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色正好,咱们去园子里走走罢。”三公主见母亲又要一头栽进册子里去,吓得连忙拉着欣贵嫔转移话题。
欣贵嫔哪里不知女儿的心思,想着到底是有女初成,面对挑驸马这事,肯定是会有些羞涩的,便笑着点点头:“也罢,你这小皮猴,竟是一刻也坐不住的。”
三公主吐了吐舌,搀起欣贵嫔,想着昨日偶然听闻两个小宫女闲聊,道是西宫那边的花园里开了极为好看的玉山梅,若是能折两支回来插瓶,那也是极好的。
因此欣贵嫔只顾与女儿絮絮叨叨,未曾发现几人竟走到了慈安宫前头的小花园里,当她面色不对想要转头时,就听闻前面不远处传来了一道询问。
“是谁在那儿?”
几人顿时呆在原地不敢转身。
不出片刻,便有宫女拨开了枝叶现身而来,见了几人立时笑着行礼道:“见过欣贵嫔娘娘与三公主殿下,是恭太妃娘娘,请您二人过去说说话。”
欣贵嫔听闻不是太后,轻轻呼了口气,但心中仍是紧张,毕竟从前那些朝拜或宴席,她都是站得远远的,哪会与这些长辈近身接触,况且,还是这位长辈。
她不动声色地横了女儿一眼,拉着她的手二人一同向前。
穿过一片花木,行至一个小亭子,恭太妃正坐在里间饮茶,见二人恭敬地见了礼,连忙叫起,唤人端茶摆座。
三公主借着宫女们进进出出的动作,悄悄打探这位只闻其名甚少见人的恭太妃,只见她背脊挺直,仪态优美,虽面庞不甚年轻,却也不见老态。
恭太妃看着二人淡淡开口道:“哀家这儿向来冷清,乍闻有人前来,一时欣喜相邀,不知是否有困扰到?”
欣贵嫔连忙摆手:“却是妾身莽撞,不知太妃娘娘在此赏景,扰了娘娘清净。”
恭太妃闻言轻轻一笑,招呼二人饮茶,三公主好奇地端起面前的茶盏,粗粗一品倒是少有的茅山雀茶,顿时眼前一亮。
“看来三公主也是懂茶之人,”恭太妃慈祥地看着她:“哀家上了年纪,甚少饮这种浓茶,以免夜里走了觉,不想正好对了你的口舌。”
三公主闻言放下茶盏回道:“太妃娘娘若是晚上睡不着觉,婉儿大胆,推荐您可饮苦泽云丁试试,这茶最是清心降火,还有助于睡眠呢。”
恭太妃盯着她看了一眼,还未说话,欣贵嫔慌忙说道:“娘娘别听这孩子瞎说,她年纪轻轻的能懂些什么。”
三公主噘着嘴不敢再说话,恭太妃却是笑了:“前些日子听闻三公主在年宴上大放光彩,哀家也有耳闻,到底是上了年纪,最喜欢这般能言善道的小姑娘,听着就有活力。”
欣贵嫔见她没有不悦,心底也有些欣喜,虽说这位与那几位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但好歹也是位太妃,若是得了她的青睐,说不得也能为婉儿多添一份助力。
因此便替女儿道谢:“承蒙娘娘夸赞,若是您觉得闷了,尽可唤婉儿来陪您,这也是她身为一个晚辈本该做的。”
恭太妃听了也高兴,转头说道:“如此,那哀家也就不客气了,婉儿,你若是空了,不如带些你说的那个苦泽云丁来,让哀家试试?”
三公主听了立时应下:“这有何难的,明日婉儿就带来!”
恭太妃笑着看母女二人行礼告退,待到身影消失不见,嘴角立时沉了下来,头也不回地冷声道:“行了,回去向你主子回禀罢,不必再杵在我这儿了。”
原本恭立在旁的听了宫女连忙躬身:“太妃娘娘早该如此。”
第二日正是十五,三公主起了大早,给欣贵嫔请完安,匆匆用了两口早膳,便催促着要出门前往西宫。
欣贵嫔笑着摇了摇头,嘱咐三公主身边的两个贴身宫女一定要看好她,自己则去了翊坤宫请安。
今日去翊坤宫请安的妃嫔倒也齐全,连近日甚少出门的二公主也跟着怡嫔一道来了,原是她的大婚将近,皇后前些日子赐了添妆给她,二公主自然得来谢恩。
众人围着二公主打趣一阵,话风就不知不觉转到了翊坤宫,有眼线的都知道皇后将两个孩子藏在了宫里,太医每日两回问诊一次不拉,小皇孙们似乎出现了问题,却又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因而趁着一月唯有两次的请安机会,想方设法打探。
钟皇后一如往常地顾左右而言他,众人更加信以为真,定是出现了问题。
欣贵嫔则神色愣愣,还在担心女儿会不会不讨太妃欢心,冷不防听到皇后唤她的名字,竟不自觉地将心里话脱口而出。
众人忽然听闻恭太妃的名字,顿时神色各异,钟皇后也愣了愣,心中觉得有些纳闷。
待众人告退之后,她想了想还是唤来了心腹嬷嬷,嘱咐人悄悄去西宫走一趟。
没想到嬷嬷刚到西宫不远处,就见了逸亲王带着人匆匆走过,嬷嬷本想低调避让,却见逸亲王前往的方向竟是与自己一致,便抓了一个路过的小宫女嘱咐几句,自己则跟着也向前走去。
小宫女将消息带到翊坤宫,钟皇后挑了挑眉,心中有些七上八下,预感觉得不像是件好事,想了想,便带了于姑姑并七八个宫女,也向西宫慢慢走去。
此时的慈安宫里,钟太后有些迫不及待,看着座下昏昏欲睡的三公主,就要起身带着一同离开。
恭太妃心里一跳,跟着站起身挡在面前。
钟太后见状眉头一皱,这才想起了什么,偏了偏头,慧文会意,端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玉露瓶走上了前。
恭太妃连忙拿起来拔开瓶塞,只见黑漆漆的瓶内只倒出了一粒指盖大小的药丸,立时急了问:“怎的只有一粒?”
