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沛县的这些天,江别鹤和林风致忙得焦头烂额。
朝廷下发的物资确实绰绰有余,可是为何现如今到手的却少得可怜。
先前沛县的情况非常不好,百姓心里很是不满,一时间满城谣言四起。
这些天,江别鹤带着众人前去各个街道清扫积雪,时刻关注以及控制各家店铺价格的涨幅,同时要求县衙发放先前一直预存的粮食……
凡事都亲力亲为,百姓们看见太子殿下这般为民,原本愁苦抱怨的心思少了大半。
而那些一开始认为江别鹤年纪小,来这里不过玩玩,一直不把他当回事的一些人纷纷都正了脸色,现如今对他十分敬畏,这其中包括那位江北刺史颜大人。
“现如今积雪覆盖,城里的粮食早就不够了……”县丞站在江别鹤的面前拱手禀报。
江别鹤一身便服坐在桌前,看着桌上沛县的分布图,听到县丞的言语后,眉头紧锁。
“孤已经写了信给父皇,估计过几日新的救灾物资也快到了。”江别鹤在纸上不知写了什么,没有抬头,继续问道:“今日城内情况如何?”
县丞闻言答道:“今日是县令大人陪着颜大人出去巡视,暂时还未归来。”
江别鹤听罢倒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在纸上写着什么。
林风致在另一张桌前翻阅着一本古籍,听到县丞这话笑了笑,嘴里说道:“你们县令今日真是好兴致,前几日太子殿下巡视,便让你陪着,说什么他自己紧张怕怠慢了殿下,今日倒不怕怠慢了刺史大人。”
这话说得那县丞不知该如何接口,一时间有些无措。
江别鹤似乎也很好奇,便也没有接话,默默瞥了一眼县丞,等待他的回答。
就在县丞踌躇着该如回答,才能既不会得罪太子殿下与林太傅,也不会得罪县令大人与颜大人时,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太子殿下……是下官。”
是县令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屋内的县丞才微微松了口气。
随即,他悄悄地先后向江别鹤和林风致望了望,见他们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才如释重负。
“进来吧。”江别鹤开口。
那门被打开了,进来的是一身暗红袍子的县令,脸上红扑扑的,额上全是汗,还喘着粗气。
他一进屋子里便兴冲冲地朝着江别鹤道了句:“殿下,刺史大人先回房喝药了,下官今日遇到两人称是公主身边的丫鬟,下官就把二人带来了。”边说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话语刚落,门外又进来两个妙龄女子,一位穿着紫袄,另一位一身月白色衣裙。
二人风尘仆仆却依旧容貌动人。
正是烟夏与羽冬。
“见过殿下。”二女齐齐出声行礼。
烟夏依旧满脸笑容,一旁的羽冬则低垂着眼,面色淡淡,一如往日般,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江别鹤看到二人有些诧异,让她们起身后问道:“你们这么来这里了?”
“殿下,公主担心您,便让奴婢二人来保护您。”烟夏笑嘻嘻答道。
江别鹤闻言道:“胡闹。孤哪用得着你们保护?你们这般来了,公主在京城怎么办?”
一旁站着的县令与县丞看到江别鹤这副样子,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生气,一时间都有些战战兢兢,县令本就容易出汗,此时更是大气不敢出,擦汗擦个不停,脸色涨的通红。
“殿下,公主这不也是担心您嘛,公主那边不还有春兮和秋晏,您也晓得秋晏武功那可是一等一的好!”烟夏上前来到桌边,将江姝写的信交到了江别鹤手里,随后便殷勤地帮他研磨,依旧是笑容灿烂。
好大胆的婢女……
县令和县丞纷纷吓出了冷汗,生怕江别鹤下一秒便怒气冲冲。
江别鹤看了烟夏一眼,摆了摆手道了句:“就你伶牙俐齿。”
烟夏笑嘻嘻地继续研磨。
林风致见状笑道:“还劳烦县令大人给她们安排一下房间。”
被点名的县令早已与一旁的县丞惊呆了,两人的目光纷纷向烟夏看了去:这……这就是公主的丫鬟吗?如此大胆张扬!
见没人回应,江别鹤转头瞧了瞧那县令道了句:“县令大人?”
二人这才如梦初醒,那县令闻言忙应下,立刻轻声吩咐一旁的县丞,随后县丞便客气地领着烟夏和羽冬出去了。
没过多久,江北刺史颜大人便来了。
他如今四十岁左右的模样,蓄着短短的小胡子,脸方方正正。
“殿下赎罪,下官方才身体不适先回房喝药了。”颜大人此刻脸色微微有些苍白,身上一股淡淡的苦药味。
他为人正经严肃,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他第一次见到江别鹤的时候面色很是不好,堂堂少年郎能扛得住这次的雪灾重任吗?简直是开玩笑!
