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讨厌普通人, 这句话夏油杰是发自内心的。
因为他们自私。
无论做什么,一切利益都从自身出发。
天元没有得到星浆体之后的世界会怎么样?他们不在意,只要当下自己活得舒服就好。
尽情压榨这个世界的资源, 以致人为灾难、自然灾难频频发生,他们也不在意, 只要祸不及自己就好。至于因灾难而持续增多的咒灵更与他们无关, 反正大有前仆后继的咒术师的尸体会挡在他们面前形成一道天然的保护屏障。
他们虚伪。
无论做什么, 明明是为了自己却总会找各种理由。
比如:“这么做都是为了xxx”
还比如:“明明有罪的是他们,是因为他们想动手才会……”
总之所有原因都可以推卸到其他人身上。
他们恃强凌弱。
他们不敢惹怒强者, 所以就算不知道术师的存在也会遵从本能的驱使, 对术师的机构敬而远之、毕恭毕敬。至于面对那些尚且还没有能力的咒力拥有者呢?受了伤无法战斗的术师呢?他们会亮出獠牙,展现出自己猎人的姿态。
他们就像是怎么也无法独立行走的巨婴。
明明所有咒灵都是他们制造出来的,却以被保护者的姿态躲在术师后面,看着保护他们的人与咒灵厮杀,看着术师如何在与咒灵厮杀后精疲力尽倒地、然后被咒灵分食。而他们有恃无恐,因为倒下一个术师,会有其他不要命的术师挡在他们面前。
啊……
这么说也不太对。
他们甚至不知道术师的存在。
知道又如何?
他们会有所行动吗?
不会,只会更心安理得的当个吸血虫趴伏在术师的身上。
这样的生物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吗?
夏油杰总是这样想。
就算已经为了让自己绝对不动摇自己选择的路而斩断了所有退路, 有时候他依然无法控制自己想这个问题。
每次冒出这个念头他都会用力积压眉骨, 企图用一种生理疼痛代替疯狂搅乱神经的难忍之意。
雨还在下。
大雨顺着破开的天花板一角砸下来, 屋子里早就湿得凌乱不堪, 没有排水口的地板上也堆积了一层滚着尘埃的脏雨水。
大雨啪嗒啪嗒用力砸着周围的一切, 尤其是遮挡在他上方的伞面,那雨水砸落的声音像是穿过了伞面直击他那突突发疼的神经,搅得心头没由得染上一股躁意。
夏油杰按了会眉骨, 待被挑起的难受之意渐渐消散才收回手, 以站定不动的姿势看了会躺在脚边一动不动的‘尸体’。
少女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若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和涨红的脸,任谁都会觉得这个人已经死了。
不过也快了。
高烧加上浑身的伤,还躺在雨中半天,能活才不是人。
他对这短短一周内四次照面的陌生人要说一点感情波动都无有点假。但具体要说是什么情绪也说不上来。
或许是略感讶异。无论是奇怪的登场方式还是之后港口斗殴的场面,亦或是桥下摊车里带有生活气息的画面确实在他那死寂的湖面砸出了浅浅涟漪。
但也仅此而已,只当是无聊死寂的世界里突然飞过的一只叽喳的鸟雀,不值得他有过多关注。
总归是个快死的普通人罢了。
与他无关。
夏油杰站了会,打算不再逗留。
雇主就在外面的轿车里,到时候和雇主解释一下屋子破损的原因,顺便告诉对方解决事情的人不是他,而是里面躺着的那个人。
这回就不把少女的成果
据为己有了,反正也不是一笔多客观的委托金。
最好的情况就是雇主多少人性未泯灭救下少女,而少女也从三途川爬了回来。
至于雇主会不会因为房屋被人弄毁而迁怒少女,决定不救人。还是怕和快死的人扯上麻烦的关系而直接将人丢弃……就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了。
这已经算他对他厌恶的类人最宽容的做法。
结果就当他转身抬脚准备离开的那一刻,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脚踝。
混着水渍和滚烫的温度立马透过布料渗透进紧贴的皮肤上。
也因这么一下,他没跟上打伞咒灵的步伐,半边身子落入了雨里。
雨势很大,就算咒灵非常迅速的将伞移回来,也无可避免的让干净的衣服染上一层湿漉。
夏油杰低头一看,就看见那个原本昏迷不醒的人明明呼吸都很困难,攥住他脚的那只手却大力的不像是一个生病的人。
看起来是把他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人的求生欲望可以有多强?
夏油杰很快就知道了这个答案。
就算少女的力气再大,对上他这么一个体术超强的术师,也就轻轻抬脚一甩便可以把人甩开。
少女被蛮力甩来在地上滚了几圈,与他的距离也被拉了开。
这个动作已经表明夏油杰并不想救她的意图,再者,被甩来的距离也不足以一个又伤又病快死之人能爬回来。
但少女大概属于那种固执得要死的家伙,颤了颤被甩得发麻的手指,像块抹布似的拖拽自己的身体往夏油杰方向爬去。
一点、一点。
半天才挪了不到几厘米的距离。
就当少女还想往前的时候,那只甩开她的脚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少女睁了睁眼,模糊的视线里只能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蹲了下来。
夏油杰蹲了下来,宽大的袈裟边角立马贴在地上被脏水肆意浸泡,他没去在意,支着下颚淡淡地看着少女。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不想救你,你执着的意义在哪?”
