的窟窿里突然飞跃出一个人!
那人腾空落地,俯身拍了拍身上的积灰,然后回过头来瞅着她,疑惑道。
“花脸猫?”
花脸猫?
舒儿瞅着那身量欣长的少年,突然明白了意思,忙伸出双手。只见那双手满是黑灰混着未干的泪水而成的黑泥,身上也满是灰尘。
糟糕眼泪擦的着急,没发现手是脏的!
现在手上都这样了,脸
两人对视良久,默不作声。
少年轻微干咳两下,似要缓解尴尬。
“花脸猫?你怎么在这儿?”少年蹙眉,匕首般的剑眉微微扬起。他向外张望,确认没走错牢房后,一手撩起锦袍,席地而坐,不拘小节。
“这里是死牢,怎么关你个小姑娘。”他轻抿薄唇,如墨微凉的眸子熠熠闪光,棱角分明的面容没有表情,很是桀骜。
“我杀了人,理应偿命。”
舒儿也不避讳,与少年面对面席地而坐,微微的叹息似羽毛般轻。
少年见她郁郁寡欢,想安慰两句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微微开口又哽在喉。
他清了清嗓子,缓缓道:“看你不像穷凶极恶之徒”
“可以帮个忙么。”
少年斜跨着腿,嘴里叼着一片不知哪儿来的柳叶,绛红的外衣衬的他肤色冷白。
他蹙眉打量四周。从怀中掏出一块画布,上面用毛笔大致勾勒了个人的模样。
“牢里是否有这样一位老先生。”
舒儿接过画布,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不是爷爷吗?!怎么会在画布上?这少年想干什么?
“你找他做什么?”
冷冷的口气,她的眼里满是戒备。
他看着女孩儿态度反转如此之快,良久,淡淡问。
“你认得这老先生?”
她不说话,只是静静打量着眼前的人,眼里满是考量。
少年约莫十五岁左右的样子,丰神俊朗一表人才,眉目深邃孤傲不羁,俨然一幅世家公子的模样,不像个坏人。
“这是我爷爷。”
少年瞳孔一震,微微惊讶。
“你是洛天都的孙女?”
什么?洛天都?
舒儿听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仔细回想。从小到大,爷爷似乎从未告诉过他的名字。
“你认得我爷爷?”她试探的问道。
少年眼里闪过些许思量,直言道:“不认识,只是你爷爷与一件大事有关,我得找到他。”
“大事?什么大事?”
面对舒儿的提问,少年淡淡瞥了她一眼。
“你不能听这些,会掉脑袋。”
这话让舒儿顿时来了气:“我爷爷的事,怎么听不得?”说罢便想伸手抓他的脖子来个‘严刑拷问’,但她忘记手脚早被铁链牢牢拴住,脚下一个踉跄直直栽倒在少年面前。
少年倒是没想到她反应这么激烈,看她一个踉跄栽了个头朝地面朝天,声音淡淡道:“你要打我么。”
舒儿气恼的抬起头,眼神虽凶狠,但和她水汪汪的大眼一融合,倒还真像一只嫌弃被摸头的奶凶奶凶的小野猫。
她没好气道:“你说不说!你个大耗子!”
“大耗子?”少年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称呼,有些愣神。
但随后,他站起来蹲在女孩儿面前,从地面摸起一块黑泥,语气带了丝挑衅。
“信不信把你糊成花猫?”
舒儿抬头看着他,两人距离极近,少年肤色冷白,锋利的剑眉微挑,深邃的眼窝里含着挑衅的意味,挺拔孤傲的鼻梁蜿蜒而下,一丝弧度的薄唇扬起些痞气。他身量欣长而高大,宽肩窄腰的半蹲在面前,挡住大半光线,颇有压迫感。
舒儿看着他的痞笑,恍惚间竟觉得有些眼熟。
好像在哪儿见过?
不过
她盯着眼前人。
真是白瞎了这副好皮囊!舒儿心里呸了一声。
“你凭空从地底下钻出来,不是学耗子打洞么?”舒儿瞪了他一眼,别过头去。
少年见她气鼓鼓,摩挲着蘸了泥的的手,气定神闲道:“这牢泥,囚犯没处小解,味道太冲。”
他匿着笑意,挑衅道:“小野猫,要不要试试?”
“你!”
想让我低头,不可能!
舒儿撇过头去,心一横闭眼咬牙,誓死不低头。
但过了良久,却未等到脸上冰凉的触感。
舒儿偷偷眼睛眯开一条缝,想瞅瞅到底什么情况。
那少年嘴里叼片柳叶,斜眼睨着她,随后嗤笑一声。他随手甩下黑泥,潇洒起身临窗而立,声音明朗而凌冽。
“我不欺负女孩。”随即话锋一转,“你爷爷人在哪儿?”
少年与她打趣之余,并未忘仔细观察周遭情况。这死牢内暗不见天日,唯有几缕阳光在潮湿昏暗中格外刺目。但凭着这光也能看清楚,这牢里除了他和少女外,再无一人。
舒儿虽恼,但提及爷爷,鼻子一酸,滚烫的眼泪差点落下。
“他死了。”
阴冷潮湿的牢房里,少年与少女交谈间,空气中偶有浮尘飞絮,在刺眼明亮的几缕阳光下旋转飘摇。
少年脸上恣意的神色也渐渐凝固。
舒儿虽气,但觉这少年并非恶人,便将洛天都之死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告知,想着也许他也会和盘托出。
少年听着,黑眸流转间,瞳孔微微一震。末了,他极轻声一笑,凌冽的神色似刀光剑影。
“花脸猫,你想活命吗?”
迎着他的目光,舒儿投去疑惑的眼神。
他咧着嘴斜笑,阳光顺着他高高束起的黑发倾泻而下,如三月春阳。
“若有人审你,千万记住。”
“你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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