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厉王的深居简出,燕王这趟可谓声势浩大,从见到太后娘娘那一刻就干嚎着自己在燕地受苦。
先是哭喊燕地苦寒,不如京中繁华。又是责骂燕地的官员不知好歹,叫他受罪。他素来是个刻薄寡恩的,丝毫不在意甄转运使和甄侧妃对他的照顾,只说他们本事不够,险些让卢令仪被流民冲撞了。
太后娘娘虽不满意卢令仪,可如今卢令仪怀了孩子,百般不满也化作了温馨呵护。因太医查脉说是个男孩,太后更是高兴非常,说要拔了甄家的官职,另指派人过去。
燕王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心知陛下肯定不同意,便顺水推舟说留下甄转运使,但是举荐了卢令仪的本家哥哥——卢令安做副手。太后犹豫了一番,到底是答应去劝陛下,“他天下都要给太子了,一个小小的官儿怎么不舍得给你家呢。”
听到这句话,燕王吃了一惊,“皇兄这是要立太子了?”
太后不瞒他,“不然为何会叫你们回来。”
如今皇兄待自己已经不如从前了,真等太子得了势……燕王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可有说立哪一位?”
太后摇摇头。
“事关国祚,母后怎么不知情?!”燕王十分委屈。
太后不好意思说陛下如今年纪大了,大事小事都不爱同自己说。哪怕是立太子,也始终没有透露过风声到底定了谁。
“我有了孩子,皇嫂不替我高兴,还闹着要见那个金侧妃,”燕王又不动声色地上起了眼药,“我看啊,太子若是皇嫂那儿的,我燕地都要听金侧妃的了!”
太后也听皇后娘娘提过,说是为了燕王开枝散叶。可如今燕王这一告状,她心自然又偏向了小儿子,“你皇嫂就是小家子气,只惦记着金家那些不成器的。”
临到要离开宫中了,太后又不舍得小儿子只把眼光放在卢令仪身上,又另送了宫装美人二十余人相伴。燕王没有推却,一并笑纳了。他不是讨厌美人,只是讨厌别人强迫自己纳侧妃,这些美人在他眼中同蝼蚁一般,饮宴欢快之处,甚至能互赠友人。
卢令仪如何不知道,她可不认为燕王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痴情种子。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便连忙准备了侍女伺候燕王,燕王也是欣然笑纳,却从不留情。
卢令仪心中大抵也清楚,燕王不是不爱美人,只是他见惯了美人,见多了殷勤,送上门来的,他要么看不上,要么厌烦。非要觉得有意思的,才特别珍重。因此卢令仪没有强迫自己和那些世家贵女一样劝诫,她反而爱和燕王胡闹,爱耍脾气,爱闹些幺蛾子,燕王反倒更加离不开他。
燕王在燕地自认是受罪的,因此回了京中,放肆饮宴游乐,一边享受燕地的供奉,一边如往日一般在京中放纵。藩王中,也唯独燕王能如此豪情,其他藩王纵然有心享乐,也不敢如此出格。一直等到一个多月后,这些藩王才齐聚一堂。除了燕王之外,哪家不是大车小车准备了许多贺礼,盼着能讨好陛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陛下宣布了他心中的太子人选——独孤晟。
这似乎是情理之中,却又在大家的意料之外。
陛下甚至没有询问林丞相等人的意见,他命人筹备祭天祷告,直接在祖宗牌位面前宣布了这件事。哪怕是世家不认,太子也是实打实的嫡子。
皇后娘娘等了又等,盼了又盼的那天,终究是到来了。旁人不知如何,皇后娘娘激动地双手颤抖,她早就知道,太子一定是独孤晟,一定是自己的孩子。她紧紧攥着瘦弱嫡子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你是太子,你是太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小半数臣子开始上书,独孤晟年幼,不宜现在就封太子。又或者说独孤晟身体不好,不一定能成年。陛下连杀了七八人,都没拦住这些声音。
燕王对皇后本就不满,自然不肯替皇后出头。谁当太子对他来说都不好,都不喜欢,索性管都不管,自顾自游猎去了。燕王是陛下的亲弟弟,他尚且如此置身事外,那些不是一母同胞的藩王们,自然更加不敢多话。
他们可不像是燕王,世家给了排头,就能来找太后娘娘告状。他们远在封地,不仅不如燕王的权力大,还要被世家制辖,再者说了,支持了陛下又能落得什么好?等太子即位,难道还能给藩王加封不成。这些藩王纷纷低下了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没有说话。
陛下到底是想起了自己行七的儿子。
入宫之前,厉王心中也是惶恐,他原本以为藩王尽数入京,不该逮着他这个和皇后有旧怨的人来薅才是,怎料到陛下第一个召见的,便是自己。
那些管理宗室的宗亲陛下没有开口,那些盘踞一地的藩王陛下没有邀请,偏偏叫了一个苦寒之地的厉王来做出头鸟。陛下这牺牲厉王的意思,也太明显了。
李平儿也没想到陛下如此狠心,但仍旧安慰他,“这是好事情,所有亲子中,除了梁王,你是唯一一个有封王的,这代表陛下信重你。”
“可陛下要我去出头,去支持皇后娘娘的嫡子即位。”厉王苦笑一声,当年那个位子本来是他的,皇后娘娘杀的也是他,陛下根本不帮不助,他险些命丧黄泉的时候,陛下怎么不信重自己?!可厉王这些话都说不出口,他已经成亲了,怎可再把想要父母眷顾表露出来,“如今北地方才打过一场战,正是疲惫的时候,若是……他怎么不干脆叫我去死?!”
“不要有怨气。你是陛下的孩子,更是陛下的臣子,你和那些大臣都不一样,”李平儿摸了摸他的头,“不是每个父母都深爱自己子女的,你已经有了一个为你愿意不要命的母亲了。”
想到林妃,厉王没忍住红了眼睛,“是啊,我有一个这样好的母亲了……可这该如何是好,我们原本说好两不沾染,可眼下陛下明火执仗,就招我入宫……”
“你第一要做的就是忠君。若是陛下非要你力挺太子,你就力挺太子,”李平儿握住了他的手,“但不是作为太子的哥哥,也不是作为陛下的儿子,你要做的是一个忠臣,一个忠于陛下的臣子。臣子作为陛下手中的刀,尚且能威慑虎豹。你作为陛下手中的刀,更要索取你应得的。”
厉王心中一跳。他看着姨母,明白了她的意思。姨母是要叫自己留在京城中,留在这块风波最多的地方。没有藩王会不想回京的,回到京中,就意味着能在京中斡旋,能常常面见陛下,甚至能拿个一官半职的,比世家风光多了。
这是一场豪赌,要赌你愿不愿意成为陛下的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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