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姝一觉睡醒过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白日里尚好的天气,此刻却已变得乌云密布。
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关上了,昏暗的屋内点上了蜡烛,烛火明灭,江姝从躺椅上坐了起来,轻轻唤了声“春兮”。
春兮闻声从外屋掀起玉石帘子进来了。
“公主可是饿了,晚膳已经都准备好了。”春兮抱着团子,怀里的团子见到江姝便扑到了江姝的身上,亲昵地舔了舔江姝的手心,痒痒的。
团子最近养得愈发的圆润,整日在府里吃了睡,睡了吃,晴天还喜欢趴在窗户边晒着太阳。
江姝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左脸,比起先前消肿了不少,却还是有些痛。
被春兮刚刚这么一说,江姝顿时觉得自己饥肠辘辘,她摸了摸团子,道了句:“好。”
语罢,便起身换衣,随后来到偏殿用膳。
晚膳的菜品几乎全是按照江姝的喜好来做的,江姝如今闻着香味感觉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没过多久,秋晏从殿外走了进来。
似乎是下雪了,她的发间有些许晶莹的雪花,一身的寒气,她走到江姝身边低声说道:“公主,卫公子来了。”
江姝听得一脸疑惑,正拿着筷子在夹菜的手一顿:卫子安?他来作甚?按照他先前的风格,不像是会明目张胆的来她这公主府。
于是江姝便问了句:“他是怎么来的?”
“回公主,卫公子是翻墙进来的,正巧被奴婢看到了。”秋晏回答地一本正经。
一旁的春兮听到她这般回答,捂住嘴巴“扑哧”一笑。
江姝极力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也捂着嘴巴道:“没有别人瞧见吧?让他进来吧。”
“没有,奴婢知晓。”
秋晏没出去多久,卫子安便出现在了偏殿门口。
许是在外面待久了的缘故,他发间、袍子上都有些许积雪,他从宽大的袍子里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掸落衣服上的积雪,手指骨节分明,动作十分优雅,明明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偏偏叫人挪不开眼。
他今日不同以往的,穿的一袭月华色的袍子,连脸上的半遮面具都换成了银色的,他每一步都走得优雅矜贵,如此一步一步地走来,宛若谪仙。
江姝一时间看得有些怔住,手里拿着筷子一动不动。
“公主殿下。”卫子安径自坐在了江姝的对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开口。
江姝这才回了神,轻”咳“了一声,以此掩饰自己刚刚失态的尴尬,随后便随口客气的问了句:“卫公子可用晚膳了?若不介意,可与本宫一同?”
“不必,多谢公主。”卫子安拒绝地十分干脆利落。
一旁的春兮熟练地上茶倒水。
“今日什么风把卫公子吹来了?翻墙果然是卫公子的一贯作风。”江姝一边夹着菜,一边瞧着卫子安,开玩笑道。
卫子安眸色深邃,盯着江姝的脸道:“今日市井坊间传得无不是公主的事情,失宠、紧闭什么传闻都有,公主还有心思在这里与在下开玩笑。”
语气淡漠,不知道是报以什么样的心态来说这番话。
江姝听罢微微一愣,放下碗筷苦笑了一声,吩咐春兮将饭菜碗筷纷纷撤掉,才转头继续对卫子安道:“原来传得是这般快啊……本宫还以为最起码要明日呢!”
随即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脸,继续道:“卫公子也看到了,本宫如今这般模样,可见传言不假。”
说到此处,江姝又苦笑起来。
“公主何必为了这件事去惹恼皇上?”
“你……你都知道了?”江姝诧异。
卫子安点了点头,回道:“大概猜到了些,夏贵妃刚刚传出怀孕的消息,公主便就匆匆进宫。”
江姝摇了摇头道:“你不懂的。”
她此时是微微低着头,眼睛盯着面前的茶盏,修长浓密的睫毛也低垂着,言语中满是失落。
“是啊,我的确不懂。”卫子安修长的手指端起茶盏,开始回忆道:“我的母亲生下我后便自尽了,因为她并不爱我父亲,而我父亲也不爱她,所以没多久便又重新娶了位女子当新夫人。”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经历这一切的并不是他自己一般。
江姝闻言抬头瞧着他,没有想到他今日突然会说这番话。
卫子安迎上江姝探究的目光,继续道:“后来又给我生了弟弟妹妹,而我,仿佛成了家里面最多余的那一个。”
“他们待你不好?”江姝问道。
卫子安冷笑了一声,放下茶盏,白皙的指尖早已被烫的泛红,他却好似感受不到烫意一般,若无其事。
“岂止是不好,那位新夫人可是时时刻刻想要我的命。”
他依旧笑着,江姝却发现他的笑带着无尽的苦涩。
卫子安继续道:“我一直在想着,为什么她当时不带着我一起走了,她为什么要将我带到这个世上!”