少女身体过度虚弱,张张口半天发不出声音,许久才将那沙哑发干的喉咙撕开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只有你在。”
因为只有你在,你是现在我唯一能活下去的审判者,只要没有真正被判决‘去死’之前,我想努力去争取另半边的答案。
少女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夏油杰却意外的读懂了那几个字的意思。
于是他突然失笑了。
换个人或许能被少女这求生意志所打动,只可惜遇到了他这个讨厌普通人的人。
“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猴子,恰好你也属于这类。早在一开始我的答案就已经决定了。”
少女费劲抬起的脑袋在听到这句话后重重倒了下去,看起来是放弃了。
就在夏油杰反省自己为什么不在甩开对方时就离开、反而还走到对方身边说一些浪费时间的话时,那只曾被他甩开的手又抬了起来,紧紧抓住他裤腿的布料。
“可你……还没走。”
所以话题又回到了最开始。因为他还没走,还没真正判决她‘去死’,所以她不想放弃。
固执而不可理喻。
夏油杰被对方这个逻辑气笑了。
夏油杰觉得自己的脑子大概是不小心进了雨水,以至于说得话、做的事不像平时的自己。
他说:“那你给我一个救你的理由?”
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少女那因高烧变得空洞而雾蒙蒙的眼睛这一刻格外明亮。
她张了张口。
……
雨势有减弱的预兆,打在窗外和
屋檐上那啪嗒啪嗒的声音转而成了淅淅沥沥的雨滴。
夏油杰一个人撑着伞走出别墅住宅来到前院的停车场。
停车场停着一辆名车,而此时,车内焦急等待的人在看见夏油杰的那一刻就快速摇下车窗。
“大师怎么样了?”
夏油杰将伞往后倾了倾,脸上挂笑:“当然是解决啦。”
贵妇和她的丈夫听后双双松了口气。
“不过……那脏东西有点难对付,在收服的时候一不小心让对方毁了庭院那边一间屋子。”
听到转折语气时这对夫妇下意识紧张起来,待听到原来是一间房子被毁掉的小事后才松了口气。
“没事没事,那片院子本来就因为老旧准备改建来着,只要能解决掉脏东西就好了。”男人不在意地摆摆手,下一秒带着尊敬之意道,“那大师快上车吧,我们送您回去。”
“不用了。这里离我那不远,我打算自己走回去。”
“那怎么能行呢。”妇人一脸不赞同,“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等大师您回去衣服一定……”
妇人说着说着发现对方的衣服已经湿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继续劝说。
“这些都无关紧要。刚刚在和坏家伙纠缠的时候身上早就沾了不少泥渍就不把这些带到车上了。不过至于教会的事……还得多麻烦你们了。”
夏油杰说得很隐晦,但车上的夫妻到底是聪明人,立马会意。
“一定一定,我们一定会……”
……
雨声盖掉了一切说话声。
郊区的别墅都是圈地而盖的私家土地,一户一户距离很远,除了空旷的土地和山路,属常青植被最多。
轿车上的人和夏油杰打了招呼摇上车窗,启动油门,再三确定夏油杰没有上车的意图才开着车往山下走。
夏油杰脸上的笑意一直维持到看不见车尾后才冷下来。
夏油杰撑着伞往另一条路走去。
另一条路不适合车道,有点山间小路的感觉,下雨的小路上早就滚满了黄泥水的污渍,就算人再怎么小心翼翼去避免也没办法完全避免泥渍甩上裤腿。而夏油杰对此无所谓,宽大的袍边早就湿透得能滴水,白色的布袜也沾了不少泥渍,他却慢悠悠的往山下走。
走到一半,雨停了。
都说雨后天晴的天空碧空如洗,好看得不像话。
但事实上,雨停后的天空依旧灰蒙蒙的,大概是临近傍晚,别说碧空如洗了,就连一点蓝色都找不到,半边天带着灰云,半边天带着日落的余辉,配色十分压抑。
不过这一切自然风景的变迁与他无关。无论雨后彩虹的美景也好,还是如此昏暗的哀景也罢,他的心情向来不由这些决定。
见雨停了,夏油杰收回伞,在手边甩了两下。
之后像是想到什么召唤出一只长着丑兮兮人脸毛毛虫的咒灵,二话不说把雨伞从它‘嘴巴’里塞了进去。
顿了顿。
“吐出来。”
那只丑咒灵愣了愣,因为智商不高,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自家主人是什么意思,慢吞吞地又把吃到一半的雨伞吐出来。
结果吐到一半又被主人蛮力塞了回去。
“不是这个。”
“上一个。”
咒灵呆滞片刻,随后才不情不愿的把勒令不能消化的人类吐出来。
夏油杰回收把能容纳物体的咒灵收了回去,伸手探了探靠在自己怀里昏睡之人的口鼻。
没死。
还真是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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