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雅对他说完这句话,就匆匆地离开了。
他去看过被谢家邀请来的市交响乐团,明明叶雅是乐团的钢琴手,但里面并没有叶雅的身影,他也去问过负责人,负责人给他一个名单,上面也没有叶雅的名字,就好像她从来没出现过在这个宴会上一样。
顾吟泽拿不准叶雅的想法,只好趁机走到外面的花园给叶城打电话。
开场舞的时间到了,宅子里女士搭上男士的肩膀,随着优雅的小步舞曲在舞池里翩翩起舞——谢老爷子偏爱些巴洛克时期的作品,宅中也挂着些许那些时期代表画家的画作,顾吟泽对这些没怎么深入研究过,但也能看出那副挂在中央近七米长的三联画屏描绘的是众人将耶稣钉在十字架上的场景。
圣经里说耶稣是为了拯救众人而替人类背负罪行接受惩罚而死,他的圣血会洗清人类的罪恶,他的死亡会让人们得到救赎。
他忽然感到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恶寒
顾吟泽掏出手机百度,很轻易地找到了对应的百科,上面显示这是鲁本斯所作的《上十字架》。
他反复对比手机上和中央挂着的画作,总算发现了不对劲。
本应该视线向上望着天际的耶稣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双纯黑色的眼睛和顾吟泽对视,无端让他想起之前在凤凰的拍卖会场时瞥见的一个直直盯着他的人的眼神。
也许是谢老爷子从收购商那里买了假货,但等他在望过去时,耶稣收回了视线,仍然保持着向上望着天际的样子。
顾吟泽眨了眨眼,但无论再怎么看去,那画中的耶稣都是一副视线向上的样子,仿佛他和顾吟泽的对视是顾吟泽的错觉。
或许告诉医生他也会不相信的吧,顾吟泽低下头打开通讯录,将一切都归为是自己熬夜的代价,打算继续自己之前的行动。
叶城很快接了电话:“顾老板?”
“是我,”顾吟泽回答,“或许很冒昧,你姐姐现在在家吗?”
“不在啊,”叶城那边传来施钰玺骂队友的声音,“她几天前就说要和她男朋友出去度什么纪念日假,好像是去南云市吧还是哪里,下周才回来呢。”
叶城被施钰玺提醒了一下才问:“如果你找我姐有什么事的话,可以告诉我我跟她讲。”
“不用了,”顾吟泽搪塞,“就是有个朋友托我找叶雅姐办个事,结果没找到人,就想先联系你看看。”
“嗯,就是这样,谢谢。”
顾吟泽挂了电话,他开始思考他从刚刚开始就发现的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原本度假去了的叶雅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谢家的宴会上。
他看过顾瑀收集的时装周刊,叶雅穿的香槟色晚礼是两周前的封面款,显然不应该是她的工资和家庭能负担得起的款式。
她的妆容也很僵硬,比起叶雅平时会画的淡妆,她脸上的更像是顾吟泽见过的入殓师给死去的人化的妆容。
再加上她握着顾吟泽手腕时冰冷的触感……该不会这本小说还带有灵幻标签吧?
顾吟泽不自觉打了个冷颤,摇摇头不再让自己想下去,比起灵异要素,还不如叫他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呢。
这个夜晚实在太不寻常了,顾吟泽想。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再往可怕的方面想。、
他望向静谧的花园,试图从那些熟悉的植物中寻找到安心的感觉。
他听说过谢家宅子里有一座颇负盛名的玫瑰花园,但眼前这个花园栽满了结着白色花苞的灌木丛,顾吟泽能判断的出,这花园里面栽的是昙花。
顾吟泽一向不怎么喜欢觥筹交错的宴会,比起和他人交谈,他更喜欢伺弄些难养的花花草草。
他就这么望着,打算就直接在这里看昙花盛开,等花再次闭合时,宴会也就差不多结束,他该回家了。
他出神的望着昙花时的样子落入谢嘉树的眼中,反倒更添了一丝寂寞的味道。
等到真正见到本人时,他心中所想的那些责怪的话和肮脏的思绪全都烟消云散。
他的心此刻全部被那道白色的身影填满,容不下其他任何一丝事物。
他情不自禁,将自己梦中的名字呢喃出声。
顾吟泽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便将心神从开了一丝的花苞上收回,他转过头,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紧紧盯着他。
男人的眼里布满血丝,紧紧盯着他的样子就像一只饿了很久总算找到柔软猎物的野狼。
顾吟泽被他看得很不舒服,但碍于礼貌,他只能将这份不舒服抛下回应男人。
“您好……”顾吟泽顿了一下,“谢先生。”
谢嘉树的眼神一下子从饿狼变成了得到肉骨头的小狗。
“你……还记得我?”
