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仁宫今日静悄悄,杨晗嫣坐在摇篮床边,看着好不容易入睡的儿子,有些愣神。

    贴身大宫女这时走进来轻声说道于姑姑来了,杨晗嫣连忙起身,又看了一眼儿子,跟着走了出去。

    于姑姑身后跟着的小宫女,手上还托着皇后赐的名贵药材,杨晗嫣见了忙笑着说:“多谢母后挂念,又赐了这般名贵的药材。”

    但寻常人也都知道,刚出生没几月的孩子也用不得太过贵重的名贵药物,只是这孩子天生体弱多病,大人看着也急在心里,只得多想些法子。

    于姑姑笑着回礼问:“娘娘却是整日挂心大皇子的,这不又打发奴婢来问,今日可好些了?”

    杨晗嫣点点头:“烧已退了,今日多吃了些奶,现下也安稳睡了。”

    于姑姑听了连连拍手:“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就说咱们的大皇子隆恩护体,定是能安然无恙的。”

    杨晗嫣笑着与她客套两句后送走了于姑姑,回过头来又愣了片刻后,看了看天色沉着脸问:“都这个时辰了,太子殿下还未回来?”

    大宫女有些诺诺,顿了顿才说:“太子殿下方才已经下朝回来了,倒是去了去了张昭训那儿。”

    今日,又换成了张昭训。

    杨晗嫣重重呼了口气说道:“你便去请太子殿下过来,就说本宫有要事相商。”

    大宫女闻言立时展颜笑道:“娘娘早该如此了。”

    太子来得很快,衣冠整洁,发丝不乱,他大喇喇坐下,拿起了杨晗嫣面前的茶盏就着喝了一大口,笑着问道:“不知娘娘寻孤来,是有何事?”

    杨晗嫣忽略了那调笑的语气,面无表情说道:“殿下雨露均沾,挨个宠幸妃嫔,本是好事,只是您也别趁着年轻,肆意挥霍,空了身体。”

    太子带着盈盈笑意,坐到杨晗嫣身侧,拥着她问:“咱们的太子妃娘娘,莫不是醋了?”

    杨晗嫣从来都是有话直说,不喜拐弯抹角,今日却是顿了顿才说:“映儿本就体弱,如今还要闻您每日带回来的不同脂粉味,您就不怕影响到孩子吗?”

    太子每日来正殿之前都会更衣洗手弄上好一阵子,只今日匆忙,他闻了闻周身,哪有她说得那般严重,故而也不在意,只自言自语道:“那孤就姑且默认为咱们娘娘是吃醋了罢。”

    杨晗嫣气急,伸出手就要去拍他,却被他一把握住,贴在胸口沉声道:“嫣儿,孤答应你的事从来都是算数的。”

    他答应她,只给她一人真心,答应她,只对她一人好,他记得,她也记得。

    “后院那些女人的事情查得差不多了,嫣儿且再耐心等等,孤一定会给你们娘儿两一个交代。”

    杨晗嫣侧耳贴在他的胸口,听着那扑通扑通的心跳,沉稳有力。

    又是一年小年,今年小年宴较往年又有些不同,因是席上多了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大皇子顾承映已经四个多月,身子养好了许多,而二皇子顾承晏才两个多月,身子却一向极好,个头长得与大皇子都大差不差。

    宋薇璇本舍不得孩子这么小就被带出来,但这毕竟是个需要露面的重要场合,庆熙帝一下得了两个嫡孙,也必须得让人知道。

    文武百官及诰命夫人们伸着头,只来得及撇见一丝衣角,就见太子妃与逸王妃都小心地将孩子包起来,交给奶嬷嬷带了下去。

    青璃亲自跟着去看过了,才回来回话:“已将二皇子与大皇子放在了一处了,两位皇子隔着襁褓,瞪着眼睛似是想要交流呢。”

    宋薇璇想着孩子可爱的童颜,忍不住笑了起来,又问:“跟着的人呢,可都敲打过了?”

    “都敲打过了,里里外外有五六个人,都一眼不眨地盯着,娘娘且放心。”

    宋薇璇这才放下心来,却又还是盼着宴席早早结束,好回去看孩子。

    顾靖逸捏了捏她的手,凑过来轻声说道:“好不容易才有咱俩单独相处的时候,璇儿,竟是也分些注意给你夫君罢。”

    宋薇璇抿唇,夹起一块赤烧鲜鹿放到他碟中道:“是是是,咱们王爷,记得多吃些罢。”

    顾靖逸笑着摇摇头,端起酒盏朝着不远处向他敬酒示意的官员点头回敬。

    往年的宴席上都是歌舞杂耍,钟太后看了两个朝代,快四五十年了,早就厌了,但想到现如今都是皇后安排的这些,砸了咂嘴又忍了下来。

    钟皇后看了眼在庆熙帝左手边微微皱眉的太后,笑着问道:“听闻母后素日在宫里都喜静心念佛,乍一听闻这热闹的歌舞,可是会觉得有些闹耳?”

    众人听了这话,视线都集中在太后那精致的锦织寿菊如意宫装裙上,怎么看也不像素心念佛的模样。

    钟太后银牙暗咬,笑着说道:“毕竟是小年宴,人多热闹些,也是无妨的。”

    钟皇后点点头道了句这便好,转头又向庆熙帝提议:“皇上,往年的小年宴,咱们都只是吃喝看戏,确实有些无趣,臣妾想着,不如今年大家也一同参与进来,您觉着如何?”

