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飞羽被一阵喧闹吵醒了。
他这几天过得很不好,虽然身上的伤为了不影响商品外貌而得到了有效治疗,但那股疼痛还是像蛆虫一样在他的骨头里穿梭。
他也尝试过跑,但时不时的眩晕和疼痛束缚住了他,刚跑出一段距离就被人请回了房间。
负责他的人是那个之前替了他工作的新人,似乎因为干事颇为麻利,陈诗兰对他蛮有好感,有要提拔他的想法,便将照顾白飞羽的事委托给了这人。
赵伟给白飞羽端来几盘菜肴,是后厨们的倾心力作,也是陈诗兰最后的良心。
“飞羽……”赵伟讨好地叫着白飞羽的名字,然而白飞羽听到这个称呼只觉得反胃,“就当我求你,吃一点、好不好?”
白飞羽一如既往地没理赵伟的请求,继续缩在笼子里闭目养神。
赵伟见白飞羽还是没理他,叹了口气,只好弯腰把盛放着几盘子菜的托盘放门外白飞羽能够到的地方。
每个奖品都有自己单独的房间。
柔软的、倾斜的、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房间。
陈诗兰还特地为此参考了本市最有名的精神病院的病房。
“算了,”赵伟也不想管他,“毕竟你今晚就要被卖出去了,老板也说了可以纵容你一下。”
也就省了监督白飞羽好好吃饭的功夫。
每个季度凤凰都会举办的‘赌局’,白飞羽只能在路过其他服务生的口中听到过。
似乎是因为他签了特殊的合约,但他鼓起勇气向那些窝在茶水间的服务生询问时,只能得到嗤笑和含糊的说辞。
他们说那是给客人们的奖励。
他们说那是让人一飞冲天的捷径。
他们说那是老板给予你们的恩赐。
那时白飞羽不懂,只好扭起嘴角装作懂哥赔笑,现在他明白了。
说什么恩赐,到头来不过是被套了个好听的名号的人口贩卖而已。
他们会将这事当成荣耀,也不过只是愚蠢地梦想着自己能像故事中的主角一样改变自己平凡的命运而已。
可惜现实从不是一本小说。
他就这样缩在黑暗狭小的角落,等着谁来把他买走,就像几年前妈妈死后他躲在衣柜里,等着谁来把他领走。
只不过那一次是隔壁的大姐姐把他带走的,而这一次是不知道哪个人会将他买走。
大姐姐给了他吃的东西、住的地方、还有能活下去的理由。
大姐姐说他是她的弟弟,是她的孩子。
白飞羽不知道自己被买走后会成为什么,但无论是被当成玩具还是小鸟,或许他都能接受吧。
毕竟他早已丧失了苟活于世上的勇气。
白飞羽昏昏欲睡,腿骨也发着疼,前几天砸在后脑勺上的伤给他留了点后遗症,介于脑震荡是能自愈的病症,陈诗兰本着能省则省的观念,叫医生开了治疗外伤的药就走,绝不给人多花一分钱。
就在他快要睡着之际,外面又爆发出一阵阵吵闹的尖叫,将他吵醒了。
赵伟在门口偷偷摸摸地玩消消乐,凤凰的地下装了信号屏蔽器,摸鱼的时候也只能玩玩这样的小游戏,他本来挪完这一步就可以过了卡了他三天的关卡,结果被外面的尖叫吓了一跳,最后一步挪错了位置,游戏的吉祥物贱兮兮地告诉他任务失败。
赵伟烦躁地抓挠着脑袋,关押着白飞羽的房间也传来一阵阵被压抑着的痛苦喘息,他猜测又是白飞羽的头和腿开始疼了,念着做人的本分,他问:“怎么了?”
白飞羽的注意力一半在自身的疼痛上,一半放在想要探究外面尖叫的想法。
他尝试动用着自己的声带,因为长时间没喝过水,他的嗓子干燥的和夏天清水市的空气一样:
“……外面、在干什么。”
“你想知道?”赵伟继续挠着他的头,因为几天没洗澡,头上的屑哗哗地掉,“算了……老板也说过都最后了就尽力满足你的要求……那你别动啊,我去外面看看。”
白飞羽自然不会跑,他计划着自己一到购买人的手上就随便找个地方直接撞死,最好留个全尸,这样大姐姐也能认出他来。
赵伟走向幕后,此时拍卖会已经开始入场,戴着面具和不戴面具的人相继隔着位置落座,他四处环绕找着尖叫的由来,一个不认识的服务生路过,赵伟上前找了茬,在确定了对方只是一个叫蒋华的新来员工后便放走了他,最终在旁边的幕布发现了一群偷摸着掀开幕布看向台前的公主和王子。
这些人的待遇和地位比赵伟这样的服务生高得多,见状他也只能收起想要责怪的想法,摆出一副平易近人的脸,上前询问。
“嗯……你们在干什么呀?”
也幸好公主和王子都是些天真烂漫做着可笑的梦的家伙们,没被赵伟用力过猛反而显得有些恶心的笑容吓得四处逃散。
“哎呀,”其中一个女孩子红着脸给赵伟拉开了点幕布,指着台前观众席中的一个人说道,“你看那边那个,是不是很帅啊?”
