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临村的路上,四人皆寂静不语。
魏舒心里琢磨着,估计这世子早把她忘了,自己的情况应该没那么危险。
可她又想起五年前的话,“挺住,等我救你。”
许是那句话太过深刻,以至于她被带入上京城后,在无数个茫茫黑夜,在无数个鲜血直流却无人问津的夜晚,这句话像溺水之人抓住的稻草一般,承载着她的希望。
直到自己在第二个任务中遇到困难,生死间命悬一线时,她悟了。
无论是汉陵岛,还是这次,这世间艰险,唯有自渡!
唯有变强!
“喂猪的,”贾大开口,“看你又矮又小,功夫这么厉害,应该和我们一样做过武僮吧。”
武僮,是各州城内镇上武馆里打杂的小僮,在大梁这样尚武的国家,全国各处的武馆数不胜数。
魏殊听贾大又这么叫她,不免气恼:“我叫魏殊!不是喂猪!”
武三低着头,声音极小,“大哥记性不好,魏殊你别气。不过”他瞅了瞅魏殊,脸又嗖的红了:“你不仅人长的俊,功夫还这么厉害,我们一点都没看出来。”
贾大问道:“喂猪的,你这身手,应该是从小就在那有名望的武馆里混大的吧。”
说罢,却见黑二一路也不说话,不免逗逗他:“黑二,你今日场上比平常更猛了,怎么现在蔫成个蒜头。”
想想黑二场上的表现,确实属于超常发挥了。
只见黑二担忧道:“不然咋办,我要是入不了选,那凳子我可赔不起”说罢,手里拿出凳上掉落的一截木雕花。
敢情你是因为这个
四人结伴进村,而后互相告别,约好等待通知届时一起出发。
临村背靠护城河,依山傍水,风景独特。起初只是在城外郊野处的几户人家,随后流民陆续在附近建屋耕作,渐渐汇聚成一个烟火气息浓郁的小镇。
现下正逢初春之季,青山绿水间松窗竹户,万千潇洒。山中雾气满盈,林竹幽幽与浮云烟火相罩,颇有山美溪灵之韵。
魏殊到一处竹林偏远小舍落了脚,虽是简屋陋室,但经她这段时间的规整,屋里屋外已井然有序。
近日事多,她不免有些劳累,便入寝小眯片刻。
竹影晃动,清香阵阵。
不一会儿,她听闻远处来了一行人,忙起了身,心想着应是明日参加殿选的旨意到了。
不料,一推门,竟是几名郎卫侍卫。
“是魏殊大人么?”为首的人毕恭毕敬,呈上一道绫锦令。
“魏殊至材,家骥人璧,宣德明恩,特封【郎卫】五品带刀侍卫”
什么?
对上为首传令使的目光,魏殊满脸疑惑,先接了任令,又开始打听。
“殿选,都是有家世的人方可登殿。魏大人,您这已是同批里的翘楚了。”言下之意,她应对结果感到高兴。
魏殊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可殿选才能进【亲卫】不是?”随即又笑眯眯塞了几两银子。
“这升任,还得是能在大人眼前常走动的职位,日后有了好才能先想到咱们。”
传令使见魏殊出手阔绰,嘴又甜,手里掂了掂银子,笑中颇有深意。
“魏大人,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亲卫】向来都由侯爷从家臣亲戚中选拔,无亲无故无家世是进不去殿选的,”随后又转念笑笑,“不过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这里有数。”说罢,又掂了掂银子放进袖口。
一行人走后,魏殊皱着眉,心想这可坏了事,被分到【郎卫】,与【亲卫】根本不是一回事。于是立马修书一封,于夜深人寂时传信【内宫】。
可没过一炷香的时间就来了回信。大致意思是无妨,先在【郎卫】潜伏半年,半年内不必来信,还是魏福海亲笔。
魏殊越发摸不着头脑,只当是这师父除了给她下毒外还有几分好心肠,便入寝。
与此同时,深夜里。
萧景策正伏案疾笔,笔下墨未干,苍劲有力的字密密布满整页纸。听闻传令使还侯着,便叫人进了他的书房。
传令使进了屋,叩首行礼,有些战战兢兢,尤其是看见萧景策那锋利的侧颜,只感觉寒气阵阵,不由心生畏惧。
萧景策放下笔,靠坐在椅背抿了口茶,微微滚动的喉结下,宽阔的肩似乎有些乏累。
“什么事?”
传令使偷瞄了眼世子的脸色,赶忙回话道:“启禀大人,您挑的人封令都已传到,明日便会来【郎卫】报道。”
萧景策摩挲着茶杯,锋利的眉毛舒缓开来。“对了,我身边缺个侍卫,你可有推荐。”
传令使一惊,眼睛一转,随即毕恭毕敬道:“正五品带刀侍卫魏殊武功尚可,大人您看”
夜凉如水,飞雁划过圆月,树影斑驳。
萧景策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
魏殊与贾大,黑二、武三一同来到上京城中的【郎卫】府。与他们同到的还有其他一些世家子弟,仔细一看,居然还有那陆太傅的儿子,陆宴舟!
他不是没有接住十招吗?竟也能进【郎卫】?
