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策走后,席玉又将桌上余下的酒通通喝完,才算尽兴。
月色醉人,他饮了酒,面色微红,一身薄衫在窗口吹风,看漫天飞花乱影簌簌不知所踪,好不惬意。
长胥推门见此,忙关了窗户,又给他披了披风,无奈叮嘱道:“殿下,您这是要老奴的命呦,当心您的身子。”
一袭凉风惹的他不由清咳两声,吓得长胥赶忙报了被子过来,却被席玉拒绝了。
“孤饮了酒,暖和的很。”
他微微抬眼,慵懒的眼睛泛着幽幽的光,似乎回想着什么。
“孤只是想起,母亲最喜辛夷。”
长胥看着殿下,默默不语。
殿下是他从小带大的,那时周氏一族还值鼎盛时期,周皇后在兰花园遇到了他这个挨打受罚的奴才,给了他机会,才有今天的他。
周氏一族出事后,殿下深受打击,终日饮酒作乐,不务正事。他偶尔谏言,殿下还给他几分薄面,略有收敛。
自周后出事后,他与殿下接触的机会也越来越少。方才世子前来,他奉了茶便出去了,不知二人聊了些什么。
长胥走到殿下身边,却发现人已斜坐着入了梦乡。
他小心伺候着殿下入了榻,准备熄了烛火,却发现烛芯噼噼啪啪不知燃烧了什么。
唉。
他叹了口气,揽袖将漫天飞花关至窗外。
烛灭,夜已深。
-------------------------
舒儿回过神来,发现她身上浸满了冷汗。
准确的说,她的面庞、脖颈、甚至发丝,都滴着汗珠。她浑身不由的打着哆嗦,就连嘴唇牙齿也是。
魏福海坐在椅子上,展了眉,心情似乎不错。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舒儿一张口,发现自己嗓音沙哑无力。她随即凝神调息,使丹田处一股热流渐渐走遍全身,煞白的小脸也缓缓有了血色。
魏福海看的认真,眼里闪过几丝欣喜。
“好苗子。”
舒儿感到身体流失的热气正缓缓归来,她长吁了一口气。然后杏眼圆睁,愤怒道:“你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只是让你的身体一段时间不属于自己,乖乖说话。”
寻着声音,舒儿转头,发现那个男子不知何时又回来了。
男子身形高大却极清瘦,一双丹凤眼高高吊起,很是薄情。他手里捏着一根极长的细针,细针还滴着鲜红的血珠。
她突然感觉自己指尖隐隐作痛,这痛仿佛连着心脉,疼的钻心蚀骨。
而男子手里那极长的细针,分明就是罪魁祸首!
她咬牙忍着痛意,看着那二人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魏福海越听越是高兴,转过头看她的眼里竟有几分喜悦。
搞什么鬼!
舒儿怒气冲冲,圆目欲裂,龇牙道:“有本事放开我较量,便是死了也比你们使这些下作手段要强!”
她自知不是面前之人的对手,但从小受洛天都的教育,耳濡目染,最不屑这旁门左道。
魏福海听了这话,起身微顿,却不恼,神色又归于平寂,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本督只是惜才,所以喂了你蛊虫,少受些罪,而你确实不知情。”
看着他喜怒不定的神色,舒儿又想起少年牢中的话。
爷爷与一桩大事有关。
无论是那少年,还是这人,都是为了爷爷的事。
作为爷爷的孙女,只要她活着一天,就该查清楚,到底何事导致他们如此落魄。
她眼珠骨碌转,被魏福海敏锐察觉到。他向一旁男子摆了手,片刻,牢里只剩他们两人,和穿堂嗖嗖的风声。
“孩子,”魏福海突然换了口吻,语重心长好似长辈口吻。“你爷爷是朝廷要犯,抓你审讯你是必需的,更何况你还杀了人。”
他一边说着,晦暗的眼神似毒蛇盯着猎物般盯着女孩儿,只见女孩儿眉心皱起,似乎说到了她心坎。
“我看你爷爷是个好人,其中恐怕有什么冤屈,”他一只手覆上女孩儿单薄的肩,缓缓说着话像是蛇吐嘶信般阴冷,激的女孩儿身上起了一层疙瘩。
“你武学天赋极高,若肯拜我为师何愁日后不能查明真相为家里人报仇。”
他话语声极轻,却一字一句说进了舒儿心里。
看着女孩儿沉默的样子,他知道这些话多少起了些作用。
自他得到密报,洛天都出现在春回镇,他便日夜兼程赶来这里。为了斩草除根,他在街头设计了一出戏,可这出戏演了三天,只钓出一个天赋异禀的孩子。
据下人交待,这孩子一出手,竟误打误撞折了他安插多年的眼线。
那长喜身手不算差,竟能被个孩子打死,这让他忽然来了兴趣。
是周家还有孽党隐藏在大梁?
