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许云松走的那天是个难得的凉爽天气，很多村民都来送他，左邻右舍、七大姑八大姨的站满了许卫东家的院子。
当然，不乏有那会来事儿的村民，眼看着许云松这是要发达了，赶紧上来巴结巴结。‘
但更多的人都是出于真心实意，毕竟这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也是胜利村有史以来学习最好的孩子。
虽然现在高考成绩还没出来，大家也都知道大松上大学那是没问题的，至于大学和大学之间到底有多大区别，他们其实不是很清楚。
李兰芝知道到了京城，江家什么都不缺，但是要远行的那是他儿子啊！她怎么能放心呢。
提前好几天她就开始准备儿子要带的东西，一件一件的仔细装好，转天又一件一件的拿出来……
一会儿觉得这东西儿子需要，一会儿又想这个寒酸，会不会让儿子丢人？
邻居们也都没空手，大爷大妈们拿来了小辈儿孝敬的槽子糕；大婶儿大姑们送来了压箱底的布料；哥们兄弟们塞给他自己最满意的弹弓，嫂子阿姨们拿出一副手织的毛线手套……
李兰芝手里捏着自己装好的棉布兜子，踯躅半天，见江老爷子乐呵呵的把乡亲们的礼物都收了，一点嫌弃的意思都没有，这才殷殷的把兜子递给儿子，
“妈知道你啥都不缺，这是妈亲手做的酱菜，你吃惯了的，还有一块咸肉，到了城里就吃不到咱们自己做的咸肉了……”
许云松接过来攥在手里，他眼里有了湿意，说：“还是我妈了解我，缺了这两样饭都吃不香了。”说着张开双臂，给了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
“妈不用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我会尽快回来看你们的……”
许云松从小就是一个感情不外露的孩子，他这一抱李兰芝立刻就忍不住了，眼泪顺着眼角无声的流了下来。
轻舟站在旁边，大眼睛也湿漉漉的，她今天不想哭……
许卫东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你长大了，到了外面爸妈就帮不了你了，你要凡事多想想，照顾好自己。行了，时候不早了，上车吧。”
许云松看着轻舟，虽然之前已经说了很多很多，但是他此刻依然觉得心里有千言万语！
他贪婪的看了一会儿，手指蜷了蜷，想到此刻院子里这么多人，最后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说：“替我照顾好爸妈，也照顾好你自己，给我写信……”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汽车开的慢，一行人呼啦呼啦又跟着往前走了一段，终于到了路口，汽车拐上乡道，大家目送汽车越来越小，才各自散了。
回到家，一进院门就见江瘸子站在窗前遥看着汽车远去的方向。
许卫东看了一眼他通红的眼睛，说：“还是头回见你哭，不放心咋不跟着回去呢？老爷子再三再四的说了好几回，你怎么就这么倔……”
江瘸子双手捂住眼睛揉了揉，说道：“我对不起孩子，枉为人父啊！他在你家我还能骗骗自己，说孩子有爹疼妈爱，啥都不缺。这一走，我就骗不了自己咯……”
许卫东拍了怕他肩膀，“老江，别这么想，大松啥都明白，他不怪你。走，进屋喝几杯去。”
江瘸子摇摇头，“不喝了，今后戒了！江家可不像咱们许家这么好，我得警醒着点儿，省的我儿子受欺负。”
他这话一出，不仅许卫东一愣，就连跟在后面的轻舟都是一愣，她抬头，正好李兰芝也看了过来，二人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心。
是啊，那样有钱有势的大家族，大松就这么突然回去，受了委屈可怎么办？
听说大松的亲奶奶早就不在了，江瘸子当年之所以不回家好像就是因为他爹在他妈死后不久就再婚了。后来江老太太又生了两个女儿。
按年龄算，那两个女儿也应该都成家立业、孩子大概也都跟大松差不多大。李兰芝想到了自己的婆婆和小叔子都是什么德行，心里更加担心了……
轻舟也担心，她则是想到了上辈子自己在林淑婉家的生活。
其实她早就有顾虑，但是江老爷子的感情应该是真的，不管是对江叔的愧疚，还是对哥哥的喜欢，都是非常浓烈的。
加上轻舟莫名的相信江叔，她觉得既然江叔让哥哥去，那就说明他认为回去对哥哥更好。而且她对哥哥也有信心。
只是，他才刚走，她就开始想念了！
轻舟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现在他坐的车估计都还没到镇里呢，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这可不行。她得干点有意义的事儿。
现在不止哥哥毕业了，她也毕业了。
同学们都回到家里等待县里的统一分配，轻舟上辈子在省城生活那几年，正好赶上国家鼓励个体经济，很多吃不上供应粮，没有正经单位的人都干起了个体，眼见着干个体比上班挣的多多了。
青城县没啥好的对口单位，袜子厂和手套厂生产的产品也大多销售到本地了，产量不大，效益也不好，而且去了就是车间工人，根本跟专业不对口。
轻舟想，既然自己有手艺为什么不能干个体？毕业前她也到青城县仔细转了转，县城里裁缝店不多，但是生意都不错。
