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帆在宋府参加完秋日宴,回到府邸时,便听见丫鬟和小厮在议论三姑娘在教小公子骑马。

    他还未来得及换衣袍,就直奔后院。

    却见表妹一脸认真的模样,那副神情跟在北漠时疯跑着的小姑娘几乎截然不同。

    谢乐慈觉得表兄话中有话,幽怨地问道:“表兄的意思是,我之前很不成熟,很不稳重吗?”

    谢帆蓦然笑出声,反问道:“表妹认为跟骆驼比赛跑、为了去草原看所谓的千年一遇的陨星而离家出走的人,是成熟?是稳重?”

    谢乐慈撇唇,小声说道:“表兄提的都是陈年旧事,那不作数。”

    表兄是仅次于阿耶,最熟悉她的人,二姑母心疼阿耶在北漠独自一人拉扯着她长大,是以吩咐表兄要每年抽出空去北漠拜访阿耶。

    而谢帆每次来到北漠时,都会给调皮又机灵的表妹带点大梁孩童爱玩的物件,譬如拨浪鼓、竹蜻蜓这些小物什。

    随着表妹的年纪渐长,便对这些不感兴趣了,连舅舅都对她没辙。可惜他远在大梁,自从入朝为官后,手头上的事情愈来愈多,连向母亲请安的机会都很少,更别提去北漠了。

    谢帆的指腹婆娑着杯盏,袖口被茶渍浸湿,他低眸笑道:“好,都依表妹的,那些不作数。是表兄许久未见表妹,忽然很是怀念跟表妹在北漠骑着骏马恣意快活的那段日子,才随口一提。”

    谢乐慈半是感慨,半是忧愁地说道:“若阿耶没有定下那桩婚事,我这会儿兴许还在戈壁滩捡珍珠呢。”

    “表妹不必再担忧那桩婚事。”谢帆安慰道,“如今匈奴的尊主自身难保,内部四分五裂,乱成了一锅粥,表妹出走的这几个月,舅舅派兵士在北漠翻了个底朝天,早已改变想法——前天有小厮给我传书信一封,说赫连将军不日便会到达青州。”

    “赫连将军……要来青州?”谢乐慈错愕地看着谢帆,“表兄知道赫连将军为何要来青州吗?”

    她心下腹诽:该不会是要带她回北漠吧?

    “总之,舅舅暂时不会要你回北漠的。”谢帆将剥好的板栗递给谢乐慈,他的指尖还黏着栗子的外壳,“舅舅要赫连将军来青州,是为了保护表妹,老宅里的护卫虽不少,但舅舅想心里落个踏实。除此之外,赫连将军还有些要事与我商量。”

    “舅舅吩咐我,要表妹在谢府的这段时间,教你读书识字,若是能学会弹琴奏乐自是最好,但我觉得表妹并不喜欢学那些,只需每日午时过后,跟着小五在书房背书写字即可。”

    谢乐慈一时之间还不能接受表兄的这番话,她本想着明日就出府去找尧儿,可现在赫连将军不仅要来青州,而且阿耶还莫名其妙地要表兄教她读书识字。

    她放下杯盏,抬眼看向谢帆,莞尔一笑道:“表兄,我听祖母说,你平时忙得焦头烂额,回府应该多歇息。表兄想一想,若是我有读书的天赋,早就学富五车了,何况我刚来青州,还没有去萤妹妹说的勾栏玩过呢,若是非要我读书识字,能不能过些日子再学?”

    谢帆无奈地啜了一口茶,他沉吟片刻,应道:“那等半个月之后再学。”

    他接着向谢乐慈说了点府中的琐事。

    谢帆怕她不习惯在大梁生活,还特意提前派小厮买了用羊皮做好的毯子,让丫鬟每日清早煮羊奶,送到云絮阁。

    云絮阁是老夫人两个月之前请的工匠和木匠到谢府搭建的,姑娘家要用的东西都准备的妥妥当当。

    这两个月以来,老夫人生怕孙女住得不好,不适应大梁的吃食,到处去买牛羊,现下都安置到了后院的草棚。

    未了,谢帆把桌案上摆的棋盘收起,厢房外的丫鬟端进来几盘果仁。

    谢乐慈心不在焉地吃着栗子,表兄似有说不完的话,偏偏她又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点头附和。

    直到服侍老夫人的嬷嬷来喊,说该用晚膳了,才知外边已是黄昏。

    ……

    青州城的夜晚分外热闹,黎安街聚集的百姓拥挤不堪,悬挂在房檐的纸藤灯笼随着秋风摇曳,散发的光芒连同着弯月的银辉流淌在每条街巷。

    谢乐慈身穿孔雀绿罗裙,鬓发两边戴着琥珀衔丝牡丹簪,额间点着一颗红痣,脸颊略施粉黛,唇抹丹朱,在朦胧的月色间,衬得她柔情绰态。

    穿着一袭紫色襦裙的姑娘笑盈盈地挽着谢乐慈的胳膊,指着远处的人群,说道:“三姐姐,那里是变戏法的,咱们快些赶过去吧,别等小五他们。”

