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建告诉他:“你这就骑着骡子去, 高声把话给大家伙儿喊明白了:想换车儿住的,可以,每家交一十两银子做押费, 没钱的便写欠条。到时候他们回自家车儿了,这钱我就退给他们, 回不了的, 这一十两便算作买新车的价钱!”
陶有德会意,慌忙去了。这话才一传遍,方才那些人登时傻眼了。
他们以为陶建心善好说话, 可没想着他还有这一手!
仿佛是看穿了他们的小心思,叫人面上发红。
“咱家若是能拿出来这么多钱, 何苦坐破车?”有人不服,嘟嘟囔囔。
陶有德冷笑:“话说得恁明白,谁要你们家的钱?不过是先押着,等开路了你们回自家车便退,一个子儿都不少你们的!怎么, 听你这口风, 原来你是打算霸咱家的车?”
那人见说漏了嘴, 涨红了脸低头退后, 缩到人群里去了。
其他人见话被挑明,一个个面上都讪讪的。瞎起哄的人悄悄儿散了, 只留下十来户人家肯写欠条。陶有德拿了纸笔印泥来,叫他们一个个按印画押了,查验后收在怀里, 回去汇报他爹。
陶建点头:“那些瞎起哄的,你可记着脸?”
陶有德道:“大都记得。除了几个刘庄的略眼生,其他都是咱们陶家村油出了名儿的无赖货, 闭着眼都知道是哪几个!”
陶建嗯了一声,再不说什么了,陶有德自去安顿不提。
下午,吴朋带着十来个弟兄扛着好些野物山货前来相送,还没见着人,先看到蒙古包,都大吃一惊!
陶建得信儿后迎了出来,笑:“几位好身手!这才几天,便打得这么些猎物?”
吴朋道:“也不全是咱们打的,还有陷阱套住的。原先咱们十个陷阱只抓得一两个,这次差不多都抓到了,村里人还纳罕哩,往年可从来没有这么好的事!老成些的人都说这是陶老爷的福分,叫你们多吃些肉,老天也是要保佑仁善之人的。”
这句话暗合了陶建心事,心里欢喜:“多谢多谢!这些都多少斤?”
吴朋道:“这些都不要钱,就当是抵了陶老爷送的那些米面杂物。”
陶建摇头:“使不得!杂米面才多少钱一斤?哪里就能抵完了。这些过后再算,该是怎样就怎样。”
吴朋把头摇得更厉害:“现在外头米面什么价儿?和平时不能比了,更何况是陶老爷的人担着性命风险拿回来的,如此算来更是无价。若陶老爷非要给钱,往后咱们就不来了。”说着涨红了脸,愤愤的模样。
陶建见他是诚心要给,便笑纳了:“我知道了,既然你非不肯要钱,那我就厚着脸皮白收下了!”
吴朋转怒为喜:“这样才好呢!”
猎户们把东西都堆在陶建家的蒙古包前。多是些山中常见的鸡兔,还有两只极肥的鹿,这次送来的不是拆剥的净肉,皮毛都还在,有些野物们身上还热乎乎的。此外,吴朋也带来了一些村人自做的木耳笋子野菜干野茶叶等物。
“都是些贱东西,自家晒的。深山里挖的要比外头的香一些,给老爷们换换口味胡乱下酒。”
陶建再三留吴朋吃饭,吴朋婉拒:“家里人已经闷了饭,下次罢!陶老爷,这些屋棚子是怎么来的?”忍了许久,终究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陶建早就料到他会问:“咱们出门在外做生意的人,什么路途上的东西没有?这些东西平时都放在车上,遇到要用的时候便拿出来搭好,走的时候再收回去罢了。”
吴朋这才“明白”过来,感叹不已:“到底是白州出来的大商行,什么物件儿都有,我等天天在山中过活,何曾见这么多世面!”
说笑几句后,吴朋等人告辞。陶有德送他们出谷口,陶建让人给刘举人家送去了一只鹿,剩下的则自家剥洗切割好,分给亲近之人。
陶乐乐家自然是没有落下,除了鸡兔各一对,干货一小篓外,他们还分到了很大一块鹿腿以及鹿腹,光鹿肉就有十五六斤。
吴灵芝正和自己四嫂兴奋地商量着这鹿肉该怎么做,忽然隔壁的乔护卫来了。
“嫂子,我家小姐让我过来带句话儿,晚上不用做她那份饭了。”
吴灵芝十分意外:“怎么回事,是我做的饭不合她胃口么?”
