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赴约这日,夜幕将至,江姝借口要早些休息便打发了春兮和烟夏,团子也一并交给了二人,独自一人在屋内换起了衣服。
不出片刻,原本娇俏的少女变成了一个清秀白皙的少年郎。
江姝束起一头的乌发,画上英挺的剑眉,一身玄色的锦袍,衣领、袖口腰带以及衣摆处绣着繁杂的赤色纹饰,这颜色的搭配衬得江姝皮肤越发的白皙,足蹬一双黑色的小靴子,再加上原本那一双明媚动人的丹凤眼,还真有几分桀骜不驯富家少爷的气质。
江姝一脸满意的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拿起桌上的那枚暗器戒指戴在了手上,真准备翻窗出去,又转身在梳妆台下面的小盒子里拿出了一把精致的小匕首藏在怀里。
这才匆匆出门。
江姝走在天都的街头,酒肆小摊林立,来来往往的人群,整个街道灯火通明,江姝双手别在身后,一副吊儿郎当的富家少爷模样。
来到万花楼的门口,与其他的窑子不同的是万花楼门口没有老鸨带着姑娘们在拉客,显得有几分冷清了。
江姝一进门就感觉好像到了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万花楼的大厅灯火灿烂,舞台上一位姑娘穿着银白色的舞衣跳着舞,在烛光里更显耀眼,宛若一只翩翩的白蝴蝶,流光溢彩。尽管戴着面纱看不清面容,不过她那妩媚的眼神、柔软的身段、雪白的柔荑以及翩跹的舞姿,足以勾人心魂。
台下的男人搂着万花楼里的姑娘们,喝着酒聊着天,酒香与胭脂香交织在一起,人声喧嚣,烛火明亮,让江姝恍若隔世。
“这位小郎君面生呀,是第一次来吧?”
正在发呆的江姝被一个女声打断,江姝抬眼看了看那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子,一身红色的锦裙,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无论是身段还是仪态都风情万种。
女子看到江姝的目光,又继续道:“我是这里的老鸨,大家都叫我红姨,不知小公子如何称呼?”态度热情却有分寸,脸上的笑容也恰到好处。
“我姓徐。”江姝决定在外以母家的“徐”为姓。
“徐公子啊,不知道徐小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我刚刚瞧见徐公子对我们的白雪姑娘目不转睛呢……”自称红姨的老鸨指着台上那位白衣的姑娘。
江姝面色有点潮红,轻咳了一下道:“多谢红姨美意,今日徐某不需要姑娘作陪。”
“那公子……”
“红姨只需给我安排一间上好的包厢以及一壶美酒就够了。”说完,江姝还将一锭金子不动声色的放到了红姨的手上。
而此刻二楼的某处,玄衣男子正倚着栏杆,看着楼下的江姝。
正是那日的男子,今天他依旧戴着那半截银色面具,面具下那双眼眸愈发深邃,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略有玩味的看着楼下的场景。
这小公主,当真就一人来了,胆子倒挺大,有意思。
楼下的红姨看到那金子笑开了花,也不在意江姝到底点不点姑娘,只当是哪家不听话的小公子跑到这窑子里来新奇一番,立马二话不说招呼江姝楼上包厢就坐。
江姝踏上楼梯的那一刻,二楼原本倚在栏杆上的男子转身进入了他身后的包厢里,而江姝被带进了另一间包厢,因此江姝自始至终并没有发现男子。
包厢布置的十分精巧,万花楼临江而建,江姝所在的这间房间推窗即可看到浩渺的江面。
包厢里的江姝等了一会也不见有人来找自己,便有些疑惑:难道自己刚刚来那人没有看见?
这里包厢的隔音并不是很好,江姝既能听到左边包厢里的一句句“公子,您慢些”,又能听到右边包厢里时不时传来“来抓奴家呀,公子”,江姝虽然年岁小,但是自小身在皇宫懂得也自然多,听的不免有些面红耳赤。
此时包厢的门被推开,是上酒的小厮。
江姝端起酒壶在底下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仅有两个字:三楼。
字体与上次那封信的一样。
小厮正准备退出房间,江姝立即叫住他,打听道:“你们这包厢都是在二楼吗?”
