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衔着圆阳,翠绿披上深灰的山岩,无数层的白纱重重叠叠自山谷下缈缈而升,笼住山中的一切。清晨的露水挂在衣角,水气在山林里格外的充裕,呼吸之间也带着些许的潮重。
走在前方的男孩,每一步都带着试探和谨慎,时不时的就想要转过头,但又念起出发前的话,硬生生的压下这个想法,抬起眼来看着不存在于眼前的路来。
“泊,想想淅珏的话。”清凝始终保持在泊的身后两三步的距离,不曾上前,对于此刻的泊,她理解他的心情,但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给他打气了,“你可以做到的。淅珏不是说了吗,这是你曾经呆过的地方,现在只是以另外一种方式熟悉它。泊,相信自己。”
挥手拨开眼前的雾,泊有些无力的眯着眼,这里他真的熟悉吗?这是他呆过的地方?可他为何没有什么感觉?
强行的定定心神,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脚步再次响起,慢慢的说道,“不能急,她说的路就在这里,会没错的。”而且,自己可答应了会带着清凝姐姐走出去的。
清凝见他稳住,捏住腰间淅珏给的银蝶的手也随内心松了下来,毕竟当时淅珏也告诉自己,这算是对于泊的考验。
“在我们身边学习了那么久,卜卦之术学到的知识暂时不说,光是看清凝医治他人和帮你配药,泊可习得不少。现在呢,这么好的机会,正好给他锻炼锻炼。”
说的时候,淅珏那家伙坐在一石桌边,身下的藤蔓一点点向上蔓延织成一带花纹的椅背,方便淅珏自在的靠在上面,同时也在上空张开一伞状顶篷来。伞落下的阴影投在她的面容之上,放大了她眸里含的那抹光,甚至她可以想到那时的淅珏的笑容。
“不用担心,我占过了,这一路都很顺遂的。若是遇到意外的危险,我也会顺着银蝶找到你们的。”
想到这里,清凝不由得转过头看向他们来的方向,不知道淅珏她此刻怎么样了。而且,银蝶成对,方能遥应。现在本就只留一只银蝶在手的淅珏,又将这一只银蝶给了她。淅珏这家伙要如何才能找到自己?
突然,清凝的目光一顿,有人来了。
同样发现情况的泊也停下手中的占卜,做出防御性的动作,挡在清凝的身前。清凝再次握紧手中的银蝶,眉心微皱。
在两人的注视下,潜在树丛间的深色身影一点点变大,变得更加清晰。
“谁!?”
惊起的鸟儿煽动翅膀飞向远处,安静的山林忽然有了一丝生气,也让一进到这个范围内就自动坐到石桌前,心甘情愿被困住的淅珏伸手拨弄下被风弄乱的长发,无聊似的随意在石桌前的棋盘上落下白色的一子,接着叹口气,身形一晃,藤座带人来到刚刚位置的对面。白皙的指尖点点凹凸石砾的桌面,接着手支着下巴,头歪在一处,浅黄的眸子似透着淡淡的无聊。
早知道她就不遵守这个规则了,直接破了局就和清凝他们一起走了,反正也拿她没办法。现在可好,无聊到和自己开始对弈了。
黑棋落下,见没了其他动静,淅珏又换个姿势,手指微抬一藤蔓缓缓缠绕过来,“唔,我看看他们情况的。哟,泊他们居然怀疑起我的能力了?真是的,这点事我还能算错。清凝的话,目前周边安全……嗯?他居然和他们遇上了,路这是走偏了吧。不过问题不大,倒时候能汇合就是了。”
算完他们那边的现在和后面的情况,算是安心一些,身下再次一换回到刚刚执白棋的位置。
一直蹲在藤座一旁的白色长毛猫微微抬起眼来,极小声的低呜起来,弓着身子退到淅珏的脚边。
“哦?”顺着那边看去的同时,淅珏挥手立马将身下的藤椅收回,弯下腰把炸了毛的长毛猫抱在怀里,轻声说道,“没事,不用紧张。”
一声金属碰撞和树木倒下的动静越发近了,淅珏把猫放在石桌边上,告诫了一句别弄乱棋局,顺便扫了一下桌面的棋局,棋的一角果然发生了变化,一些黑子与白子的位置悄然改变,硬生生的转变了黑子的死局。
淅珏挑挑眉来,对于这手法倒是不可置否,毕竟归根到底他们的破阵的殊途同归,就是现在的来者动作大了些而已。
半玩着手中的黑白棋,淅珏浅笑,这棋局之上的白子代表着山林中所谓的生路,相反黑子代表了所谓的死路。而进入这个山林的所有人都需要选择自己所想要选的路,当然,大部分人可能不知道选择这一事,所以定下这规则的人还附带了自动帮忙选择的一条。
所以,进来之后知道这规则的她,就早早进入这里,执起黑子,把生路留给清凝和泊他们。毕竟相较之下,生路还是容易走的,也不会有危险。当然,这也不意味着她选的死路就代表着死路一条。不是有一“向死而生”的成语吗?现在用来形容恰好不过了。
于是,淅珏就跟耐着心等待和自己一样选择了黑子的来者的出现。但,内心也浮上来个疑问,按照她之前所猜,那有着那法宝的家伙应该走黑子的,现在却换成了他?为什么呢?
等待临近空地外侧的一排树木轰然倒下,尘土过后,一白衣蓝青的人影收手而立,正好望见站在一石桌旁抱猫少女,笑吟吟的向他挥了挥手。
“无限大人好呀~”
在石桌边和淅珏汇合的无限站定,浮起的剑随着他们绕了一圈,似在确认安全一般。无限掩唇轻咳一声,却没有挡下他同样翘起的嘴角。
要知道,从尘埃落下的瞬间,见到她时,无限内心升起一种满足和开心。之前在衙门的日子里,每次办案回书房就总能见她坐在靠窗的小榻前朝自己笑着说道同样的话。此刻,瞬间将这段空缺的片段全都融在了一起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样,真好。
侧身留意到这点的淅珏有些不懂他此刻的笑,明明刚刚还是一副提剑大杀四方的样子,怎么见到她就笑了起来,难道是自己刚刚笑的太蠢了?