钟太后笑了:“哀家说过要给你解药,可却没说要给你几份解药,你就自己掂量着看罢。”
这,是在逗着她玩不成。
这几日艰难的选择本就在煎熬着恭太妃的良心,皇孙的性命与公主的清白相比起来,到底还是皇孙占了上峰。
好不容易哄了三公主自己送上门,一盏茶灌晕下去,以为能拿到解药,先救了皇孙们再说,哪知钟太后竟只给她一粒解药,这,这又是给谁吃了才好。
“钟凝臻,你真是太过分了!”恭太妃气急,唤着钟太后的闺名就要伸手去掐她,钟太后眼也不眨,只见一旁低着头的小太监立时面露精光,上前一个推挡,将恭太妃推到在地。
这一推令恭太妃跌坐于地起不了身,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带着三公主缓缓离去,末了还不忘留下一句:“若哀家是你,就该早些过去救人才是,毕竟,救得一个是一个。”
片刻之后,正殿里只剩了恭太妃一人,她看着富丽堂皇的宫殿,心中生出丝丝冷意。
“逸亲王到。”小太监的传话打断了恭太妃的思绪,她回过头神色不明。
“恭□□母,您在这儿。”顾靖逸像是没有意外会在这里看到恭太妃,朗声问道:“却不知皇祖母去了哪里?”
恭太妃支支吾吾,缩在袖中的手紧紧捏着瓶子,有些进退两难,她原本想着得了解药便偷偷将药丢去太医院就行,太医自会研究。
如今逸亲王在此,将药交给他自是最合适不过,可要是问起她,这药从何而来,为何只有一粒,为何不早些拿出来,她却是一个都无法回答出来。
见恭太妃说不出什么,顾靖逸又说:“听闻三皇妹一早来给您请安了,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恭太妃额上冒出了许多细汗,又听外面传来通报:“皇后娘娘到。”这下她更是腿间一软,几乎站不稳身子。
钟皇后进来见到这样的情况,许是明白了什么,顾靖逸对着她耳语几句,她便立时对着恭太妃不客气道:“恭母妃,不知您将婉儿带去了哪里?欣贵嫔那里正是着急!”
恭太妃一言不发,钟皇后见状挥退了下人,只三人面对面,更为厉声问:“别人心中不清楚,难道您自个不扪清?三公主是您的血脉孙女,您今儿站在这殿里,是打定主意要替她隐瞒?你这样做,日后叫皇上,叫太子以何颜面对您!”
恭太妃再也站立不住,咚地一声坐在了椅子上,垂着头,心中纠结万分,若她再不说话,她就要真的变成出卖孙女之人了。
她甚至能想象得到,欣贵嫔若是得知自己的孩子遭了那样的罪,该是如何痛心疾首,就像,就像她刚得知自己辛苦生出来的孩子,要交给别的女人抚养一般。
想了片刻,恭太妃才压着嗓子,低声指了一条通往深宫的道路道:“然后再左转,走到第三个宫殿,便能看见了……”
顾靖逸突然一愣,有些不敢置信问道:“可是一个,唤做阑畔宫的宫殿?”
恭太妃吃惊他竟然知道,微微点了点头,就见顾靖逸暗道一声不好,同钟皇后耳语一句,便立时带着侍卫跑了出去。
钟皇后没想到今日突发奇想来西宫,竟会是这样的情形,又叫了两个宫人跟着逸亲王同去,自己留下来只冷冷地盯着恭太妃。
恭太妃被盯得浑身发毛,想了想终是下定决心,从袖中拿出那个已被捂得有些发热的玉露瓶,抬到了钟皇后眼前。
钟皇后双眸一凝,心跳止不住地开始加快,她迟疑地接过,依旧看着她。
“是你们一直想要的,拿去给太医看看罢,只可惜……”恭太妃为说完,低着头再也不愿说话。
只可惜什么,钟皇后带着药去了太医院才知道,可惜的是竟然只有一粒。
庞太医捏着药丸仔细地闻了一闻,又抹了抹擦在舌尖,竟是狂喜道:“没错,就是这,是圣玛雪莲,古籍中记载只开在圣玛拉雪山上的莲花,价值连城的珍贵药材,可解百毒治万病,气香甜却味酸涩,有了这味药材,任何毒药都是可解了。”
“那可好了,那快去拿给小皇孙服用啊。”其他太医都松了口气,有了解药,他们也不用再在太医院煎熬了。
庞太医托着那一粒药丸放在手心,冷眼看着众人,场面顿时又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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