可是后来江别鹤的所作所为有条不紊,也让他逐渐改变了对这位太子的看法。
如今他都这般说了,江别鹤哪里会怪罪他,只道:“颜大人何罪之有?颜大人带病巡查,孤要替这沛县百姓感激你才是。”
说着便让他坐下了,县令见状忙吩咐人上茶。
林风致这才放下了手里的古籍,问了句:“不知颜大人今日巡视情况如何?”
颜大人闻言叹了口气道:“一切都很正常,只是全看这雪什么时候能停啊,咳……咳……”
他的风寒还没好全,这几日咳得严重。
“如今天色也晚了,颜大人用完晚膳早些休息吧,身体要紧。”江别鹤看他咳得如此厉害,便也不打算劳烦他。
“是啊,颜大人,您还是早些歇息吧,这里还有太子殿下呢。”林风致也附和道。
相比淡漠少言的太子殿下,林风致倒是显得随和的多。
颜大人见状也就不再坚持什么,将巡查记录交给江别鹤后便起身告退。
林太傅一个眼神丢给了一旁的县令,那县令精明的跟什么似的,见状上前道:“颜大人,天黑雪路滑,下官送送您。”
在江别鹤颔首同意后,二人便一前一后出去了,还顺手合上了门。
“太子现在可要用膳?”林风致瞧了瞧江别鹤问道。
江别鹤正仔细端详着刚刚颜大人呈交上来的记录,一丝不苟。
听到林风致这般询问,道了句:“太傅饿的话可以先用膳,学生不饿。”
私下里,江别鹤在林风致面前都是自称“学生”。
江别鹤对于林风致,一直都是非常尊重和敬仰的。
“那就先商量一下物资的安排吧。”林风致拿着几张被写过的纸来到江别鹤的桌前,将它们摊在桌上,纷纷展现在江别鹤的面前。
“殿下您看,淮河这一带要属沛县最为严重,但是周边的几个县城,却也不容小觑,所以臣认为这几个县城物资必须也要与沛县数量相近。”林风致边指着自己画的简图上边分析道。
“但是学生一直觉得有些奇怪。”江别鹤皱眉。
“殿下请讲。”
“最近传来的消息里,那几个县城里物资明显比沛县够用,可是先前发放的物资明明全部都少了。”江别鹤把之前调查的周边县城的那张纸拿到了林风致的面前。
纸张上的一个个黑字明明确确写着江别鹤刚刚所分析的情况。
林风致看了看点头道:“不错,情况确实是这个样子,臣先前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便派了人去各个县城调查了情况。”
说着林风致便又拿出另一张纸,递给了江别鹤道:“太子请看。”
江别鹤闻言接过那张纸,低头仔细看了起来。
半晌,他才抬头看着林风致问道:“此事当真?”语气里有些难以置信。
“事实如此,不敢有半句虚言。”林风致回答的语气很是笃定。
纸上所写,不知是谁私下里扣下了这批物资,随后便悄悄在其他县城里高价卖出,盈利滚滚。
在这般饥寒交迫的情况下,那些城中的富商自然愿意花钱,哪怕价格再高,甚至有的一下子买了很多。
可是这样最终苦了的还是平常百姓。
他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刚进沛县时那些百姓的模样……
想到此处,江别鹤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纸,闭了闭眼睛。
“查,狠狠查下去。”江别鹤厉声说道。
林风致应了声,便道:“臣觉得此举应谨慎,不能打草惊蛇,如今烟夏与羽冬都来了这沛县,倒是能帮太子不少忙。”
“太傅的意思是?”
“烟夏性子活泼,羽冬沉稳些,不如让羽冬去调查一番,找一找证据。”林风致提议道。
“此举不妥,羽冬是阿姊的丫鬟,怎么能让她以身赴险?”
林太傅摇了摇头道:“其实只要羽冬不打草惊蛇,那么她反而是最安全的,而羽冬一向心细,找证据这种事情她自然能够应对。”
随后他抿了口茶继续道:“反而如今是沛县这边,更加危险。”
江别鹤闻言不解:“这是为何?”
“为什么同样都是缺少物资,偏偏沛县没有暗中抬价卖出?”林风致问道。
“因为……因为父皇派我们来了?”
“不错,臣觉得可能是因为太子殿下的到来,让沛县的人警觉了起来。”说着,林风致又伸手指了指那记录的纸张继续道:“太子请看,这些卖出的数量远远高于……”
林风致话还未说完,江别鹤却已经恍然大悟。
“这么说,沛县的物资早已经被暗中转去别的县高价卖掉了?”江别鹤愤愤扔下手里的纸,怒道:“这些贪官!”
林风致闻言抬眸瞧着不远处的烛火,缓缓道了句:“看来沛县里似乎藏着一位‘大人物’啊。”
他漆黑的双眸里倒映着一抹烛火。
屋内烛火燃得正盛,红艳艳的火苗“噌噌”往上冒着,偶尔能够听到轻微“啪”的一声,火花爆开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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