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之后,最出色的却是范叔问。
他不愧得了长公主的力荐,不仅有名师指导,还有族叔范守易督促,这次秋闱,正正好排在了第十二名,入了殿试。
他生得俊俏,又有花会扬名,陛下惦念长公主,殿试时候记着他,特意给他指了探花郎,并枢密院编修,直接留任京中。
就连状元郎也不过是做太常博士,入不了枢密院,范叔问能入枢密院,可见是在陛下眼前挂了号,一时间羡煞了旁人。
等那日游街的时候,薛蓉特意下帖子给了李平儿,约她一块去看。
明面上是看游街,私下里便是渣男处决大会。
徐姑娘同薛蓉一口一个负心郎,又说林湘颂嫁了人不好出来看,又埋怨范叔问竟然这样好运气。
李平儿眨了眨眼,林湘颂自然是不敢来了。陆家老太太身体不好,随时都有可能去了,又正是秋闱时候,哪里敢刺激她。
“怎么就给他摘了探花郎呢!也不知道之后长公主替他求了哪家姑娘,真是的,负心郎运气比谁都好,真是老天没眼。”徐姑娘气呼呼的,连茶水都喝不下了。
李平儿想起了自家哥哥口中的范叔问,有些疑惑地问道:“既然九君姑娘和他有婚约,怎么不来京城对质呢?”
“这……”徐姑娘堵住了,“到底是女儿家,不好扯开脸皮吧。”
李平儿挠挠头,又问:“正好他还没成亲呢,说不得只是为了花会扬名求个探花郎的功名,不是背信弃义,要不你们写信去问问九君姑娘,让她爹派人来一趟呗。到底是恩师,考上探花郎了,来探望探望学生也是应该的嘛。”
“说的有道理,只是姑娘家太主动了未免叫人看轻了……”
李平儿喝了口茶,“这有什么,成亲了就是一家人,成了一家人还看轻妻子的岂不是傻瓜蛋。再说了,你看他做了探花郎也不骄不躁的,我看着倒和寻常人不同。”
“那若是此事是真的呢?”徐姑娘不服气。
“那当然是同大长公主说啦,大长公主和驸马夫妻同心,才爱屋及乌如此抬举侄子,如果此事当真,那大长公主自然不愿意捧一个背信弃义的人了。咱们在这唧唧哇哇的,哪有大长公主出手利落。”
薛蓉同徐姑娘瞪大了眼睛,“还能这样?”
“不然要哪样,找狗头铡来铡一铡这个范叔问不成。”李平儿捂着嘴笑了。
可还没等写信给薛九君,那头薛蓉就暗戳戳地请了李平儿来府中玩耍了。林娇娘订了亲自然是不方便去,李平儿索性带着林妙娘,轻轻松松地到了薛家。
林妙娘年纪笑,同薛蓉玩不到一块去,大丫鬟带着她去同几个年纪小的丫头一块去花园玩毽子去了。
薛蓉则带着李平儿,屏退了左右,在屋子里喝茶。
薛蓉不愧同林湘颂是一路人,两人的闺房都装扮的相似,一眼看过去就是饱读诗书,不似凡人。
只林湘颂在家还被大夫人压着学庶务,这薛蓉看起来就是不同庶务的模样,自己收了寒梅水,催着李平儿来喝。
“这是去年白梅花蕊上收集来的雪水,味道甘甜带香。”
“……是去年的水啊。”李平儿山猪吃不了细糠,这句话一出来,气得薛蓉恨不得泼她一脸的茶。
“好了好了,是我不识抬举,姐姐就饶过我吧!”
薛蓉气鼓鼓地说:“我不怪你,你若是同湘颂一般长大,也不会不晓得好赖。若不是……哼,我才不会拿这样的水招待你呢!”
“我晓得姐姐这样的妙人不会同我一般计较,”李平儿笑嘻嘻地站起来,“姐姐今日来找我,总不会又是说范叔问的事情吧。”
薛蓉脸色难看了一会儿,竟然认真点了点头。
李平儿一愣,又问道:“可曾请了徐姑娘?”
薛蓉摇摇头,说:“我没有叫她来。”
李平儿瞪大了眼睛,只觉得此事来者不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去年的水坏了,心里肚子似乎有些不妙。
那头薛蓉毫不顾虑李平儿要走的心思,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眼眶半红,“大长公主府,今日请了人来府中,想要替范叔问……说亲。”
李平儿一下就明白了,大长公主府,竟然是有意为范叔问同薛常侍的女儿薛蓉定亲。
那么多贵女中,独独选中了薛蓉,这是何等的缘分。他的恩师是绵阳书院的院长,也正是薛家人呢。知根知底,最好不过了。
可偏偏,和范叔问纠缠不清的是堂姐薛九君,这就很微妙了。
“我不想答应这门亲事,我娘却觉得不错。我想起你之前说的……要不我去告诉大长公主范叔问的真面目吧!”
李平儿噎住了,之前你身为薛九君的亲人,自然可以上门问罪。现在大长公主刚刚向你求亲,你就上门去说人家不是东西,这不是明晃晃打大长公主的脸啊!