“是的,公子。”小厮低着头恭敬的回答。
江姝放了颗碎银子在小厮面前,“那三楼的房间是……”
小厮看了银子,一边笑嘻嘻的说一边将碎银子塞进袖中:“公子是第一次来吧,您有所不知,这三楼是我们姑娘的房间,一般的姑娘都是三个人一个房间,接客的话都是在二楼的包厢,但是有三位姑娘除外。那三位姑娘便是万花楼的头牌花魁——青瑶姑娘、两名花吟——白雪姑娘和红鸾姑娘。这三位姑娘卖艺不卖身,且都是独住一个房间,一般一日只招一位客官进房间听曲儿跳舞。”
“那雪儿姑娘今日怎么会在大厅表演?”
“回公子,每月初六三位姑娘中会有一位登台表演,您看万花楼今日格外热闹,其中不少客官都是为了白雪姑娘来的。”
江姝点了点头,“多谢。”心里开始盘算着计划,那人邀约自己今日相见,那必定与这位白雪姑娘有关系了,如今又是“三楼”二字,看来这个三楼是必去了。”
那么请问这位小哥,如何才能听今天这位白雪姑娘的曲儿呢?我刚刚在楼下看这白雪姑娘的舞姿十分柔美,叫人欲罢不能。”江姝此刻妥妥一副不学无术的少年形象,说着,从袖中继续拿出两锭金子,放在桌上,“小哥你看这个数能吗?”
那小厮眼睛直接亮了,急忙脱口:“小公子大方!奴才这就去告诉红姨!公子稍等!”说完便拿起那两锭金子跑了出去。
江姝看着自己大手大脚花出去的钱有些肉疼,一下子觉得自己有些败家。
果真不久后,那位红姨亲自来带着江姝上了三楼,上楼梯时红姨交代规矩是不能进入白雪姑娘的内室,听曲儿观舞聊天都只能在外室,江姝都一一说好。
红姨将江姝送到白雪的房门外便下楼了。
江姝推门进去,外室的布局很是精致,桌和榻都是上好的红木,连桌上的杯子一看就价值不菲。
内室与外室有一架屏风相隔,屏风四周较宽,边边角角有着精致的镂空雕花,屏心是一幅山水彩绘,不管是雕花亦或是绘画的手法都是一绝的,虽低调却不失身份。
屏风旁垂着玉石珠帘,供人进入内室。
而此时,一位二十几岁模样的丫鬟掀开珠帘从内室出来,
只见那丫鬟在江姝面前行了礼:“公子稍等,我家姑娘刚刚下台回房间。”
那丫鬟刚到江姝面前,江姝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胭脂味。
江姝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江姝坐着抬头打量面前的这个丫鬟,尽管敷了胭脂水粉却依旧面容平平,但不知为何让江姝觉得有些面熟,可是江姝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你是白雪姑娘的丫鬟?”江姝试探地问道。
“回公子,是。”
“我见你有些面熟。”江姝似开玩笑,一双勾人的丹凤眼直盯着那丫鬟,活生生一副孟浪小公子模样。
丫鬟哪被这么清秀的公子打趣过,手足无措的她赶紧低下头,微微后退了几步,眼睛直直盯着地面,耳朵下一秒便红透了,脸也是红扑扑的。
“小郎君可真会打趣,连奴的丫鬟都不放过。”内室传来温柔的女声,但这种温柔与春兮的温柔又不一样,这温柔里带着一股疏远与清冷,纵使她的言语间很客套,依旧让人觉得很疏远。
白雪站在珠帘后面,对着江姝坐的方向微微行礼。
此时白雪已经换下了白色的舞衣,一身白纹银丝百蝶曳地裙,一头墨发用一对银钗半绾在一边,整个人看起来端庄清丽。
白雪依旧带着面纱,看不清面容,只有妩媚迷人的双眸在眼波流转间光华尽显,摄人心魂,与她温柔清冷的声音大相径庭。
江姝对白雪笑了笑,目光又回到那丫鬟身上。
她突然脑海里闪过了什么,是烟夏画的那张画像。
眼前这位丫鬟与那张画像上十五六岁的少女面容有七八分相似,只是额头那块胎记……
江姝若无其事的瞥了一眼那丫鬟的额角,却没有发现那块胎记。
江姝眯了眯眼睛,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一下轻轻点着桌面,又仔细地看了看:这个丫鬟似乎……抹了胭脂水粉?
