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还没开始,薛瑶就输掉了的战争。她的精心打扮在此刻显得无比的徒劳,当她被引着走进林双儿的病室的时候,就全然处于被动方。
床榻上的人未施粉黛,额头缠着一条宽白布,女子的脸色是病人一贯的苍白虚弱。
薛瑶被吓了一跳。
按理说,不过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撞伤,季年琦那么多昂贵的补药都给她灌下去了,气色也不该这么差。
薛瑶眼皮一跳,她不由得心里生出一丝疑窦,在林双儿目光的注视下移动着步子,此时丫鬟再次被林双儿挥退了。
林双儿肚子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厚重的药味在室内弥散,她的视线在墙角的大盆栽扫了几眼,植物的叶子都打了卷,病恹恹的,或许是被室内的药味熏的。
“薛瑶,怎么?你不敢过来?”林双儿的目光满是挑衅,她说话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同时还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声。
薛瑶在原地站定,没有被林双儿的言语刺激到,她才不要靠得太近,以免中了这个女人的圈套。
薛瑶双手绞着帕子,组织了一下言语:“我这次来是与你说清楚的,你莫要耍什么小心思!”
林双儿半靠在床栏上,斜睨着薛瑶,态度轻慢:“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对你耍过小心思?你啊,还不配。”
“是,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商户之女,可就算你出生于大户人家,却连最基本的认知都没有。林双儿,你若是还懂得廉耻,就不应当缠着一个有妇之夫。你觉得一直将季年琦圈在医馆,你就赢了吗?他现在是我的夫君,之前和你的事情早就翻篇了。这不是前朝,男人不能三妻四妾。就算可以,你也不能上赶着倒贴啊。”
见林双儿的脸色气得涨红,薛瑶深深呼了一口气,她语气稍稍放缓:“我不想将话说的太难听,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希望你能够早日醒悟,不要再纠缠季年琦了。他和我说过,会替你寻一门好亲事的。”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教训我?!”林双儿一把抄起身旁的瓷枕,朝着薛瑶的方向砸了过来。
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薛瑶浑身血液一凝,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劲风袭来,瓷枕坠到了地上,磕碎了一角。
也许是林双儿扔得不准,又或许是瓷枕太重,总之落在了距离她脚边的四五寸的位置。
医馆后方是各种病房,讲究的就是一个静字,重物坠地的声音将门外候着的丫鬟惊动了。
“小姐,怎的了?”
薛瑶盯着地上的瓷枕,她有些不可置信,“你、你怎么如此的……”
林双儿的眼神含着怨恨,似是淬了毒的毒蛇,薛瑶脊背一凉,她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见她害怕,林双儿却是慢慢勾起了唇,用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句:“……我是不会罢休的。”
薛瑶离得远,她身后的门外还一直传来丫鬟问询的声音,所以什么都没听到。她紧紧蹙眉,“你说什么?”
林双儿诡异一笑。
一声尖锐又凄惨的喊叫声从林双儿的身体爆发出来,“啊!啊啊啊!来人啊!我好痛——”
薛瑶懵了,这是演的哪一出?
她没敢贸然上前,见其痛苦的模样不似作假,不由得紧了紧手,“我、我去给你请大夫——”
她急急慌慌地转身,还没将手放在门上,门就被从外打开了。
“小姐!”
“你,薛小姐,你怎么对小姐了?!”
“没想到你心思这么恶毒,还欺负病人!”
“林姑娘那么善良,你怎么硬得下心肠欺负她的?”
周围顿时都是谴责她的声音,迷茫地将目光投向被众人关切的中心,在如此嘈杂的环境,她却能够听到林双儿柔柔弱弱地说:“我、我没事,不管薛瑶的事……”
薛瑶的指尖发凉,她意识到自己许是中计了,她连忙扬声解释:“不是的,林双儿她是突然抱着头喊叫,我没欺负她!我准备去给她喊大夫的!”
可得到的都是一副任你说,我不信的表情,林双儿仗着此时众人都面朝着薛瑶,脸上的笑拉大,用得意的表情对着她。“你们看她!不要被她无辜的表情骗了!”
薛瑶指着林双儿,可很快地林双儿就又变成了柔柔弱弱的样子,还怯怯地看了一眼她:“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薛妹妹了……”配上她惨白的脸色,摇摇欲坠的样子十分惹人怜惜。
她气得手发抖,视线在众人的脸上一扫而过,心里凉飕飕的。薛瑶清醒了,不管现在她说什么,众人都是向着林双儿的。薛瑶握紧了拳头,若是她现在离去,那不就是随了林双儿的心意吗?
“这是在吵什么?”
