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回到家，许云松帮轻舟脱掉长到脚面的男式军大衣，摘下他爸新买还没舍得戴的雷锋帽，露出了里头的许轻舟。
只剩下一个白色的口罩遮着口鼻，那双红彤彤的眼睛就立刻变得有些明显了。
轻舟这次是真没哭，只是看人吵架看得眼睛通红也的确是绝无仅有的。她自己认为可能是情节太刺激了，她这是激动的。
她抬手摘下口罩，扒拉了几下被雷锋帽压扁的刘海，故作轻松的说：“这家伙吵的可真热闹，多亏我去了，不然就错过一出好戏了……”
她还没说完，感觉一双有力的手臂轻轻一揽，她就扑进了一副宽阔温暖的怀抱里。
哥哥衣服上有干净的肥皂味道，和着一些从外面带回来的残余冷气，混合成了一种好闻的味道，就好像雪后的松树林。
轻舟呆呆的窝在哥哥怀里，瞪着两只跟“兔子小姐”一样的红眼睛，听见哥哥说：“轻舟不难过，她一定不是你亲妈。”声音闷闷的，响在头顶。
说话的时候他胸腔轻微的震动着，仿佛里面装着一只优质的音箱。
轻舟眨了眨红彤彤的兔子眼睛，说：“我没难过呀……”
哥哥收紧手臂，她更深的陷入他的怀里——今天，哥哥的怀抱有些温暖，又有些霸道，跟以往所有时候都不一样。
“都变成‘兔子小姐’了，还不难过呢？轻舟，你要知道，当年她抛弃你不是你的错；如今她想利用你，更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为别人的错误负责。
“你不是多余的，你很重要很重要，对咱爸妈很重要，对我也很重要。爸妈爱你，我，也爱你……”
轻舟本来没想哭，她才不要为了那个女人哭，可是哥哥的话一说完，她的眼里就决了堤！
一时间，仿佛山洪倾泻、暴雨来袭，连带着重生以来一直憋着的那场大哭一起，全部都发泄了出来。
她不知道哥哥是怎么看出来的，她就是这样想的——
她就是觉得自己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从还是小小的一团时就被嫌弃、被抛弃。到现在所谓的寻亲竟然也连一丝丝温情都没有，一切不过是一场利用而已！
这辈子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孙玉娇提前发病了，那么上辈子自己那三年，是不是在他们眼中也不过只是等待使用的工具呢？
别人也许尚且存疑，她到底是不是林淑婉要找的那个孩子？但是她自己知道，她就是！她不仅是，而且还真的为了那个妹妹割过一只肾呢。
所以，她才更痛！救妹妹她愿意，但是那个母亲难倒就从来没有想过，她有两个女儿而不是一个吗？
此刻，那个叫做“血脉亲情”的东西在轻舟心里碎了一地……
……
许云松见怎么哄都哄不好她，只好双手捧着她的脸，一边用拇指帮她擦泪，一边说：“傻丫头，不哭了，给你说个秘密好吗？”
轻舟果然停止了哭声，抽抽搭搭的用大眼睛看他。
许云松尚未开口，俊脸先红了。
他其实知道轻舟性格阳光又坚韧，别看现在哭的凶，可用不了多久就能自己想通。
只是，他心疼了，他不想让她继续难过，多一分钟都不想。
于是，他打乱了自己的计划，决定用比今天这件事更加刺激的事情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他干咳了一声，说：“咳，那个，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搬走的原因吗？”
许轻舟有眨了眨大眼睛，“啊……是啊，为什么？”她不知道哥哥的话题为什么跳到了这里。
许云松脸更红了几分，但是这次他没有犹豫，他说：“从家里搬出去，和必须把户口迁出去是因为同一个原因。”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说：“因为我喜欢上一个姑娘，不把户口迁出去就不能跟她结婚。”
轻舟呆呆的说：“啊？……是……丽娜姐吗？”
许云松没有回答她，继续往下说：“我曾经努力过，努力想当她一辈子的亲哥。可是，我做不到！我觉得做她的哥哥还远远不够，我还想要更近，比请亲兄妹更加亲近的关系。”
轻舟傻眼了，脑子里空白一片，什么亲妈亲爹的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她此刻只想用空白的脑袋去努力理解她哥刚刚说了个啥？
“我为什么一定要搬走呢？因为我知道她那时候只当我是哥哥，她信任我、依赖我，但是，我的心已经不是哥哥的心了。
“我对她有了别的心思。我再留在这个家里，就是对她的不公平。户口迁走，我也搬走，才能让她意识到，我不再是哥哥。我会像其他男生一样去追求她，而不是利用她的信赖……
“因为，不管最后我们有没有在一起，我都不想让别人说一句关于她的闲话。”
