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姝从楚家回来的当日,便收到了来自北疆的信。
是舅舅徐烨给江姝寄来的家书。
江姝上一次收到徐烨的信还是在去年的秋天。
从春兮手里接过信,江姝迫不及待地打开。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龙飞凤舞的字迹,看到纸上熟悉的字迹,江姝有些感慨,她和舅舅的唯一联系也只有写写信罢了。
毕竟自从母后离世后,舅舅一次没有回过天都,她甚至没有亲眼见过舅舅的样貌。
对于舅舅的一切,江姝都是从他人口中得知的。
舅舅每次的信里面,有时会描绘着北疆不同的风光,那是与京城天都截然不同的,他说希望有一天想带江姝去北疆看一看那另一番别致的景色……
有时会讲一些他们在北疆近来发生的事情,比如表哥今日救了只受伤的小狼崽,又比如最近下了大雪,树上结了在天都根本寻不到的那种冰花,甚是好看……
徐烨丧偶后,只有一个儿子名唤徐清明,比江姝大上七岁。
他也是一直跟着徐烨留在北疆。
虎父无犬子,徐清明如今早已战功赫赫,少年英才,令人钦佩。
可能,这就是亲人吧。
尽管相隔千里万里,却仍然能够牵动出内心的感情。
江姝上一次回信时曾经在信中又问了一遍当年的事情,她期待着这次能够得到舅舅的回复。
可是当江姝认认真真看完这一封信后,脸上尽是一片失望之色。
她失望极了,舅舅在信里一个字也没有提到有关母后的事情。
江姝脸色不是很好看,右手用力地抓着信纸,不知是过于用力还是天冷的缘故,此时她的指尖泛白。
良久,她凝了凝眸子,才下笔回信。
一如既往回了些最近发生的事情以及对他们的关切后,江姝没有再问母后的事情,而是问他们何时能够回京来,与他们团聚。
或许……
突然一个想法在江姝脑海里一闪而过。
或许她可以试一试问父皇。
江姝从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想到此处,她心里便做好了盘算。
第二天一大早,她便收拾妥帖坐着马车进宫了。
……
“公主,您的腿可好了?昨日皇上听闻您去楚家又是欣慰又是担忧。”德全帝身边的李公公看到江姝来了,立刻派小太监进去通报。
江姝点了点头,含笑道:“腿已经好了,所以今日就进宫来看看父皇。”
“公主有心了,皇上看到您肯定开心。”
随后江姝便被领进了朝勤殿。
“公主,皇上刚下早朝,正和太子殿下、夏丞相还有林太傅商议事情呢。”
江姝闻言,停住了脚步:“那……要不本宫在外面等一等。”
大祈女子不得干政,江姝自是明白。
李公公摇了摇头道:“皇上既然已经应允公主进来,公主不必在意那些细节,只管进去就好。”
江姝听后道了声是,便推门进去了。
“父皇。”江姝福了福身,一脸甜甜的笑容。
德全帝挥了挥手:“免礼免礼,快到父皇身边来。”
江姝闻言走上前去,原本围绕着德全帝的江别鹤、林风致和夏渊纷纷让开了。
江姝与他们都打了招呼。
“楚楚,腿可全好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德全帝一脸关切,“父皇再唤太医来瞧一瞧?”
“父皇,楚楚已经好啦,如今每日稍微走动走动不碍事的。”
“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夏渊摸了摸胡子,眯着小眼睛,带着一脸笑意。
“多谢夏丞相吉言。”江姝也是面带微笑,眼里却暗藏杀机。
德全帝点了点头:“绎儿你们三先退下吧,雪灾的事情今日午膳后再来商议。”
三人闻言告退。
待三人退出后,江姝才开口问道:“雪灾?”
德全帝让江姝坐到自己的身边,关怀地摸了摸她的脸:“是啊。淮河一带接连不断地下了半个多月的雪,如此下去,情况很不好。”
江姝蹙眉:“那父皇可想出了对策?”
德全帝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今日早朝,满朝文武竟无一人主动去淮河一带治理雪灾,所以父皇才会召集他们三人前来书房议事。”
语罢,摸了摸江姝的头发,继续道:“楚楚这一大早赶过来,冷不冷?”
“不冷,楚楚一点儿也不冷!”江姝挽着德全帝的手臂撒娇,一副小女儿的娇态。
德全帝很吃江姝这一套,笑得合不拢嘴,原本的愁容早就烟消云散。
两人闲聊了一会,江姝才试探性地开口:“父皇,昨日楚楚收到了舅舅的信!”