清清冷冷的声音如同琴弦被拨动,她立即循声望去,是季年琦。
男人此刻静静地将目光投注在她的身上,平静之余带着关切。
薛瑶一愣,顿时无措地红了眼圈,带着哭腔道:“季年琦,他们欺负我。”
这次季年琦出现,先是让所有人散开,给林双儿号了脉,表示无碍后就让他们回到应当待的位置。
之后就拉着薛瑶一起回了家,这已经是一种无声的袒护了。
可在马车上,季年琦就拉下了脸,还没训几句,薛瑶就哭得不能自已,一路哭回了家。
季年琦只能停止训斥,将人抱到怀中安慰,下了马车又把人一路抱进了屋子。
——
“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不要招惹她,你非不听。”季年琦将布巾放到铜盆里打湿,修剪干净骨节分明的手在温水中揉搓,将吸满了热气的布巾拧干叠了叠,放到薛瑶的哭得红肿起来的眼睛上。
“瑶瑶,你安安心心地待在家里好吗?或者同你的那些手帕交出去聚聚,不要再想她了。我会妥善处理的,相信我好吗?”季年琦说着还将她的一只手握住,似是翻看,“……手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薛瑶听着他的絮叨,酸涩之意在鼻腔萦绕,她又想哭了。
“妥善处理……季年琦,他们都觉得林双儿好,我咄咄逼人,你是不是也这样认为?”
“怎么会,”季年琦叹了一口气,他握紧薛瑶的手,“好了,不要再提她了。”
“季年琦,林双儿说你迟早会休了我。”
“别听她瞎说。”
“季年琦,你和她之前有过婚约,你还在大婚当天逃婚了。”薛瑶继续说道。
“……谁同你讲的?”
薛瑶:“你别管,就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是。”
“你喜欢过她?”
“没。”
她听出了季年琦声音突然变得低哑,这一个字仿佛从喉咙中挤出来一样。就算听着这否定的回答,薛瑶仍旧感到一阵难过,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道:“你之前为什么不和我说?是觉得我会不讲分寸吗?”
季年琦:“不是,这件事很复杂,我不好解释。”
“……复杂,”薛瑶冷笑了一声,又是这句话,“好,那我问问其他的。”
“等林双儿病好了,可以让她离开吗?”
得到的是漫长的沉默,呼吸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住,她听到季年琦说:“她家里出了变故,没有其他人在了,只能投奔我。瑶瑶,最多半年时间——”
薛瑶将手从季年琦的手中抽了出来,一把扯下眼前盖着的布巾,眸中带泪的凝视着他:“你为什么还要骗我?我都知道了!她林家所有人都活得好好的!”
“我是你的妻子呀,你为什么什么都不与我说?你是将我当傻子哄吗?!”
她失望地捂着脸啜泣,呜呜咽咽的,似是小动物失去了自己珍爱的宝物。
季年琦掐了一把眉心,燥意与郁气攀附在眉宇间,他伸手将人揽入怀,却得到激烈的挣扎。
“别抱我!滚开!”
“季年琦!”
薛瑶被季年琦直接抱到了他的腿上,对方还抓住了她的手腕,一只手就直接将她困住了。眼泪模糊了双眼,她胡乱动弹,肆意地喊叫,让季年琦将她放开。
她现在不想触碰季年琦,她不想!
手被控制住不能动弹,薛瑶一口咬在了季年琦的下巴上,效果很明显,对方闷哼一声,将她抛回了床上。
薛瑶被摔得头昏脑涨,季年琦脸色难看地摸了下巴,指尖上见了血,最后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去。
她抓紧被子裹着自己缩到了床榻与墙壁的夹角处,默默抽泣,衾被逐渐湿润。
不知哭了多久,室内只有她一个人,薛瑶吸了吸鼻子,在床榻上摸了半天没有摸到布巾的位置,幽幽地盯着被子,将脸埋到被子就一顿乱擦。擦完之后,看着衾被上的泪水,更伤心了。
家里没有浣衣的丫鬟,因为季年琦不让她请,呜呜呜,脏了还要她自己洗干净。
长时间哭泣,让薛瑶更加的脆弱。
她现在脑子晕,眼睛疼,嗓子哑,嘴唇干。
天边高悬的太阳将要落下。
季年琦出去后就没有回来过。
她好饿,为什么厨娘也没有给她送饭?
薛瑶瘪了瘪嘴,结婚一点都不好,什么都没有。她想家了,家里什么都有。
她要回家,这样想着,薛瑶就起了身,用着铜盆里面已经凉了的水洗了一把脸,混沌的脑子清醒了许多。
薛家和季家离得本就不远,一个在镇上的东边,一个在镇上的西边罢了。
薛瑶站在梳妆台面前,她的眼睛肿的鼓鼓的,像是没了眼睛,“……丑死了。”
瞧了一眼天色,再不出门就黑了。翻出了帷帽往头上一戴,出府的时候,家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薛瑶撇了撇嘴,不管不顾地朝着自己家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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