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平儿从薛府回来的第二日,薛家备了礼,又热情地送来了承恩侯府。
李平儿一打开,好家伙,远比那套珍珠首饰值钱,一水儿碧玉打造的头面,水头十足,规规矩矩的款式正好,便是李平儿连回礼的首饰都准备不上。想来薛蓉原原本本把事情都说了出来,连带着和李平儿的事情也没漏下。
只这份厚礼的原因是说不出来的,李平儿到底犯了难。江文秀见女儿的手帕交出手是这样的大方,心下觉得不能给女儿丢了面子,当即取了银子,到底从外头绣楼里买了一套差不离的点翠来,命人给薛府送去做回礼。
李平儿有些后悔,到底是自己多嘴了,才惹了母亲破费。反倒是江文秀兴致勃勃,“可见姐儿交的都是好朋友,人家看重你的为人。我就知道我家姑娘好得很,真金不怕火炼,等大家来往多了,婚事就不用愁了。”
好家伙,说来说去,又绕到了亲事上头。许是花会等宴会的打击让江文秀压抑太久了,得了薛家的青眼,江文秀又高兴起来,乐呵呵地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对了,那个……你董家表姐也要到年纪了。她比娇姐儿还大一些,当初叫她回去,多少有些生气的意思,如今她懂事了,我就想着托人给她说一门亲事……”江文秀支支吾吾,到底说全了这件事。
李平儿点点头,“正该这样的。只是不好再托大伯母了。”
江文秀叹了口气,“我晓得的,原是想让她母亲挑一门婚事的,只是听林嬷嬷说……现在董家不成器,只怕也挑不着好的。”
“母亲自己如何想呢?”
江文秀一愣,低头思索了片刻,道:“我是这么想的,若真是心中有女儿,就算再穷,四节八礼都会送来。偏她一声也不提,可见眼里没有敏姐儿……你表姐来的时候瘦瘦小小的,和丫头一样,我看着心疼……只可惜她犯了傻,唉……”
李平儿应了一声,“既然如此,母亲不如和舅舅提一提,让舅舅去看看。我们山高水远,真出了事情不好帮衬,但是舅舅就不同了。”
“是了是了,你舅舅憨厚老实,最实在不过了。我这就让林嬷嬷过去,把给她准备的嫁妆也带过去,把这件事给办妥当了。”江文秀想明白这里,拍了拍手,这就给亲哥哥写信去了。
李平儿想起董敏那摊子事情,到底沉沉叹了口气。归根结底,是因着董敏贪心,想要做陛下的妃子。大伯母担忧她坏了根基,这本子都不会准她进京城的。
而母亲这样筹谋,对素未谋面的七皇子,对他的母亲林妃娘娘来说,又是不是公平的呢?承恩侯府能有今天,都是姐姐拿命换来的。
眼下的董敏吃着林家的粮食,却还要做七皇子的娘,着实是不知道感恩。
“娘,我知道,你念着表姐这些年对您是真心实意的好,”李平儿拦住了江文秀,“我虽然没见过姐姐,却也晓得她一定是非常心疼您的……您这样妥帖,让当初没有嫁妆,孤身入京,最后拿命给林家换了承恩侯府的姐姐怎么想?我们不能踩着姐姐的骨头,还要让旁人来吸她的血。”
江文秀忽然攥紧了李平儿的手,“你还惦记着你姐姐呐……”
李平儿点点头,“到底是因着姐姐,因着爹娘,我才能吃穿不愁,好好地当一个承恩侯府的小姐。您先前那么生气,不正是因着怕耽误了七皇子嘛。您心里既然想着姐姐的好,愿意为了她发作了表姐,就千万不要回头了。”
江文秀心里发苦,她缓缓收回了手,“是这个理。我……这件事就让你舅舅去办吧,嫁妆什么的,我也……不备了。”
说到这里,江文秀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到底数年的真情实意,如今却不得不撒手不管了。
“娘,总有些事情是我们管不来的。我们赠了银票,心意已经到了。您不是菩萨,表姐也不是罪人,只是缘分不够。”
江文秀抹了抹眼泪,“她怕是要怨我的。我带她来了京城,却没把她留下来……”
李平儿看向了自己旁边那个院子,空空荡荡的,即便是金碧辉煌,却也透着莫名的寂寥。
那是林璇儿曾经住过的地方。
李平儿沉沉叹了口气,改口劝道:“娘,你是厚道的人,四姐姐那样对你,你也没有难为她。表姐……你也还惦记着她。姐姐泉下有知,是为有你这样的娘亲骄傲的。”