他深夜带着徒弟明天南一探究竟,喂了蛊虫后才发现,这丫头竟什么都不知道。
可看着孩子年岁,魏福海心里不安,又让明天南用秘术验明舒儿身份。明天南将那极长的细针戳进舒儿指尖,最后发现,她也并非周氏一脉。
所有疑惑都已消除,魏福海看着舒儿,动了惜才之心。
方才他趁蛊虫进入女孩体内就探了她的功夫,却让他十分惊讶。
没有一点底子,却有着一股小溪流般的内力,正缓缓汇集成河、成湖、成江。
这内力无疑源于女孩体内,尤其当女孩儿自行调息运气之时,内力便如疾风伴着劲雨,由淅淅沥沥至水天一色汇聚体内。
这简直的天降习武之材。
魏福海此刻看着舒儿,心里的喜悦之情不言而喻。
如果女孩儿拜了他为师,女孩儿白纸一样的习武经验则任由他来描绘,满腔内力也有了主人。
然而他眼神忽变,眼里的光明灭跳跃,又多了一丝杀气。
若她不肯
“好,我答应你。”突然,女孩儿开口说话了。
魏福海转身看着她,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不过你也要答应我,帮我查明爷爷的事。”女孩儿口气生硬,却微微妥协。
魏福海见此,心里更有数了。他吩咐明天南将人带下去好生安置,心里轻快一阵儿后,神色又暗沉下来,手上不断摩挲着腰间不菲的玉佩。
这丫头杀了长喜,真是巧合么?
-----------------------
翌日清晨,福星客栈里,长胥在门口守了一夜,呼吸很沉,估计才睡着。
席玉早醒了过来,他起身倒了口凉茶想喝,却见一个黑影一手夺过那鱼白青瓷的茶杯,赌气似的杵那儿不动。
他笑了笑,眼神也越发温润。“我不喝凉茶,把杯子还我。”
黑影迟疑了一下,似乎不大信他的话,又听着他声音有些沙哑,似昨儿吃多了酒导致的,于是一下没了踪影,不一会儿端着杯热水放在桌上。
席玉叹了口气,“这鱼白青瓷的茶杯,要配了茶才有味儿”又见那黑影杵那儿似有动作,忙一口气将水灌了下去。
他喝完水,却见那黑影还是杵那儿不动,似乎有什么疑惑。
席玉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俊朗的五官一笑甚是明媚。“重楼,你想问长喜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景策吗?”
看着重楼疑惑的眼神,他缓缓道:“如今魏福海与镇北候势成水火,所以与魏福海有关的事还是不告诉他,免得火上浇油。”
黑影听罢,仿佛觉得有点道理,随即隐匿起来。
噔噔噔,原来是长胥在外面敲门。
“殿下,您醒了吗?老奴好像听见您在说话。”
席玉转头看着昨夜被长胥关上的窗户,低声应了句,“进来吧。”
这长胥原是受了周皇后恩惠,选来伺候席玉的,自周家出事后,席玉身边的与周氏有关的乳母姨娘全被撤走,只留下长胥一人。于是这长胥便操起了心,对席玉的一饮一食日常起居分外在意,此番席玉偷溜出来到春回镇玩儿被皇帝发现,长胥得了旨意,便带着东宫的人快马加鞭从上京赶了来。
席玉梳洗间,又不免受了一阵唠叨,无非是皇上龙颜大怒,摔碎了他年前贺奉的寿礼等等。
用早膳时,他偏还讪讪的笑着,一副不思悔改的样子。
“景策呢?这个时辰还不见他来。”
长胥把桌上所有酒器全部收起,回了一句。“听闻镇北候一早便派人将世子捆回上京了。”那个捆字,长胥故意顿了一下。
果然,席玉惊讶道:“镇北候也知道了?”
殿下呦,皇上都让我来请您了,镇北候还能不知道么。
每次惹麻烦,你们俩都是捆在一起,动个脚趾头都猜到了。
话语间,却听见客栈外面好大的动静。长胥匆匆下楼去瞧,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行人缓步上楼,长胥冷着张脸,传报:“魏大人求见太子殿下。”
席玉看门外站的魏福海锦衣玉袍,脸上笑的像见了自家兄弟般:“福海叔叔。”
噗嗤长胥内心一万只牛马奔腾而过,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来。
魏福海一愣,忙讪笑道:“殿下抬举了,臣一个奴才,怎得殿下如此”
“福海叔叔,”席玉一把拉过魏福海,示意身边人下去,然后笑道:“叔叔帮个忙,父皇知道我跑出来,急召我回京。”他说了一半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难处。
魏福海来之前,也听闻了此番皇上动了气,回去怕是不会轻饶他,想来太子是知道了这个事,于是宽慰道:“殿下放心,臣一定在皇上身边多劝劝”
“不是,”席玉蹙着眉,另有心结的样子。
魏福海见此越发好奇,这太子平日里一副放荡不羁我行我素谁也不怕的样子,怎么突然犹豫起来了。
“殿下有什么事可与臣尽言,臣定为殿下分忧。”
“春风渡的头牌,杨依依,”席玉咧牙一笑,一双桃花眼弯成月牙,“能不能快召来让我见见。”
魏福海:“”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