    庆熙帝点头同意:“甚好,皇后说说,是如何个参与法?”

    钟皇后便对着底下的众人朗声道:“咱们女眷向来也难见外头的景色,今日,倒不如请那饱读诗书或爱游山历水的才子能人们,说些外头少有听闻的奇情趣事,让本宫等女眷们,也开开眼界如何?”

    这话一出,大多数人都有了兴致。

    只因古往今来,女眷们多被拘于后院,难得出门,而男人们则无此拘束,有那热爱游历山水的,甚至都跑遍了大半个西燕,沿途见过的风景,听过的趣事不知其数。

    庆熙帝虽坐拥万里江山,但也甚少出巡,因此听了此建议也颇感兴趣,点点头笑道:“皇后这主意不错,或若有人谁能说出令人叹为观止故事,朕就给他赏赐。”

    端王摇着折扇朗声笑道:“那父皇可得先将彩头拿出来,儿臣等也好估摸着,看看值不值得说个故事出来呢。”

    愉贵妃此时连忙紧跟着笑言:“你父皇身边的东西,那还能有不好的吗?”

    钟皇后微笑不语,庆熙帝则挥了挥手,大太监李永忠转头带着人从后面推出一个盖着红盖布的高大物什。

    庆熙帝边示意他掀开盖布边说:“此乃淮若之地的独产,名唤琉璃镜,可清晰地照出人的相貌,想必在坐之中,也是有人见过用过的,但此等人身高的尺寸,甚为少见。”

    李永忠又将此镜推着向外转了一圈,果然能在此镜中看清所有人的相貌,女眷们更是目露羡慕,如此高大的琉璃镜,若是自己男人能赢来,那对着它梳妆穿衣可别提多得意了。

    男人们倒不爱美,对此物惊奇过后也就罢了,但这可是御赐之物,谁不想得了此物,在皇帝心中留下一个印象,是以各个绞尽脑汁,想着心中可有故事,说出来能震惊众人的。

    庆熙帝见众人都跃跃欲试,抬了抬手道:“大过年的,朕也不拘你们说出来的是好事坏事,只图能令人惊叹便可。”

    因此话刚落音,就有一位官员抢先出来献故事,说的是他管辖下的一个偏僻乡村里,有个男子家中本是穷苦,但他却貌若潘安,长得十分俊朗,因此吸引了无数慕色的女子,一下娶了十八房妾室,妾室们给他生了二十几个孩子,男子无财无能,却养不活这一大家子,妾室们便纷纷想法子,或去种田挑菜,或做刺绣女红,竟也赚到了钱,补贴起了家用,养活了一大家子。

    那些原本被那男子容貌吸引的女子,见夫君无能,而用自己的双手,就能赚来钱财,顿时醒悟,互相结为金兰,共同写下了劝休书,带着孩子们离了男子,一同过日子去了,而那男子没了妾室们养家,自己又好吃懒做,没过多久就无米可炊,不得不以乞讨为生了。

    故事说完,男子们一阵唏嘘,虽说多子多福,但他们多为近臣,尚且不敢光明正大多纳妾室,而那穷乡僻壤的毛头小子,竟能一下纳了十八房妾室,有人惊叹也有人羡,只是自家夫人在案桌底下将臂膀掐得发颤,那也无人知晓。

    庆熙帝听完这个本是说出来引人一乐的故事,难得有片刻沉思,李永忠见状连忙不动声色地提点了一下,庆熙帝这才笑着说道:“古人云多子多孙是为福,但这福气,也得适可而止才是,否则多了也是承受不起的。”

    官员见庆熙帝没有预期的反应,有些讪讪,擦了擦额角的虚汗,连忙应是。

    庆熙帝不愿场面僵持,便也赐了官员一枚翠玉扳指,以做鼓励。

    众人见状,又激起了好胜心,开始争先恐后抢着要说话,只是庆熙帝在听完八十岁老儿喜得贵子,农田里挖出孩童臂粗的野山参和池塘里的鲤鱼有三尺长的故事后,还是无可避免得觉出有些失趣了。

    钟太后这时有些幸灾乐祸:“看来皇后出的这个主意,也不过尔尔。”

    钟皇后看了眼太后,摇了摇头笑道:“本宫从小生长在高门深院,甚少出门,自然也未曾听过这些新奇的故事,倒是觉得有趣,却是比不得母后见过不少世面,必是见多识广。”

    这话说的是说太后生长在小门小户,家中管教不严,因此能够经常出门闲逛了。

    钟太后气急,她虽是已认了钟皇后的钟家为本家,但钟家稍有资历的长辈都知道她本是从小城乡里来的,这是她一直试图隐藏的诟病,如今被皇后隐晦地提起,皱着眉头就要发怒。

    庆熙帝也颇为头疼这婆媳之间的关系,连忙插话:“瞧着天色也不早了,朕便再允最后一人说故事罢,只是这故事,必定要令人惊闻才是。”

    过了一息,只听一道软糯的声音响起:“父皇,不知儿臣可否说一个从书中看来的故事?”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原来竟是三公主在说话,小公主躲在欣婕妤身侧,探出一个小脑袋,看着前方,神色颇为俏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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