江文秀接连起起落落的心态,到底又牵动着犯了病,这些日子一直头疼,在屋子里慢慢养着。
因着母亲生病,薛家送来的请帖即便收到了,李平儿也没有去赴宴。
缠绵病榻两个来月,李平儿也安安心心地陪着她,转眼便到了冬日。
这个寒冬不比在寺庙里,炭火烧得热。李平儿想起了燕回庵的大雁,总有几分不得意。倒是林娇娘要去燕回庵还愿,便同李平儿一起,再次来到了这座寺庙。
“再见这大雁,却没有打杀的心思了。不知道是佛祖渡了我,还是府里头的鸡鸭鱼肉渡了我。”李平儿暗自道。
只今日忽然燕王来了,那套游乐的流程便轮不到李平儿她们了。
“阿弥陀佛,我是来还愿的,这些倒无妨。”林娇娘心中虽然有些不满,却还念着佛祖,语气诚恳的不得了。
李平儿倒是笑了,“我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玩不玩都一样的。”
“那……就这样回家了?”林娇娘有些不舍得。
她同王佥定了亲事,能出来的机会不多了。趁着来还愿,就想在外头多呆一阵子。
“要不还是回去吧。”李平儿心中戚戚,只觉得遇着燕王没什么好事。
“唉,怎么平日不见他来,偏得今日来。”林娇娘到底埋怨了一句。
可两人上了马车,刚刚跑出了山,那头忽然传来一声笑声,“可是林七娘?”
李平儿掀开帘子一看,却是卢令仪骑在马上,眉眼灿烂。
“卢姑娘。”李平儿心里叫苦,到底和林娇娘下了马车,一同走了过去。
“这是我姐姐。”
卢令仪却顾不上林娇娘,跳下马来笑嘻嘻地说:“前些时候在马会,我听说就你买了我赢呢!”
李平儿点点头,“是要谢谢卢姑娘,让我发了一笔横财。”
卢令仪脸色一红,扭了扭肩膀,“算了,看在你买我赢的份上,上回的事情就不同你计较了。”
李平儿摇摇头,不准备和她多说。
卢令仪扯住了她的袖子,“你既然来了,不如同我们一块去骑马吧?在这里骑马射雁,可好玩了。”
“这里是燕回庵,如何能射大雁?!”林娇娘花容失色。
卢令仪有些不解,“如何就不能了?”
“这里是寺庙啊!”林娇娘唬了一跳,“你就不怕菩萨怪罪。”
“信则有,不信则无的东西。如果真有神灵……”卢令仪哼了一声,“我偏要射,你奈我何。”
李平儿自觉和卢令仪是讲不通道理了,便拉住了林娇娘,问道:“你是同种家郎君一起来的?”
卢令仪点点头,“阿衡同我一块来的,还有燕王殿下。那边一座山都是燕王的,里头还有成群的花鹿呢!在山西可没这样多的猎物。”
“我不会骑射呢。”
卢令仪一愣,想起她空手夺自己刀刃的事情,“可你的力气大的很啊!”
李平儿笑了起来,“力气大同骑马可没关系。”
“那你怎么就晓得,我能赢呢?”
李平儿轻声道:“我与你相识,合该买你赢才是。”
卢令仪一愣,她上下打量了李平儿一眼,忽然笑了起来,“那你运气不错。”
林娇娘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恨不得扯着李平儿就走。
“表姐。”那头,种世衡骑马猛地过来了。
“是阿衡啊,”卢令仪笑了起来,“你看我遇到谁了?”
“林姑娘。”种世衡也下了马,同李平儿和林娇娘打招呼。
林娇娘是要成亲的,打过招呼后不便逗留,便转身上了马车避嫌。
李平儿也回了礼,同林娇娘一块上车了。
卢令仪叹了口气,“我请林七同我一块骑马射箭呢,可惜她不会。”
种世衡看了承恩侯府的马车一眼,“这个林七姑娘听说是从外头找回来的,原是个农户女,表姐不要同她去计较。”
卢令仪一愣,“她竟然是农户养大的?可我瞧着姨父对她很好呢。”
“父亲用人向来不拘一格,”种世衡抿抿嘴,大抵也觉得不好说人是非,“前些时候二弟不是同她不愉快么?我找人打听的。”
“是找燕王问的吧,”卢令仪笑嘻嘻地看向了那片马场,“他素来喜欢说这些。”
种世衡点点头,“今日你也累了,不如我们早些回府吧。”
“难得出来玩一次,你可别扫兴。”卢令仪头一扭,却是策马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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