顾吟泽甚至幻视出这人屁股后面有根尾巴在摇:“自然……谢家的大公子,我不可能不认识。”
谢嘉树的眼睛一下子暗淡下来,他张开嘴巴又闭上,显然没想到顾吟泽是这种反应。
他预想过顾吟泽从一开始就不认识他,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和顾吟泽开始新的故事;如果顾吟泽还记得他的话,那他就和顾吟泽再续前缘,但现在这种情况……
顾吟泽温和地微笑着看着他,这种笑容谢嘉树在监控屏幕上时常看见,但直到自己面对这种笑容时,他才发觉顾吟泽的温和十分浅薄,就好像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
他们的关系好像比那陌生人还要陌生。
谢嘉树眼眶一红,为了不让面前的人看出自己的脆弱,只好低下头转移话题:“你觉得这个花园怎么样?”
顾吟泽顺势看向花园:“……很不错。”
虽然在顾吟泽的理念里,他更加偏爱于自然式的花园——他应当是各类植物竞相生长绽放循环的场所,而并非眼前病态的用单一植物堆砌成的堡垒,昙花固然美丽,但密集的种植反而导致它的香气也成倍四溢,那股过于浓郁的香味搞得顾吟泽有些不舒服。
这片花园由谢嘉树亲自设计和移栽养护,一听到自己喜欢的人对自己努力的肯定,他的心不禁又快了起来。
“那什么……”谢嘉树感觉自己像个情窦初开的初中小女孩,“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
顾吟泽摸不准谢嘉树的想法,只好给了他自己工作用的微信。
谢嘉树的心跳在顾吟泽靠近时达到巅峰,他的注意力全在顾吟泽略微垂头时纤长的睫毛上面,当顾吟泽抬起头注视他时,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在飘车的声音。
顾吟泽通过了谢嘉树的好友申请,抬头看向谢嘉树时却发现对方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先生?”
“叫我名字就好。”
“好的,”顾吟泽微弱地叹了一口气,“谢嘉树……先生。”
谢嘉树能看出顾吟泽的无奈,这让他有种自己被当成孩子纵容的感觉。
但两个人都清楚,顾吟泽的顺从大多是迫于谢家的雄威。
但计谋不在卑鄙,好用就行,谢嘉树着迷地注视着顾吟泽的脸,迫不及待地开口:“不知道我有没有幸——”
谢嘉树的问话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这是顾吟泽给白飞羽特地设定的电话铃声,他向谢嘉树表达了一下歉意,转身接起了电话。
“喂?怎么了吗?”
“……学长,”不知为何,白飞羽的声音中浸满了不知所措和害怕,“我、我……”
顾吟泽从没听过白飞羽这样害怕的声音:“冷静,你先深呼吸几下,来,跟着我的节奏呼气吹气……”
白飞羽跟着顾吟泽进行了几轮深呼吸,这很好的缓解了他的紧张:“唔我好多了,学长。”
“这就好,现在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嗯,我跟你说哦,有人、有人找上我的家,说、我是他们的孩子……”
顾吟泽记得白飞羽的父母早就回到天上去了。
“是诈骗吗?”
“我本来也不相信的,但他们拿出了所有调查出来的证明……不光是出生证明、还有dna检测报告和医院当时的录像,还有……”
如果只是单纯的诈骗的话,就不会有这么详细的证据,也不会让白飞羽这么慌张和害怕。
“那上面说,我根本不是妈妈的孩子,他们才是我真正的父母。”
白飞羽的语气越来越委屈,带着哭腔和顾吟泽讲话。
“他们说我应该回去,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应该做什么……学长——”、
自从顾吟泽将白飞羽从地下救出后,白飞羽便将顾吟泽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于是在发生这件超乎他想象的事时,只能牢牢抓住这唯一能救他脱离这满是淤泥的地狱的蜘蛛丝。
“你先别着急,”顾吟泽安抚白飞羽,“你等我一会,我立马回去,你在家吗?”
“嗯……”
“等我十分钟。”
顾吟泽挂了电话,转身和谢嘉树说:“抱歉、发生了一些事情,我需要提前离场,很抱歉不能给谢爷爷送上祝福。”
一直在偷听但没听到什么内容的谢嘉树立马献殷勤:“没关系没关系……倒是发生了什么事?能跟我说说吗?需要我送你吗?”
最好能顺势进顾吟泽的房间看看。
“不用了,”顾吟泽回绝,“这是个人私事。”
谢嘉树只能安静下来,他呆呆地望着顾吟泽匆匆离去的背影,感觉自己是被抛弃了一样。
一道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还真是狼狈啊,我可爱的外孙。”
谢嘉树转过身。
背后是看了全程的、他一脸坏笑的爷爷和一脸惶恐害怕不可置信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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