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昀双眼血丝贲张,体内元气烧得他难以自控地焦狂起来,竟不自制地放声长啸,同时将手中青釭飞鸾猛地挥出。

    旁人不知,他体内的炙热元气正经过手臂上太阴、阳明两道大经游走至腕间,从虎口合谷穴喷薄而出,加持在长剑之上。

    但听铮的一声巨响,青鸾剑将鬼神刀弹飞出去。

    鬼神刀客登时着慌,他不明白刚刚还处处受制于自己的嵇昀,此时怎么就生出这般雄浑的功力来?

    白锡圣的神情亦是惊奇,可他转瞬便看出嵇昀的不对:浑身战栗,脸色通红,头顶直冒热气,就连呼吸也变得异常沉重。

    白锡圣见势不妙,趁对手回身捡刀之时,左手擎住嵇昀,扑通一声破窗而出。

    “不要放他们走了!”

    门外早有神策军循声赶来,此时的嵇昀戾气褪去神志低迷,白锡圣不敢力敌,急忙避开追兵寻路疾逃。

    “从这里走!”

    御花园内廊桥回环、阡陌交错,白锡圣与嵇昀如陷迷宫,正在焦急时,忽然转角处闪出一个蒙脸女子,示意他们穿小门而走。追兵渐近,白锡圣顾不得多想,便随在女子身后,他们三个兜兜转转,终于甩开追兵,来到朱雀门外。

    “这里安全了。”

    “你是谁?”

    “我”

    见女子有些迟疑,白锡圣眉目微嗔,语气清冷,追问道:“怎不以真面目相见?”

    女子只好拿下面巾,露出了一副白皙清秀的面庞。

    “萨迪娅”嵇昀气若游丝,俨是重伤已极。

    “嵇昀,你们快到我家避避。”

    到了萨迪娅家中时,嵇昀昏迷不醒,萨迪娅安排他躺下,又取来冷水和纱布。白锡圣与鬼神刀客交手,两手虎口都被震裂,于是便作了简单包扎。

    而此时,嵇昀的身体不仅通体赤红,且炙热如炭,时时战栗。

    萨迪娅急道:“嵇昀他这是怎么了?”

    白锡圣道:“像是走火入魔。”

    “怎么办?你有法子救他吗?!”

    白锡圣面无表情也不答话。

    “想不到老贼身边果有高手”

    白锡圣朗目微瞑,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打斗中。

    “你们遇到的,是鬼神刀法的传人,左右神策军总教头——荆亢。”

    白锡圣站起身,提了黑玉夔龙剑便往外走。

    “白大侠,你去哪里?”

    “不用你管。”说罢便自离去。

    五更鸡晓时,萨迪娅已把京城中有名的两位大夫请到家里,一位名叫郭子礼,一位名叫李子郭,他们看过嵇昀的症状,纷纷皱起眉头。

    “奇怪,他的脉搏快如奔马,老朽行医数十年,还未曾见过这等杂乱的脉象”

    “眼白充血、瞳仁扩散,只怕回天无望啊!”

    萨迪娅央求道:“大夫,请你们想想办法,拜托了。”

    李大夫摇头叹气道:“我用银针刺穴,他姑且尚有些反应,但是找不到病因,我们也无从下手啊。”

    郭大夫道:“姑娘,为今之计,除非请得来灵珑仙子,否则只怕他熬不过今天了。”

    “您说的灵珑仙子她在哪儿?她能治好他吗?!”

    李大夫抱怨道:“你和她说这些干什么,姑娘,这个灵珑仙子住在东海,你即便不吃不睡,要往返一趟,也需要至少三个月。唉,算啦”

    两位大夫束手无策,只好悻然离去。

    “师父——师父——”

    嵇昀气若游丝,口中喃喃不清地念着师父,萨迪娅急得在地下走来走去。

    “我不能坐等嵇昀就这么死了,怎么办?!”