轻舟已经对自己的大脑放弃了治疗，因为现在心跳声太大，她觉得还是先把心跳降一降是真格的。
许云松继续说：“我一开始就跟爸妈他们坦白说了，他们都支持我。”
“只是，我搬走其实还有一个别的原因，这个没跟他们说……”
轻舟乖顺又配合，嘴比脑子快：“是什么？”
“我怕我克制不住我自己。我怕我用男人看女人的眼光看她，用男人抱女人的心思抱她，然而她却还只当我是哥哥。那对她是一种亵渎，对我们的感情也是一种亵渎。”
“咚！”的一声，轻舟的心又漏跳一拍。这算没治了，算了，她对乱蹦的心脏也放弃治疗了！
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许云松不可能说只说一半，于是，他继续说：
“所以，我现在想问问她，我可以像其他男生一样追求她吗？我可以用男生看自己喜欢的姑娘的眼光来看她吗？”
“我……能用抱心爱的姑娘的方式来抱一次她吗？”
轻舟傻眼了……
这时，前门一声响，透过窗户能看见妈妈和大舅妈边说着话边走了进来，轻舟赶紧跑了过去。
李兰芝正担心闺女不知道怎么伤心呢，一开房门差点跟闺女撞了个满怀。轻舟拉着妈妈的手，快速的问：“妈，那个，咱们晚饭吃什么？”
李兰芝看了一眼柜盖上的座钟，这才上午11点多钟，怎么就想到了吃晚饭了？这孩子怕是真的受了刺激了。
李兰芝用哄小孩的语气轻声说：“饿了？你想吃啥？你想吃啥妈就给你做啥。”
轻舟转头看了一眼座钟，好像这个点吃晚饭也太早了些，虽然冬天时候天短，大家都只吃两顿饭，但是晚饭也都要下午三四点才开始吃啊。
忽然看见炕尾放着的本子，她想起来刚刚出门之前正在准备做一件衬衫，于是几步走过去，抄起本子说：“差点忘了，我的图还没画完呢，我先去画了啊……”
说着就抱着本子回了自己的西屋。
许云松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嘴角翘了起来。
大舅妈看着轻舟走了，好像也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我说什么来着，你看轻舟没事儿吧！我就说这孩子心宽，一般的事儿都不往心里装。”
李兰芝却并不放心，轻舟刚刚慌里慌张的，情绪明显不大对。而且眼睛也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不过这已经比自己想象的好多了，她还以为轻舟指不定怎么伤心呢，看来应该是大松开导过她了。
许云松跟大舅妈打了一声招呼，然后跟李兰芝说：“妈，我先回去了，明天要开学了，收拾收拾东西。”
李兰芝赶紧说，“快去吧，明天要开学了，今天晚上你们爷俩来家吃饭啊。”
许云松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门，路过轻舟的西屋门口，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明天就要开学了，一周都见不到她了。
以前没有说破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克制的多辛苦，可是为什么刚刚表白才几分钟，就感觉到想念了呢！
轻舟兵荒马乱的逃回自己的房间，对着本子上寥寥几笔的线条发呆。
哥哥喜欢自己……许云松喜欢的人居然是自己！不是丽娜姐，也不是别的谁，竟然是她许轻舟！
在没有人的房间，心跳和大脑都恢复了正常运转，过去这几个月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反常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为了自己迁走了户口，搬离了许家。他给了自己最大的空间和尊重，不肯在感情上偷一点懒，占一点便宜。
如果能在一起，他是堂堂正正的追求，没有以哥哥的名义欺负过她。如果不能在一起，这种分开给了她最大的安全感和自由，不会因为在一个屋檐下而别扭。
他什么都替自己想好了，在自己还无知无觉的时候。
只是，她真的配得上他吗？他那么优秀那么好，他是要上大学的，他注定是要离开这片土地，飞去更广阔的天空。
可是自己……这辈子她许轻舟是来还债的，她不想离开家，也不能离开家。上辈子她的离开是一切悲剧发生的原罪……
轻舟在自己的房间里发着呆；大舅妈说了一会儿话就回家了，李兰芝系上围裙开始削土豆，安静的为晚饭做准备；许卫东拿着扫帚继续扫着院子。
一场波澜之后，许老大家安安静静的。
而许老二许卫民的家却不那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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