他眸色愈发的深邃,随后又启唇道:“所以在下与公主并不能感同身受。”
江姝突然唤道:“春兮,拿酒来!”
卫子安不解。
江姝笑道:“今日想与卫公子痛饮几杯,不知卫公子可愿赏脸?”
卫子安知晓江姝心情不佳,如今听了自己这一番话,许是觉得自己和她同病相怜,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春兮闻言便端了几大壶果酒来,退下时还特地嘱咐江姝少喝些。
江姝先给卫子安倒了一杯,又自顾自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随后又倒了起来,没过多久,好几杯果酒纷纷下肚。
卫子安望着她一言不发地喝酒,皱了皱眉头,低声唤了一句:“公主。”
江姝摆了摆手示意无事,待喝完那一杯酒,她撑着脑袋看着对面的卫子安,缓缓启唇道:“对于母后的印象,我也少之又少,但是在我从小到大的记忆里,父皇一直都是很怀念母后的,因为我的相貌和母后总有七、八分相似,父皇一直便很宠我。”
江姝继续悠悠回忆起来:“母后的宫里藏着许多父皇写给她的诗,甚至还有父皇和她分隔两地时所传的信件,我全部都看过,不管是动人的情话,亦或是山盟海誓,父皇这些年一直都做到了啊。所以,我一直觉得他们就好像一对神仙般的眷侣,只不过被困在了‘生死’二字上罢了。为何如今却……”
卫子安听后,就好似听到笑话一般,睨了江姝一眼,讽刺道:“何为爱?何为情?我自小便不信这些!”
江姝却不管他的讽刺,继续道:“我先前看着他们之间的信件,我甚至一直就想着,我以后的夫君也要找像父皇那般的……”说着她便觉得自己像讲了一句笑话般,自己也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却模糊了她的视线。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划过她的脸颊。她看不清对面的卫子安现如今是什么样的表情,大殿上明亮的烛火她现在只觉得刺眼,又猛地灌了满满一杯果酒。
一杯酒喝完,她便觉得浑身十分畅快。
卫子安抿嘴不语,一双漆黑如夜的眸子盯着江姝,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江姝才意识到刚刚的失态,低头胡乱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就那么呆呆地坐着,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良久,卫子安开口打破了眼前的诡异又安静的场面。
“这果酒味道着实不错,香醇不腻。”卫子安轻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酒,不由得开口赞叹。
江姝却没有接他的话,继续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一股脑又喝光了。
卫子安忍不住劝了一句:“公主脸上还肿着,应当少喝些。”
“卫子安,那你如今呢?你父亲待你如何?”江姝边倒酒边问他,此时她的脸因喝酒而变得红扑扑的。
“不好也不差。”卫子安轻声回答,语罢,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我依然要时时刻刻提防那位‘母亲’,以及我的‘弟弟妹妹’。”
江姝闻言没有作声,又喝了几杯,卫子安的眉皱的更紧了,他起身走到江姝身边,按住了她倒酒的手臂。
“放开。”江姝语气有些凶狠,抬头恶狠狠地瞧着卫子安。
“少喝些。”卫子安的手依旧按着她的手臂,语气放软,似乎再和她商量一般。
江姝重重叹了口气,松开了倒酒的手:“让我好好喝一次好吗?”
那声叹息无力地打在卫子安的心上,让他莫名有些压抑。
最终,卫子安还是放开了按住她的手,任由她喝着。
没过多久,桌上的酒壶通通见了底。
江姝现在已经趴在桌前,撑着脑袋,一动不动,双眼有些迷茫地看着卫子安。
此时的她一身赤色的裙子,头发简单的绾着,发间没有多余的配饰,几绺头发微微遮住额头,一双凤眸,朱唇皓齿,姿态有些随意慵懒,犹如画上的美人一般,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果酒香,若有若无的钻进卫子安的鼻中。
卫子安站在她的身侧,居高临下的看着江姝,将她的神情动作尽收眼底,终是无奈道了句:“公主,你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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