然而还见其他直接拒绝比试的人也前来报道,四人互相对视,对这极有水分的结果感到不满。
陆宴舟黑着张脸,一副生人勿扰的样子。而一旁的其他世家子弟,竟也不同他聊天,真是令人费解。
“呦,乡下的,没想到你们还能进【郎卫】。”那几个世家子弟见贾大、黑二和武三穿着寒酸,便想趁机羞辱一番,却没想魏殊怒目一瞪,那几人顿时不敢说话。
那天场上魏殊与世子不分仲伯的打斗,令多少人记忆犹新,虽说他身世不高,但身手极好,又被破格提任,自然不敢招惹。
这时,【郎卫】府里来了人,将门口一干人等点名集合,然后将他们带进府里一一参观各司各处,最后来到一处院落。
“【郎卫】府的寝所是四人一间,切记当值日不可饮酒、不可打闹生事,违令者重罚。下面我来宣读名单”
世家子弟们自然封到一处,魏殊却有些着急。她自来上京后,都是独住。这要是在同一个屋檐下,难保不被发现。
未被封寝舍的人所剩无几了,看着贾大、黑二和武三喜上眉梢的样子,魏殊扶额,心想应该就是和这仨住一起了,却听那宣读人缓缓道:“贾大、黑二、武三、陆宴舟一屋。”
咦?那她呢?
魏殊愣住了,那仨也愣住了,就连陆宴舟也愣住了。
然而宣读人缓了口气,又道:“魏殊,你随我来。”
----------------
穿过两个凉亭,绕过一座假山,魏殊随着人来到一处院落,只见外面齐齐跪了一排人,全部噤声不语。
且无论是过往的侍女端茶还是仆人扫院,都分外小心。似乎院子里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
领着她的人告诉她,世子正在发火,他们还是绕行。
于是他们又穿过两个连廊,一片池塘,来到后院,晃晃悠悠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魏大人,这是您的居所。”
看着一旁格外大的院落,魏殊傻了眼,我的居所?
这环境也太好了吧又有假山池塘,又有连廊凉亭?
没等魏殊笑出声,那人又补充了一句:“大人原来的贴身侍卫不幸身故,如今让您补上。”然后指了指那屋,“萧大人的寝屋是内外居,您住在外居。”
这
让她跟萧景策住一个屋檐下?!
“时辰差不多了,大人快些去吧。”
魏殊叹了口气,见那人走远,只得硬着头皮,向内院走去。
还不如让我和那仨住一块儿呢!她心想。
进了内院,魏殊发现,这府邸着实气派又不失雅致。碧瓦朱檐,屋脊宽阔,雕梁绣户的窗角,木纹精美的木门,得是能工巧匠呕心沥血之作。屋子一面临池,几朵白莲似玉似雪,檐下木道崭崭,屋边一颗百年桃树参天而上,不见尽头。
门被仆人缓缓打开,魏殊叩首高呼:“属下拜见世子!”
只听见屋里一道道门被缓缓推开,然后从屋里传来一个遥远的声音。
“进来。”
魏殊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缓步向前,待地面出现一双金纹绣线的虎兽祥年靴时,她才反应过来,赶忙跪下,却不料一头撞在谁的怀里。
凌冽似雪松的气息从鼻腔传来,感受着若有若无的温度,魏殊赶忙退后,红着脸偷瞄着眼前人。
萧景策眼里敛了风霜,冷冷道:“你不看路么?”
魏殊感受到面前人强烈的压迫感,却不太服气,却碍于身份,只得应一句:“属下该死。”然后偷偷翻个白眼。
反正我低着头,你又看不见。牛什么牛,切。
却见萧景策一手提了剑,往屋外走。
“那日过招,你态度轻漫,今日别想逃”
话音未落,他提着剑,风驰电掣间寒光晃晃而来,带着十足的杀气,令人猝不及防。
魏殊忙抽出剑,胸口一挡,脚下划出半丈远,震得她淬出一口血。
她没想到,萧景策居然会用这么凶悍的招式,带了五六成的内力,令她猝不及防。
然而人的反应都在一瞬间。魏殊感受到对方杀气凌人,立马从丹田汇气,提上小腹,为全身注入力量。
原来他早发现自己放水的事今日才出手逼她动真格。
魏殊抽出剑,手腕旋着剑,一招“剑影留痕”凌空散出,萧景策翻身躲过,凌冽的剑气打在水面上,溅起朵朵水花。她轻功跃至湖面,点水之际一个转身,一个“剑气长江”以气吞山河之势向萧景策袭去!
魏殊这招虽发了狠,却也只使了五成功力,可若是躲闪不及,也会要了人命。
而萧景策却无半点躲闪之意!
他薄唇突然微扬,带了坏笑。
竟空手以掌相接!
魏殊见此,不免心惊!他能接住吗?!
而萧景策,掌心呼出一道浑厚的热流,将那凌冽的剑气尽数融化在他的掌里,然后用力一推。
魏殊一个闪躲,只听那墙壁轰隆一声,忽而倒塌,满地散落,而她脚下却无落地之处,扑通一声掉入水塘之中。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