摸下自己的脸蛋,回想起自家哥哥之前总说自己笑的过于灿烂,傻的很,淅珏连忙将笑敛回几分,端出大家闺秀都挑不出错来的仪容,低头在一处落下白子。
本笑吟吟的她瞬间变得认真执棋起来,无限的视线总算是放在这面前的棋局上,没有遵从观棋不语的规则,指在一处,说道,“这里。”
淅珏点点头,手却毫不犹豫的放在了最不该放的位置,完全没走无限指出的位置。接着,指尖的白棋换成黑棋,又走在了一处无限意料之外的地方。
这几步,几乎全是死棋,无论是就白棋,或是黑棋而言。
“我们是黑棋,代表着阵法里的死路,白棋则是生路。”淅珏对上无限的视线,开始解释道。而无限也大致明白路数,安静的站在她身边,看着她一一落子,内心算是明白自己这进入山林后遇到情况的原因。
之前他还以为自己这是又迷路了,原来是有法阵捣乱。
“……总之,最后选黑棋的人还是能出去的就是麻烦了一点。”淅珏解释完,落下一子,现在棋局完全就是黑子一片倒的情况,甚至只差一子,白棋就大获全胜。偏头看看无限,却见他神情不变,仿佛丝毫不在意下面这一步落后,身为黑棋的他们的下场。淅珏扬起笑容,拿起白子说道,“我可下了?”
“嗯。”无限轻应一声,眼底有着淡淡的笑,说道,“交给你了,淅珏。”
闻言,淅珏明媚一笑,眼角带着丝丝的自信张扬,“自然。”不会辜负你对我的信任。
落下这最后一子,两人相视一笑,无限默契的走在稍靠前的位置护住身后的淅珏,而淅珏抱着长毛猫,口中清楚的说着每一步该落点的方位。
“东南三步。”
“北一步。”
“东北四步。”
“……”
每当淅珏话音落下,无限毫不犹豫的迈出脚步,无论那个方位前方是树干,还是荆棘,但每次快要到达时,无限总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仿佛穿过一层白雾一样,接着周围的风景就会随之一换。
这个好像在白泽之地时有过一样的感觉,无限内心想着,手在身侧张开细细感受周围灵的存在,和白泽之地不同,其间的灵少的可怜。
“淅珏知道桓山吗?”无限忽然问道。
“南七步。”再次说完方位点,听到这句的淅珏面上不显异样,正常的接话说道,“东海海滨坐有桓山,传言黄帝遇白泽于此。无限可说的是这个桓山?”
“嗯,我去过,也见过…白泽。”无限顿了一下,回想起记忆里的那只巨大的白兽,余光看着淅珏,似在琢磨用词一般,“很不太一样。”
听到无限的评价,淅珏倒是好奇起来有什么不一样,何况自己倒是没有印象无限来过白泽之地,只是从沉睡醒来之后听哥哥说有位帝王来过。眉梢一抬,眼底闪过流光,难不成无限是陪着来的,呢喃说道,“对哦,这样想来之前还见过的,关系不错嘛。”
记起那次帝王来凑热闹,几人追着问自己的情况,淅珏也看向无限,不巧正好对上了目光,心里一虚,讨好一笑,“东南一步,接东北八步。”
见无限颔首向前走去,淅珏想起那次他们对自己的评价,隐世家族的孩子,倒是有些地方对上了。但无限此刻提起白泽,想必是想到了些什么,可若说有什么和白泽相似的话。淅珏微微一笑,手拂过四周弥漫开来的白雾,这不就是了吗。
跟上无限,他已在定点站好,静静的等着落后的自己,淅珏不得不承认,此刻的无限很是一道美好的风景。
“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无限估计了一下时辰,感觉女孩的体力恐怕有些跟不上了,何况又要花精力计算他们的每一步。
“不用啦,再走一阵我们就能离开这里。”稍微预估了下位置,淅珏摘下一片叶子在指尖轻轻摆弄,突然两步上前将其贴在无限的衣服上,随机一笑,收回手来,而那叶子竟然悬在空中,“收回刚刚的话,我们得多花点时间,哦不,也许是换种更快的方式走了。”
“有人动那棋盘了?”无限迅速执剑,碎叶在他手中微微颤鸣,似忍不住的想要一展拳脚,无限回头看向淅珏问道,“能过来吗?”
淅珏点下面前无形的墙壁,“棋盘上的线代表着这隔墙,找个交点我过去的。”
“好。”
不用淅珏说完,无限控剑就把不远的一处巨石打碎,接着淅珏轻松从那过来走到他的身边。
“方向。”无限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一带将她带到自己身后。
低头看眼自己手腕上的大手,又看到他腰间的银蝶,淅珏扬起嘴角,莫名的感觉有些小小的开心,“这边。”
“嗯。”轻应一声,碎叶向着淅珏所说的方向袭去,几下就开出能通一人左右的小路,无限稍落后一点,牵着淅珏往前走,语气有些怀念,“第二次。”
“啊?”淅珏在后面本算着出去的时间,以及清凝那边的情况,就听到无限这没头没尾的话,顺带着伸手拽了下他的袖袍,问道,“什么第二次?”
“第二次我们这样破阵了。”只不过某位女孩不记得罢了。无限小声说完,见淅珏偏着头似在回想什么,声音大了一些,拉回她的思绪,“三年前,我们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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