乔护卫道:“自然不是,嫂子手艺甚好,比咱们府里的厨子都强百倍哩!只是小姐有个旧疾,一到寒冷时节便有些发作,昨儿不舒服了半夜,今儿白天才好些。早上的饼没吃完,中午嫂子这边又送了白面馒头和丸子汤来,小姐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都给了我吃,想是没什么胃口。”
吴灵芝答应了。乔护卫走后,她对陶乐乐道:“何小姐不舒服,你快去看看怎么回事,陪着她说说话儿,我去请三爷来瞧瞧。”
陶乐乐对陶建没什么信心,觉得他就不是个懂医术的,纯粹是白糖水爱好者,可除了他队伍里也的确没有更合适的人了。
不管了,先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吧!
陶乐乐跑到何英的屋里后,只见她躺在厚厚的被窝中,闭着眼,脸色有些苍白。
她伸出手摸了摸何英的额头,不由得倒吸一口气——有点发烫!
何英睁开眼,笑:“姐姐你来了。”
陶乐乐问:“你这旧疾叫什么名儿,大夫可曾说过要吃什么药?”
何英道:“不是什么要紧病症,大夫说是胎里带的,等长成人了就自己好了。也不用吃什么药,清清静静饿个几天就好。”
两人说话间,陶建便到了。
何英要坐起来,陶乐乐按住她,陶建也连忙道:“别起,躺着就好!都病了,还讲这些?”
陶乐乐怕何英说话累,把刚刚的话转述给了陶建。陶建沉吟片刻,道:“听大夫这话,竟是个小儿不足。大勇媳妇,这几天你给何小姐做清淡点,不要大油大荤的,也不要做火重的。何小姐,你听我一句,如今路上不比家里,好歹要吃些,干饿迟早把人饿出毛病来。”
何英答应了。陶建和吴灵芝走后,陶乐乐看着虚弱的何英,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再看看这偌大的蒙古包,只住着她一个人,就算烧着柴火也不太显得暖和。小姑娘家家的失去至亲孤身在外逃命,如今又犯了病,晚上一个人多可怜。
陶乐乐打定了主意:“英英,这几天我来陪你睡觉。”
何英一愣,半晌道:“怕是不便。”
陶乐乐道:“有什么不便的,乔护卫怎么说都是个男人,许多事情不方便近身照顾,也不能晚上住进包里来,只能白天伺候,夜里你要喝个热水什么的,难不成自己起来倒?更别说擦洗什么的了。放心吧,你别看我小,丫鬟能做的事我都能做!”
虽然她两辈子都没有做过丫鬟,可照顾小女孩这种事还是会做的,不就是喂水擦身啥的,应该和照顾猫主子差不多,小事一桩啦。
何英微微红了脸:“原本说我给你做丫鬟,结果倒是你照顾我。”
陶乐乐笑:“这不是你病了嘛,等你好了,你要想伺候我,也不是不可以。”
何英见她坚持,只好同意:“那就烦姐姐照顾了。只是一条,我生来有个毛病,不爱别人碰我,清洗之事还请让我自己来。”
陶乐乐同意了。她也不觉得奇怪,大家千金嘛,有点洁癖不要太正常!
就这样,陶乐乐和家里人商量后,搬进了何英的蒙古包里。
她把自己的床褥被子放在何英身旁,又拿来许多点心零食和打发时间的小物品。当然,这些不是给何英准备的,而是给她自己准备的。
照顾生病的小朋友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她得保证自己心情好,才能愉悦地照顾人!要是连她自己都不耐烦了,装不出好脸色对何英,那岂不是让本就多思多虑的她心理负担更重?
吴灵芝喊陶乐乐回去吃饭,陶乐乐拒绝了:“娘,你们先吃吧!等吃完了再把我那份和英英的一起送来,我陪着她吃!”
吴灵芝笑:“我家幺女做起姐姐来恁像模像样的!你不要累着何小姐,让她吃完就好好睡,别说太多话。”
陶乐乐满口答应。
吴灵芝回了自家包里,陶一壮见小妹没有跟着回来,问:“怎么,把褥子搬过去不算,连饭也不在自家吃了?”
吴灵芝知道自家女儿的心:“她是怕何小姐一个人病着想爹娘,越发的难好了。”
她四嫂长叹一口气:“虽说是个大家千金,落得这样地步,还不如咱们庄户人家的儿女,好歹爹娘姊妹都在身边。要不是有个厉害舅舅,怕是连自己的嫁妆都保不住,以后怎么得了?倘若哪天舅舅也靠不住了,她娘老子真真是九泉也闭不得眼。”
吴灵芝也叹息:“这都是各人裙带上衣食,奈何不得的。”
陶大壮道:“别说这些了,说了也是白白伤心。快些吃了饭,早点给小妹和何小姐送饭去,都这会儿了,别饿着俩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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