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许云松开学了,轻舟却还有半个多月才能正式开学。
裁剪专业的那点理论知识她已经都学会了,既然想要自己开个裁缝铺,最重要的就是手上的活计到底怎么样。
她还是会偶尔走神,想许云松说的话。
理智上分析,她觉得他们俩能成的可能性不大——这眼看就要高考,分离在即,他又有那样的家庭背景,听他爷爷那意思,到京城以后就要开始着重培养他了。而自己又不想离开家,未来两人的路必然是渐行渐远的。
但是,感情上她却又相信他。也许是从小依赖惯了,一向是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她想起自己日记本上摘抄的一句话:“爱是一种安全感,是一种无论外界发生了什么糟心事,只要你一回头他就一定在的底气。”
他会一直在吗?轻舟想起来上辈子,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光,那时候爸妈都不在了,陪着她的唯有许云松。
她还没有给他答复,也不知道该给他一个什么样的答复。看着窗外依旧飘着的雪花,她拿起织针,想要给他织一条围巾。
答应给他做的衬衫也在做,只是她想做两件,一件长袖的、一件短袖的,长袖的开春就可以穿了,短袖的可以作为他上大学的礼物。
一周做一件衬衫,休息的间隙再织一条围巾,这样周末他回来的时候就能收到两件礼物了。
其实轻舟还想再织一件v领的针织马甲,只是现在家里没有合适的毛线,况且那个织起来很费时间……
她觉得自己还没有确定自己的心意,但是手底下一针一线却全都是心意……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周五的时候,李兰芝照常掐着时间去门口等儿子放学。
轻舟也想去,要是以前她想去就去了,现在就莫名的觉得有点不合适。但是哪里不合适?为什么不合适呢?她也说不清楚。
许云松这一周也特别的想家,确切的说是特别想念某个人,除了想念之外,还有一些忐忑,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自行车进了村,拐进回家的那条土路,远远的就看见妈妈在门口站着。许云松快蹬了几下,已经能清楚的看见自家大门了,却只有妈妈的身影没有他想念的那个人。
他心就悬了起来。就算他再聪明,也不过才18岁,第一次谈恋爱,哪里能猜透姑娘的心思呢。
李兰芝把儿子迎进屋,就赶紧帮着摘掉帽子围巾。东北的正月里最冷了,骑了一路车,围巾和帽子上都是厚厚的霜花。
许云松一边摘下围巾,一边眼睛朝西屋那边看了看,问:“轻舟呢?”
李兰芝拍打着围巾和帽子上的霜,说:“在屋里织围脖呢,这一个礼拜没闲着,一会儿做衣服、一会儿织围脖的。唉,她这个手艺的确饿不着肚子,可是我看着也是累……”
许云松想问是不是在给他做衣服,还记得过年的时候她特意量了尺寸,说要给他做一件衣服的。
只是,以前能轻松问出口的事儿,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就不太好意思问了。如果要不是给自己做的呢?
李兰芝收拾好儿子的衣服,就又扎上围裙,说:“你歇一会儿,等你爸他们回来就吃饭。”
许云松:“我爸干啥去了?”
许云松虽然是回了江家,但是从没管江瘸子叫过爸,李兰芝他们也习惯了说‘你江叔’。不然怎么办呢?还能说你两个爸?那也太奇怪了。好在江瘸子倒是一点不在意这个。
李兰芝说道:“西头老梁家丫头结婚,明天送亲,今天女方简单办几桌。正好戚老师串亲戚没回来,他们今年不是看见你江叔写的对联了,就来求你江叔去给做礼账先生,你爸也去帮着忙活了。
“他们知道你今天回来,估摸着一会儿就回来了……”
正说着,前门一响,许卫东和江瘸子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家里人齐了,李兰芝把炖好的猪肉炖粉条盛了出来,然后又快速的炒了一盘绿豆芽炒肉丝,又炒了一个大葱炒鸡蛋。
李兰芝吆喝一声准备吃饭,轻舟听到动静,也从自己的屋子里出来了,帮着放桌子、摆碗筷。
许云松小心的观察着,表面装的跟以前一样,其实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轻舟。
几个大人倒是没看出来他们各自都揣着心事,一顿饭吃的热热乎乎其乐融融。
吃过饭,李兰芝收拾碗筷,许卫东和江瘸子一边喝着茉莉花茶,一边说着今天在老梁家写礼账的事儿。
自从许云松回去之后,江瘸子仿佛重新活过来了一般,今天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做礼账先生。
虽然以前看过无数次,但是这回视角不一样了。往炕头一坐,毛笔一拿,手边再放一壶茶……那感觉,得劲儿!