    在延年堂用过晚膳,谢萤和谢云柏在谢帆耳边嚷嚷着今夜在黎安街有变戏法的,必须要带三姐姐去看看。

    谢帆虽是答应了,但却要跟着他们一起来。

    有他跟着,谢萤不自在,拉着谢乐慈甩掉了谢帆和谢云柏。

    “萤妹妹,不如我们跑着过去吧?”谢乐慈说道。

    谢萤正有此意,笑着点头说道:“我原以为三姐姐会跟二哥哥似的,整日要守规矩,不准我和小五在外边乱跑。”

    谢乐慈闻言有些惭愧,但也仅仅短暂地惭愧了一小会儿,便提裙牵着谢萤奔跑。

    在北漠尚且不能拘束她,何况还是在人生地不熟的青州。

    谢萤喘着气说道:“三姐姐,你、你跑得太快了,比小五跑得都快。”

    “那我跑慢些。”谢乐慈放慢了脚步,捋在耳后的碎发悄然落在她的脖颈。

    “萤妹妹,那戴面具的人,是变戏法的吗?”

    谢萤顺着谢乐慈的视线看去,果然是有一群戴着面具的人在跳着奇怪的舞。

    她摇头说道:“三姐姐,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不过看着倒也新奇,变戏法的也没开始,要不……我们先去瞧瞧这个?”

    吸引谢乐慈的是一个戴着白狐面具的男子,他收放自如,跳的舞极其有张力。

    他的身形给她的感觉甚是熟悉,面具遮盖着他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以及清晰的下颌。

    谢乐慈分不清楚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戴着白狐面具的人确实在盯着她。

    “萤妹妹,我想去看看。”

    “好!我们看完这群跳舞的,再去看变戏法的。”

    忽然,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那些戴着面具的男子身旁烧起了火,但他们却泰然自若地围着燃烧的火焰接着跳舞。

    谢乐慈在寻找着白狐面具,可他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无迹可寻。

    谢萤看得入迷,没察觉到谢云柏挤进了人群,他嘟囔道:“让我跟着二哥哥出来玩,真是浑身难受。”

    黎安街人头攒动,官府派出护卫来维护秩序,以防会有弄掉孩子的、泼皮闹事的、盗贼抢劫的……

    一舞将近尾声,刚才熊熊燃烧的火焰转眼就要熄灭。

    这时,戴着白狐面具的男子出现了,他站在中央,直勾勾地望着谢乐慈。

    他的眼神,如同火焰一般炽烈。

    谢乐慈的心神不定,那面具下的人,是周策。

    敲锣的大汉喊道:“变戏法地开始了!快去啊!那里有小秦娘子,不去就可惜了!”

    此话刚落,人群顿时引起轰动,街巷也变得乱糟糟的。

    小秦娘子变的戏法在青州是独秀一枝的,多少人投掷千金,只为了看她的变戏法,可有些人挤破了头也看不见。

    谢乐慈被人推着走,她顾不得去找戴白狐面具的少年。

    谢萤和谢云柏没有走散,他们两人眼睁睁地看着谢乐慈被人群推搡,急得不知所措。

    谢云柏也挤着前边的人,拼命地往谢乐慈的方向走,“都给本公子闪开。”

    他的声音在这种场面跟苍蝇嗡嗡似的,根本无人在意。

    犹如潮水的人把谢乐慈推得晕头转向,她放弃挣扎,索性先跟着人群走。

    这时,她的手被紧紧握着,只听身侧响起清朗的嗓音,“阿姐。”

    戴着白狐面具的少年带着谢乐慈从人群中逃脱,他牵着她的手,跑到一处静谧的小巷。

    谢乐慈的背后靠着青砖,她仰视着少年。

    昏暗笼罩在少年的面具上,他闷闷地说道:“阿姐,若是今日我没来,他们就把你弄丢了。”

    谢乐慈想起以前周策说的那句话,笑道:“我是十九岁,又不是九岁。”

    “你的面具是从哪来的?”谢乐慈抬手,帮少年揭开面具,“怎么一日不见,竟跑去跳舞了?”

    “我听许言绍说,今夜青州有变戏法的,我猜阿姐可能会来。”周策的墨发滴着水珠,是方才跳舞所致。

    只是一日未见,就好似过了许多天漫长的夜晚,难熬难耐。

    他想着今夜阿姐可能不会出府,可他又怕阿姐今夜出府,错过这次见面,下次又不知道是何时。

    谢乐慈并不知晓周策心中的弯弯绕绕,她从腰间取出手绢,替他擦拭额头的汗水。

    “我以前怎么不知你会跳舞?”

    “我会的还有很多,阿姐若是和我成亲,我可以每日都给阿姐看。”

    “……”谢乐慈轻咬下唇,把手绢放到周策的掌心,说:“我先回去找萤妹妹和小五,过些日子我去客栈看你。”

    “阿姐有了表兄、妹妹,还有什么小四小五,看来我在阿姐的心里,半点位置都没了。”周策的语气泛酸,隐约还带着一点哭腔,他兀自嘀咕道,“过些日子,怕是连我的模样都忘了。”

    谢乐慈轻轻地捏了一下周策的脸庞,说道:“你莫要胡思乱想,你刚才戴着面具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

    “还有——我今日想了你不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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