她把想法跟爸妈一说，李兰芝有点犹豫：“哪个家庭妇女不会做衣裳啊？虽然做的不好看，但是现在都自己做，你开裁缝铺能挣钱吗？”
许卫东倒是很支持，说：“我看镇上就有，既然人家开能挣钱，咱轻舟肯定也能成，咱也去镇里开。”
轻舟摇头：“不用，去镇上开还要租房子，开销太大了。
“我想好了，就在咱们家开，妈你先借我200块钱，我需要买一台锁边机。缝纫机家里就现成的，我再买一点线、剪刀、扣子、领钩、各种布头就差不多了。”
李兰芝：“妈支持你，锁边机妈给你买，啥借不借的，你好好干。……我就是担心在咱们村子里开能挣着钱吗？”
轻舟笑了，“放心，能的。的确大多数妇女会做个棉袄棉裤的，但是真正好看的、穿出去体面的衣服她们是做不出来的。”
李兰芝想了想，说：“那倒是，对了，前两天你三婶儿还拿着她们家小闺女的衣服和一块布来，说是想让你有空的时候帮忙做一件衣裳，我净想着你哥的事儿了，给忘了。
“我们这些没学过的，自己做衣裳就是拿着现成的旧衣服照着原样扒，原来的衣服什么样式，就还做那个样式的。
“要说像你那样量量尺寸就能做出来新花样来，全村一个会的都没有。”
轻舟说干就干，没几天锁边机就买了回来，连同李兰芝的缝纫机，一起放在了轻舟住的西屋。
刚开始的时候，轻舟让李兰芝跟村里的媳妇们说，她开业前一个月是不收钱的，免费帮大家做衣服，改衣服也可以。
只要把布料拿来，量了尺寸，说好要做什么，过几天来取衣服就可以了。等到一个月以后再做衣服就要收手工费了。
做裤子的手工费是两元，上衣三元，做一套衣服手工费四元。
听说是免费的，就有几个跟李兰芝平时要好的媳妇上门了。
现如今不年不节的，大家也都不做新衣服，都是改衣服的。
有的是把大人的衣服改成小孩的衣服，有的是拿来两件旧衣服，问能不能挑磨损少的地方用，改成一件也好。
这对轻舟来说都容易，就都接下了。所以，刚开业，轻舟就忙活了起来。
后院翠兰婶子拿来一块嫩粉嫩粉的的确良，说是过年时候别人送的，正好给她家五岁的小闺女做一条裤子。
轻舟问翠兰婶子想要什么样式，她想了想说：“我看人家城里人都穿那个什么喇叭裤，你会做不？
“要我说，那个裤子好看是好看，就是咱们农村人穿不了，穿上它就别想干活了。喂个鸡、喂个猪的也觉得不利落，碍事。也就小花她们这样的小丫头穿穿还行。”
轻舟笑道：“是喇叭裤，婶子说的对，那就给咱小花做个粉色的喇叭裤，保证她喜欢。”
轻舟给孩子量好了尺寸，等她们母女去李兰芝的东屋聊天说话了，自己就开始做了。
这时候的衣服流行在衣缝里夹牙子，轻舟从自己的布头里面挑了一条纯白色的的确良布条，打算用来做裤牙子。
然后把裤子的前片设计成膝盖处断开，下半部分做宽大，膝盖处接缝那里捏五个规则的褶皱。
这样女孩的裤子从膝盖开始，下面就像百褶裙一样散开五个褶皱，看着有点像裙子，但是其实是喇叭裤。
粉色的长裤，两侧掐纯白色的牙子，褶皱以上正膝盖的位置，轻舟每个膝盖上又绣上了一只浮水的大白鹅。
最后，把两个斜插的裤兜边沿上也镶上白色牙子，腰上抽上松紧带。一条漂亮的公主裤就完成了。
裤子做好这天，翠兰婶子上午刚把小花的裤子拿回去，下午就一下子来了五六个媳妇，都拿着各种颜色的布料，说是一定要给自家闺女也做一条跟小花一样的裤子……
轻舟笑着让各位婶子、嫂子坐了，然后指着墙上的一块小黑板说：“不是我不给大伙做，实在是忙不过来了，你们看，那上面写着日子呢，现在手里的活儿都排到一个月以后了。”
大家伙一看，可不是吗，小黑板上写着谁谁谁几号取裤子，谁谁谁几号取上衣，谁谁谁几号改大衣……
大家都知道一件衣服不是几个小时能做出来的，从量尺寸、画图、裁剪、锁边、到最后缝制都是轻舟一个人干。
这些媳妇们按自己的速度估算了一下，一件衣服还不得做一个礼拜？
轻舟这活计是得排到一个月以后了。
可是大伙都知道，一个月以后就人家再做衣服就要收钱了。
有那通情达理的年轻媳妇就赶紧站起来，说道：“轻舟妹子，你先给我家丫丫量尺寸吧，一个月就一个月，我们先排个号，到时候该收多少钱手工费你别客气，做的这么好看，都没处买去。！”
几人听了都反应过来了，人家姑娘这么忙，可不好再让人家白做了。
也有一两个心疼钱的，笑着说：“你们先排号吧，我不着急，我先等等吧。”
这样，轻舟收获了小裁缝铺的第一批订单——四条女童的喇叭裤，
第二批订单就是那改旧呢子衣服的表嫂带来的。
大舅妈家的大表嫂，去年刚刚嫁过来的新媳妇，正是爱美的年纪。家里虽然没有什么余钱，但是总想着旧衣服怎么能变成新衣服，无奈自己手艺不行。
前几天翻出来一件轻舟大表哥的黑色呢子上衣，两个手肘都磨白了，就差没漏洞。领子和前襟也磨的有点厉害，按理说这衣服不能要了，
但是后背还是挺好的一整块黑色呢子，尤其是里面，反过来看还跟新的差不多。
大表嫂自己还有一个玫粉色的呢子上衣，也是穿了好几年，有些旧了。她把两件衣服拿来，问轻舟能不能两件改成一件，翻个面继续穿。
轻舟看了两件衣服的状态，算了一下尺寸，觉得没问题。
其实大表嫂也不知道改完了会是个什么样，反正能多一件呢子衣服穿就很满意了。
只是她没想到，轻舟给了她那么大的一个惊喜！
来取衣服那天，她拿到手里就舍不得放下了，这哪里是旧衣服啊，这分明就是县城商场都买不到的时髦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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