“这事你可同你娘说过?”
“我娘不许,她也觉得范叔问不错,可我……我又不好同她说九君姐姐的事情,就想起之前你说过,可以同大长公主说分明……”
“人家大长公主头天来说看重你家姑娘了,第二天你家姑娘就打上门去,说范叔问是个负心汉,这叫公主的脸面往哪放呢?”李平儿连连摆手。
“你,你,你!”薛蓉眼泪就落了下来,“那该怎么办,我不敢同徐姐姐她们说,就怕她们怪我是……怪我坏了九君姐姐的事情。”
“这怎么能怪你呢!这可是大长公主觉得你好,”李平儿替她擦了擦眼泪,“再说了,我看范叔问也没你们说的那么糟糕。你看,马会的时候,燕王让他写诗,他顾及卢姑娘的清誉不肯下笔,可见不是个趋炎附势的。既然如此,他背信弃义想要攀高枝的事情,就不成立了嘛。”
薛蓉抽抽嗒嗒地扯着她的袖子,“我不愿因着一个男子,同姐妹坏了情谊。再者……先前我们骂他骂的那样……若他真是个好的,那我岂不是愧对他了?这婚事万万做不得的吖。”
李平儿挠挠头,“我哥哥之前说过,范叔问特意看了你几眼,说不得,就是早早知道要定你呢。只等考上了进士进了枢密院,这才好开口。他既心慕于你,又考上了”
“为,为什么啊……”薛蓉瞪大了眼睛,十分惊恐的模样。
“他的老师是绵阳书院的院长,姓薛,和你是本家。再者,你爹是常侍。随便想想就能猜到,怕是家里早就有意了。”
“可我,可我……”薛蓉忽然挺起胸膛,十分硬气地说,“就像你说的,我爹是常侍,他不过是刚刚考中了进士,他怎么好高攀。我便说我要高嫁,看不上他。”
“他范家是大族,也没差到哪里去啊,不然哪里能够娶大长公主这样的金枝玉叶。他自己又是幼子,常留京中,不必侍奉双亲。范家规矩也好,嫁过去后,岂不是你一言堂?想画画就画画,想当甩手掌柜就当甩手掌柜,你爹娘是心疼你呢。”李平儿听了江文秀那么多念叨,心里门儿清。再者说了,人家亲爹是少监,哪里不知道这桩亲事的好坏,只怕是觉得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不过说到高嫁,莫名又想起了董敏,天下间的高嫁,谁又能越过天家。
“唉,你明明不通诗词,却冰雪聪明,一点就通,”薛蓉干巴巴地挤出了这句话,“若是你肯用心学,我们诗社必然有你一席之地。”
“姐姐可别逼着我读书,我眼下能写好字就不错了的。”李平儿摆摆手,去年的雪水,多吃几回还不得生病了。
薛蓉瞧见她这样,手足无措,忽然瞧见侍女端来甜点,连忙道:“这是碧玉琉璃盏盛的沁色荔枝饮,里头荔枝是今年新冻下,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李平儿瞧见那碧绿色的碗里头果然盛着几枚荔枝,顿时就有些忍不住笑了,“姐姐拿这些甜的来哄我的主意了。”
薛蓉一见她真像是有主意的样子,顿时福如心至,“去把我的绒花和珍珠头面取来,再把八攒盒拿来。”
“这里头都是蜜饯,八样个个不同。你带回去尝尝。”薛蓉点了点八攒盒,又拿起绒花同珍珠头面道,“这是一整套的,最好看不过了,我看与妹妹你配得很。”
“吃人嘴软,拿人手软。我可不拿你的珍珠头面,”李平儿笑嘻嘻地接过了八攒盒,“但是能帮你说几句话。”
薛蓉忙问:“是什么话?”
“薛九君到底是你们薛家人,你同你爹娘原原本本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她们自会替你打听清楚。”
薛蓉嘴角一撇,“就这个?我还以为有什么好主意呢。”
“你可别小看这个,旁的不提,你之前对你娘,可不敢提薛九君写信给你的事情吧。你顾念着姐妹情深,可到底同你亲爹娘才是一家人。这种要紧事,你得全须全尾地说出来,长辈才能晓得其中利害,不能瞒着家里人。”
薛蓉缩缩肩膀,“你这话,说得和老婆子一样。”
“你嫌我说话不中你心意,怎么不去买只百灵鸟儿来。巴巴叫我过来,给出了主意还要把怨气出到我这里。我是呆不住了,横竖之后也别来找我。”李平儿哼了一声,起身就要走。
薛蓉脸一红,连忙拉着她的袖子道:“是我不好。你是个大度的,千万不要怪我。”
李平儿吃饱喝足,带着八攒盒就要走,薛蓉又拉着她的手,“那等事情过了,我再请你来玩,你可一定要来。”
李平儿笑了,“你这里好吃好喝,同仙境一般,我怎么不愿意来。”
薛蓉脸色一红,又吃吃地笑了起来,“你啊,和旁的人真不一样。我心里慌张不知道要找谁,心里就只惦记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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