“哦?你舅舅都说了些什么?”德全帝表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没有说什么别的,只是跟楚楚讲了些北疆的特色,还有一些他们最近的趣事。”末了,顿了顿又言道:“父皇,舅舅他们什么时候回天都啊,楚楚想见一见他们。”
德全帝笑着又摸了摸江姝的脑袋,只道了句:“以后总会回来的。”
其它的什么也没有说。
江姝心里有些失望,如今看父皇这一态度,不像是传闻中和舅舅很不和睦的样子,但是要说十分和睦倒也不像。
她只好按耐下心里的疑惑,没有继续讲下去。
……
当日夜晚。
东宫,太子书房。
明明白日里还是晴空一片,到了傍晚天色却突然阴沉起来,刮起了呼呼北风,随之而来的是纷纷大雪。
此时屋外,雨雪交加,寒风凛冽。
屋内太子江别鹤坐在桌前提笔写着什么,江姝则站在他的对面缓缓地研着墨,一旁点着的檀香悠悠升起几缕轻烟。
整个书房可以说是相当的整洁,红木案几上整整齐齐的叠着两摞书本,角落放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青花瓷瓶,瓶里插着几枝红梅。
对面的红香木雕花书柜上也是堆满了各类书籍,书房的一整面墙上也挂满了各种名家书画。
江姝低着头,纤眉紧蹙,良久才叹了口气道:“我今日去向父皇打听舅舅,父皇闭口不提,舅舅对我的回信里也是对当年的事情只字不谈。”
江姝虽然没有将卫子安的事情告诉江别鹤他们,但还是说了当年信封里夏家可能叛国的事情。
江别鹤闻言,手中的笔一愣,随即便又恢复了正常。
“或许……父皇和舅舅都有他们的苦衷,又或许当年的确发生了很多事情,这些我自会查清,阿姊不必担忧。”眼前的少年放下手中的笔,双眸清亮的看着江姝。
江姝也停下手里的动作,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我自是知道如今着急也没用,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说不定能摸索到什么重要的线索。”
江别鹤起身立于江姝身侧,“阿姊,我有一事想提前跟你说一说。”
他语气突然严肃了起来。
江姝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抬头不解地看着江别鹤。
“阿姊,你今日去朝勤殿应该也听父皇说了,淮河一带最近雪灾严重,太傅一直都在研究治理雪灾的办法,而且夏渊这个老狐狸今日早上、午膳后的两次议事,都是一直想让父皇派我去治理雪灾,表面上说得倒好听,实则不知道想干些什么事情。”
江别鹤又继续道:“我今日也想了想,思来想去,虽然父皇一直没有表明态度,但是我打算明日早朝主动请命去淮河一带治理雪灾。”
江姝闻言立刻大声道:“什么?你疯啦?暂且不提雪灾能不能治理成功,夏渊趁你出宫定会对你动手,此次出行定是极为凶险,不行,我决不同意!”
“阿姊,我不能总在你和林太傅的保护里,我需要成长。母后当年的死如今看来定有蹊跷,现如今父皇虽对你我十分爱护,舅舅一直在北疆对于我们也是有心无力。”
江别鹤越说越激动,平时很少言语的他此刻仿佛像换了一个人一般,“我如今虽为太子却是没什么实权,在朝中也没有什么信服力。可是朝堂上夏渊的党羽一直对我们都是虎视眈眈,我需要更加强大起来才能保护你们,父皇年岁愈大,我们得靠自己,我此行必须立功,淮河的雪灾我定能治理好,这样我才能服众。”
见江姝听完后既没有反驳也没有同意,一脸犹豫不决之态。
江别鹤又信誓旦旦补上一句:“阿姊,我保证,此次淮河之行,我也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一字一句,都尤为坚定。
江姝盯着江别鹤,沉默了良久才开口:”好,阿姊相信你。”
语毕,江姝握住了江别鹤的手,“答应阿姊,定要平安归来。”
江别鹤反手握住了江姝的手,低声应下了,思绪却渐渐飘远。
朝堂水深,个个都是不吐骨头的豺狼,他只有变得强大,足够有威望,才能过服众,才能让江姝不会再次发生先前山匪那般的事情。
他想要保护好他身边所有的人。
想到此处,江别鹤握紧了江姝的手,这更加坚定了他此次出行的决心,并且,这趟淮河之行必须成功!
锦衣少年逆着烛光,低眉沉眸,眸子在黑暗中更显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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