感情是看上了那个客人,赵伟明白了原因,不以为然地顺着女孩子的指尖看向观众席。
那是个很漂亮的男人。
糅杂了女性的柔美和男性的帅气,精致得就像森林中的精灵。
他坐在观众席的中间,围坐在四周的人都带着面具,唯有他大大方方地袒露着自己的容颜,似乎是因为无聊,他的手上把玩着两颗骰子,被有私心的灯光师着重照顾着,一眼望上去就像人群中只有他在发光一样。
谢嘉树也被这样的光芒吸引,他的脸上扣着豹子的面具,顺着光亮看去,他看到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
他就在那里。
大大方方地袒露着自己,不因任何因素而自卑。
一如十几年前那个夜晚。
“顾、顾吟泽?”冯健控制不住地叫出声,他看了眼谢嘉树,发现他只是望着顾吟泽发呆,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就愤恨地闭上了嘴,过了一会才提醒谢嘉树,“谢总,拍卖会还有三分钟就开始了。”
不要忘了我们来的目的。
谢嘉树收回了视线:“……我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既然走不通感情这条路,那他就用更名正言顺的方式收下白飞羽。
他会在这次拍卖会上买下白飞羽,用亲人和朋友作为威胁,让他欠下千万乃至数亿的债,然后留在他的身边还一辈子。
即使出现了计划以外的变数,他也有把握得到白飞羽。
‘……或许小泽只是有感兴趣的东西来这里玩玩的呢?’谢嘉树忍不住又开始盯着顾吟泽看,‘这样干净的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冯健小声啧了一下,狠狠地也看向顾吟泽,结果又差点被顾吟泽好看的皮相蛊惑,等回过神来拍卖会已经开始了。
谢嘉树轻易拍下了几幅字画打算在几天后的寿宴送给爷爷,又买了几盆名贵的兰花,冯健明白这又是谢嘉树买回来又没勇气送给顾吟泽的礼物,他站在谢嘉树的身后计算着预算的余额,时不时提醒两句谢嘉树别买的太多。
也幸好没什么人和谢嘉树抢,毕竟外面正经的拍卖会上也能买着这些,谁来凤凰的拍卖会是冲着这些正经东西来的啊?
等普通的东西一过,顾吟泽旁边的人都坐直身子——他们的正餐要来了。
“那么接下来是第九号商品!”露着半个身子的美女导购欢乐地叫喊道,“栏城一千五百平米大豪宅一套!”
“第十号商品!xx两百亩土地九十年使用权一处!”
“第十一号商品!龙嘉集团人事部工作岗位一份!”
顾吟泽身边的空气顿时变得火热,人们争先恐后举着自己的牌子,消耗着自己的点数,大声叫唤着唯恐抢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只为着这些外面用正常渠道买不来的东西。
‘快乐、工作、金钱、土地、权力,只要你有点数,你就可以从这里购买到一切。’
顾吟泽脑中旦着邓未央的话语,他转着手上从台桌上顺来的骰子,看着旁边就差打起来的人只觉得他们吵闹。
又是一轮轮商品过去,他的身边又安静下来,一些人是因为买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等着拍卖会结束,而一些人则是等着压轴的商品。
美女导购蹦蹦跳跳,一点都看不出她在这舞台上起码干了十几年,说了些感人的话语:“十分感谢大家数十年如一日的支持……”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那是这场拍卖会最后一个商品要上来的信号。
“为了回馈大家,我们特别准备了最特殊的商品……”
谢嘉树微微举起牌子,随时准备报价。
“本日的最后一个商品!小白鸟一只!”
幕布缓缓拉开,赵伟推着精致的金笼子上台。
里面关着一个人。
带着天真的浪漫和娇艳的妩媚,夹杂着一丝苦闷的绝望,这就是白飞羽。
安静的人群又沸腾起来。
“五百万!”“五百五十万!”“六百万!”
冯健一看清白飞羽的脸就知道自己的药没起效果,打算回去就把那个药贩子给处理了。
谢嘉树举起牌子:“一千万。”
人群因为着瞬间跳价的价格短暂地停了一瞬。
有人跟着报价:“一千一百万。”
谢嘉树挑起眉头:“一千五百万。”
“一千七百万!”“两千万。”“两千五百万。”“三千万。”
似乎觉得这样买一个人不值得,对方放弃了加价。
“三千万一次!三千万两次!”
谢嘉树觉得自己势在必得,便放松了身体。
“三千万三——”
此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五千万。”
谢嘉树顿时竖起身体,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是顾吟泽。
谢嘉树定定地看着他,见此冯健不由得提醒:“谢总!”
他本应该继续加价的。
可是那个人是顾吟泽啊。
他不惜一切也想爱着的顾吟泽。
在冯健一声声的提醒下,谢嘉树喃喃道:“……算了。”
冯健也知道谢嘉树光是看见顾吟泽就能放弃一切,现在自己本来计划好的要怎么坑害白飞羽的后续计划都灰飞烟灭,只觉得晦气,但对着顾吟泽的脸又生气不起来,只好把仇都记在白飞羽身上。
“五千万一次!五千万两次!五千万三次!”
白飞羽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抬起了头,看见了那道坐在光中的身影。
就像那只以前飞到他面前的洁白的信鸽。
白飞羽记着那只信鸽温热的羽毛。
也记着那人微凉的手掌。
楼上传来骚动,爆炸声和哭喊声不绝于耳。
“警察!都举起手来不许动!”
黎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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