轻舟把许云松叫到自己屋里,拿出一件米色的长袖衬衫,往许云松后背比了一下,点头说道:“嗯,看着挺合适,晚上你回去再试试。”
许云松眼睛立刻就亮了,他根本不用看什么款式,此刻这件衬衫在他眼里就跟皇袍差不多。
不过他只是两眼亮晶晶的看着轻舟,还不太敢确定她的意思,毕竟答应做这件衬衫是在他说喜欢之前。万一她只是信守诺言呢……
他的眼睛太亮,里面的意思也太明显,看的轻舟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又有点高兴。
于是,她磨磨蹭蹭的又拿出来一条浅烟灰色的毛线围巾,状似随意的递给许云松,“这个也给你吧,你原来那条围巾都好几年了,不暖和了。”
许云松一把抓住围巾挂在脖子上,眼睛里立刻有了掩不住的笑意,仿佛亮起了万千星河。
他说:“妈说你在织围巾,就是这条?特意给我织的?”
许轻舟看了他一眼,差点被他的眼睛闪瞎,赶紧低了低头,“嗯,最后一点图案织错行了,刚刚又拆了几行重新织的。”
许云松拿起来仔细看,原来不只是最常见正反针素面围巾,居然在两头还有波浪样的花纹。浅烟灰色的波浪一层一层堆叠,栩栩如生。
许云松:“真好看,就像清晨的海浪。”
轻舟:“你怎么知道清晨的大海什么样?你见过?”
许云松:“没有,但是我就是觉得应该是这样的,不信等以后我们一起去看……”
轻舟没说话。
许云松:“哪里织错了,看不出来。”
轻舟食指伸过来,在左侧围巾的尾巴附近点了点,“就这里,不过现在看不出来了,我重新织了……”
许云松看着那一根软玉一样的手指点在他胸口的位置,虽然只是轻轻的点在围巾上,但是他感觉对方一定是偷学了某种武功,只轻轻一点,他的心就麻了……
他手指蜷了蜷,想抓却又不敢。
他也说不上为什么,以前他们兄妹感情好,从小打到大,肢体接触不少,可是现在,他不敢……
许云松和江瘸子回往江家走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积雪映着家家户户窗口那一点灯光,朦朦胧胧的一片灰色。
许家跟江家中间就隔了几户人家,出了许家大门就能看见江家大门。
父子二人走的慢,出门就看见有一个人影在江家门口徘徊,边走边跺脚,似乎等了很久的样子。
江瘸子:“那人谁啊?看着像个女人?找你的?”
许云松看了一眼,“不知道,不是找我的。”
江瘸子:“哈,不是找你的还能是找我的?你爹我一个人十几年,可是清清白白的啊……”
许云松看了自家不靠谱的爹一眼,江瘸子嘿嘿一乐,“快走,看看到底是谁。”
嘴上说的快走,但是他的瘸腿也快不到哪里去,俩人慢悠悠的晃荡到自己家门口,仔细一看,那人居然是许美娟。
许美娟见他们终于回来了,搓搓冻僵的手,说“大松哥,那天的事儿可能有点误会,我们真的是去道歉的……那个,你看你们也把我爸打了,我大伯和我爸好歹也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呢,咱们就都别生气了,让这个事儿过去吧。”
说着把怀里抱着的一团东西往许云松面一递,“这个是我亲手织的围巾,就当给你们赔礼道歉了。”
江瘸子一听,又乐了,“那个谁?叫啥来着?哦,美娟儿是吧,我说你这孩子是不是脑子有点不好使?你要道歉也得找人家轻舟道歉,找我们大松干啥?难倒你还要冒名顶替他是咋滴?”