    萨迪娅冥思苦想,眼神不经意间瞥到了郭大夫遗漏在床头的一盒银针。

    “刚刚大夫说用银针刺穴,他会有些反应。既然死马当活马医,试试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萨迪娅打定了主意,便找出师父交给她的气功入门心法,对照图谱中的人体经络穴位,用银针加以刺激。

    “女儿?你在屋里干什么呢?!”萨母一早不见女儿,寻到厢房外,听到萨迪娅的动静。

    “额我”

    “你们孤男寡女的,也不注意一下体面。”

    萨母不放心,索性推门而入。

    “啊?!”

    这一看不得了,床铺上躺着一条红彤彤、赤裸裸的人体,浑身上下被银针扎得如同豪猪刺猬一般。

    “丫头!你在做什么呢?!”萨母气得七窍生烟,扯着嗓子责问。萨迪娅神色慌张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手拿书一手握针的样子却又像个蹩脚的郎中。

    “这这妈,我是在救嵇昀的命”

    萨母气道:“你这是救命还是杀人哩?!你还是个闺女,怎么敢做出这种事?!传出去你还怎么见人!”

    听了母亲一番责骂,萨迪娅骨子里的倔强个性反被勾了起来:

    “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我反正问心无愧。”说着便把萨母往门外推。

    “他受了伤,我要不救他,他就死了!”萨迪娅把母亲赶出屋,从里面插上门闩。

    萨母隔着门怨道:“受了伤就该找大夫,你这算什么”

    萨迪娅充耳不闻,依旧自顾自地给嵇昀的浑身数百穴位都刺入了银针。萨母拗不过女儿的脾气,只能连声叹气:“唉,这小子如果不被你这疯丫头折腾死,将来你俩就一起过吧”

    自此,萨迪娅昼夜看护着嵇昀,除了施针,每半个时辰还用冷水为他擦拭降温。她虽然是个女儿家,但是从小秉性极强,在关乎生死的大事面前,也不顾及男女有别,饿了就在屋里吃,困了就在趴在床边小憩。如此过得三天,嵇昀虽然依旧昏迷不醒,但是身上的燥热逐渐散去,肤色也慢慢回转过来。

    “白大哥小心”

    正值睡意朦胧中的萨迪娅,似是听到嵇昀喃喃地说话。

    “嵇昀,你醒了吗?你怎么样?”萨迪娅登时好不喜悦,这是三天来嵇昀第一次说话。

    “萨迪娅——”

    “我在!是我!”

    嵇昀缓缓张开眼,瞧见萨迪娅的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庞。

    “怎怎么了?”

    萨迪娅用手背抹了下脸,抽噎道:“你好不容易活过来了”

    嵇昀微微咧起嘴,笑道:“你拿针扎我脚的时候我就疼醒了,只只不过就是睁不开眼,感觉哪里也动不了。”

    萨迪娅回看了下穴道图谱,粗算了下,才发现嵇昀浑身上下被刺银针足有三千六百余根,十二道正经、十二道别经、十五道旁络以及八脉奇经尽数被银针封堵了三天三夜。虽然是病急乱施医,但反倒是十分奏效,误打误撞地挽回了嵇昀的性命。

    如此,嵇昀身上的银针取下后又在床上躺了半日,终于能够下地行走。放眼满地凌乱的医书医具,笑道:“萨迪娅,谢谢你,要不是你的话,非但我小命不保,就连白大哥也要被我拖累死了。”

    “额”萨迪娅微感怔忡,脸上微微浅笑。

    嵇昀边回想边道:“果像义父所说,私闯皇宫可真是危险重重,那个高手居然乔装成田令孜的模样诱我出手,就好像是明知道有人会去行刺,专门设下埋伏似的。”

    “嵇昀我”

    萨迪娅轻抵着手指,似乎想说什么又不好说出口。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夜里偷偷去了皇宫的?”