江姝继续开口试探:“早就听闻万花楼与别处不同,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就连丫鬟都上着精致的胭脂水粉。”
说完缓缓起身,朝着那丫鬟慢慢逼近,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
那丫鬟更是窘迫,不知如何是好。
内室的白雪姑娘温柔笑了笑,“公子有所不知,奴家这个丫鬟天生额角有块胎记,红姨本不愿收留她,后来又瞧着这丫鬟干事有条理性情又乖顺,便就留了下来。奴家成为花吟后,红姨便将她安排在奴身边了。”白雪走到屏风后,继续道:“小雨,傻站着干什么,还不给公子沏茶!”
那丫鬟听到后,连忙应声开始沏茶。
江姝听完白雪所解释的,更加觉得这个所谓的“小雨”极有可能是九年前失踪的宫女小莲。
为何这个宫女小莲九年前突然失踪,如今又出现在这?
而这家万花楼是与夏家有所牵连收容小莲还是这一切只是一个巧合?
以及那个陌生男子为何要将自己约到这里,发现这里面的一切?
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团谜一样在江姝的脑袋里,剪不断理还乱。
“公子?公子?能听到奴家讲话吗?”一连串的呼喊打断了江姝的思考。
“白雪姑娘,你说什么?”
“奴家在问公子是想听曲儿还是别的?”
江姝今日可是足足花了三锭金子,可心疼死了,听见白雪的询问早已在心里暗自发誓:今日务必要把金子听回来,不能白白花了这冤枉钱。
“姑娘最拿手什么就表演什么。”
白雪应下,唤起小雨将她的瑶琴拿来。
内室,白雪纤细白皙的手指抚上琴面,凝气静心,随即纤纤玉指轻拨琴弦,琴声从指尖倾泻而出,琴音清冷的好似不沾染一丝尘世烟火气息。
江姝闭目,手撑在桌面上托着脑袋,一副极其享受的样子。
一曲罢,江姝缓缓睁眼启唇道:“姑娘的琴声如谪仙般不染尘埃,这曲是失传已久的《云水饮》吧。”
《云水饮》的琴谱早已失传,刚刚江姝听到后也是一愣,自己先前在林风致那里听到过一次,没想到今日在这万花楼里能再次听到这首曲子。
内室的白雪听到江姝的话,有些错愕,迟疑了片刻才道:“请公子指教。”
江姝淡笑,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道:“指教算不上,我对瑶琴没什么研究,只是恰巧曾听一位友人谈过这曲罢了。”
“若有缘分,奴家倒想与公子的这位友人交谈一番。”
“那是自然。”江姝也客套的回着话,却也没有忘记今天来的目的,话锋一转道:“今日在楼下一舞倾城,想来白雪姑娘也乏了,不如与我聊会天也当解个闷,不知姑娘愿意否?”
“公子想要聊什么?”
“白雪姑娘来这万花楼多久了?”
“不敢瞒公子,奴家本是孤儿,无依无靠,被红姨收留后在万花楼长大,红姨对于我有养育再造之恩。”
“原是这样,是在下唐突了,提起姑娘幼年伤心事。”
“公子哪里的话,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姓徐,单字一个殊。”江姝随便信口瞎诌了一个名字。
此时屋外响起了敲门声,“姑娘,时辰到了,该送客了。”
江姝闻言便起身告辞。
“今日与徐公子相谈甚欢,还望徐公子常来奴这里坐坐。”白雪起身来至珠帘后相送。
江姝嘴上顺从地回应着,心里却在呐喊:花了我整整两锭金子,我疯了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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