许美娟鼻子差点气歪了,咬着嘴唇想了想,说:“那个,我怕轻舟不肯原谅我,就请江叔和大松哥说两句好话吧……”
见许云松不理他,就把围巾朝江瘸子面前递了过来,“江叔你替大松哥收着把,我织了一个星期呢,是最好的马海毛线,大松哥骑车上学风大,这个暖和。”
江瘸子赶紧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丫头,你要知道,就这破房子里住的可是老少两代光棍儿,你往我这门口一站就不合适,还送围巾?还亲手织的?咋的,你总不能是看上我这个瘸子了吧?”
“你……你怎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呢?”许美娟气的跺脚,早就听说江瘸子混,可是没想到这么混,啥都敢说。
江瘸子打开自家院子的破木门,“好心?那玩意儿你们有吗?我看是没安好心吧!赶紧家去吧,让你爸你妈消停点。”
说完带着许云松进去了,回手“啪嗒”一声把破木门关上,顺手从里头插好……
转眼3月1号到了,轻舟也开学了。
生活似乎又回归到了以前的模式,但是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轻舟他们这一届的学生再有几个月就要毕业了,虽然在中专也就短短的两年时光,但是一想到要毕业,大家还是分外的不舍。
裁剪专业跟别的不一样,理论课上学期基本全部学完了,到了专二的下学期几乎都是实践课。毕竟大家走上工作岗位,手上的技术才是最重要的。
姑娘们每天都在“突突突”的踩着缝纫机,宿舍里也到处都是做了一半的各种衣服。
轻舟他们面临的是毕业,心里是对新生活的憧憬。
而隔壁一中高三的学生们,面临的则是高考。他们也憧憬美好大学生活,只是在这之前得先冲过高考这座独木桥。
许云松的时间当然也是越来越紧了,每天有做不完的题,看不完的书。但是即使这样,他也会每周都会来两次中专。
在吃过晚饭后那十几分钟的时间里,陪着轻舟在校园里散散步。有时候他们会聊聊天,有时候则是什么都不说,就是慢慢的走着。
每次他都会带来一点意想不到的小惊喜,有时候是躺在手心里的一颗大白兔奶糖;有时候是一只好看的发卡;有时候是一只漂亮的钢笔;有时候是一本不好买的小说……
轻舟问他:“你这些都是从哪里买的?怎么我就没见过呢?而且你天天上课,哪有时间逛街啊?”
许云松说:“你猜。”
轻舟摇头,“猜不到。”
许云松:“那你就慢慢的猜……”
转眼进入了七月,高考来了!
七月六号这天,青城县各个考点的门口都站满了送考的家长。
一中考点门口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格外的引人注目,这是江老爷子的车。
提前两天江老爷子就带着人来到了胜利村,这回他不仅是送考,等许云松考完,他想就直接把孙子接走。
开始江瘸子不同意,但是听说接回去是着急接受精英教育,就同意了。
是啊,他的儿子再聪明也是自小在胜利村长大的,以后他要面对的风雨还很多,跟家族里的其他孩子相比,他的确落下了很多课程。
但是他相信,他儿子是最棒的。
许云松考完最后一科从考场出来,江老爷子就迎了上去,问:“考的怎么样?”
许云松说:“还行,正常发挥。”
他总是这样淡定的,甚至有点无所谓的表情,让人摸不透他到底是考的真好啊还是根本不在乎结果呢。
江老爷子似乎也不是太在意结果,拍拍孙子的肩膀,“走,回家。”
本来江老爷子这次来是做了准备的:一个是要把瘸儿子也带回去,另一个是要好好的感谢孙子的养父母。
但是这两件事都白准备了,一个都没实现。
江瘸子不肯跟他走,说:“我早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空气好,人好,我在这过得特别的滋润。打死也不走,你要是觉得愧疚呢,就好好照顾我大松。”
江老爷子给许卫东两口子准备了不少钱,直接存在了一个折子里,许卫东接过来一看数字,吓得差点拿不住,这么多钱哪里敢要!
再说在他们心里大松就是他们的儿子,这哪能要钱呢。
许云松拿起存存折看了看,又还给了江老爷子,说:
“不用给他们钱,他们是我的爸妈,哪有人养自己儿子还要钱的?我自己的父母我自己能养,我现在只是去上学,这里还是我的家,将来我要给他们养老送终,你们给什么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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