    “我”萨迪娅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道:“嵇昀,有件事我说了,你别生气。”

    嵇昀疑惑道:“什么事?你说便是了。”

    萨迪娅眼神左右闪躲,勉强答道:“其实是我提前告诉了荆教头,说有人要深夜闯宫,教他防范的”

    “啊!”嵇昀听了这话怔忡不已,一时大感失望,但稍后细想来,觉得凭着对萨迪娅的认识,她做事想来必不会毫无缘故。于是忍住情绪,追问道:“你你为什么这样做?”

    萨迪娅满脸自责,忙解释道:“怨我,从一开始就信了‘吞吐大荒、气侵紫微’的天象,认定你对皇室不利,所以当我知道你很可能要偷偷入宫的时候,第一时间就举得你是要”

    嵇昀接话道:“你以为我要杀皇帝?”

    萨迪娅悻悻地点了点头。

    嵇昀恍然大悟,萦绕心头的阴霾登时消散,自付道:“要说萨迪娅,还真是对朝廷忠心耿耿,只可惜当今的皇帝是个孬马子,那么多忠臣良将他不用,偏偏重用那样一个心术不正的老奸臣。”

    见萨迪娅像做错事的孩子一眼低头不语,嵇昀旋即笑道:“你是出于忠心,又不是故意害我,我不生气,你也别苦恼,再说,我也算因祸得福,不是遇到姓荆的,也逼发不出我的潜能来。”

    说到这儿便不禁有些欣喜,忍不住就要试着运气,于是依照法门,双手结成斗字阳印。

    “萨迪娅,我运气时能感觉到这股热劲,只是无论怎么催动,总是不能将其调入经脉。”

    萨迪娅微加思索,答道:“当时你右手持剑,顾不得结印,会不会你握剑的手法反而是催动体内元气的印?”

    “有道理。”嵇昀点点头,右手取过青鸾剑依诀握住,再次尝试。果然,沉寂在三焦脏腑中的元气,开始蠢蠢欲动,渐渐炙热起来。

    忽然,嵇昀只觉右臂的太阴经、少阳经中元气激荡,其上诸穴犹如锥刺一般剧痛。

    “啊!”长剑腾然脱手坠在地上,可是吓坏了萨迪娅。

    “嵇昀,你怎么样?!”

    嵇昀紧紧地抓住右臂,肉眼可见的两条赤红色血痕在手臂上浮现出来:

    “我我这只右手,不能运气了!”

    萨迪娅手足无措,慌乱道:“这一定是我把你扎坏了!”

    嵇昀极力收拢控制体内元气,直觉过了好一会儿,右臂的痛感才逐渐减弱消去。嵇昀以为萨迪娅又要为此自责,于是赶忙强笑道:“没事了,以后大不了用左手运气御剑”

    “咚咚咚!”

    此时,门外突然有人来:

    “小姐,开开门。”

    原来是家中的老妈子。

    “什么事?”“夫人听说嵇昀醒了,点名要找他谈话。”

    嵇昀和萨迪娅闻言相觑。

    “妈妈找他问什么话?”

    “老奴不知,只说立即马上把他叫去。”

    萨迪娅对萨母仍有猜疑,便不想应承。嵇昀见她有些气愠,担心她们母女因为自己反生嫌隙,于是抢话应道:“请回复夫人,嵇昀这就去拜见。”

    老妈子闻声先自离去。萨迪娅对嵇昀急道:“我妈看见我给疗伤,不知道发了多大火,你现在去不是自讨没趣嘛。”

    嵇昀咧嘴笑笑,不置可否。此时老妈子回头催叫,嵇昀便及时应声随了上去。

    嵇昀到了堂前,萨母一改初次见面的和善,神情变得严肃甚至有些愠色。

    “听说你的身世也算孤苦,爸妈早早都没了,也没有兄弟姐妹。”

    “是,要不是有师父抚养,我可能活不到这么大。”

    “你既然无牵无挂,以后就别东奔西跑了,把心收一收,老老实实在我们家当个上门女婿。”

    “啥?”

    嵇昀顿时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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