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一点红是个杀手, 是个做任务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的杀手。
每次杀完人,他都要喝的烂醉如泥,他是杀手并不代表他喜欢杀人, 最开始,他的剑还没有现在这么快, 那些温热的鲜血总是能溅到他身上,那些人的咒骂声, 临死前的哀怨与不甘, 痛恨和绝望, 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让他透不过气, 喘不过息。
他又不是天生冷血, 怎能对杀人无动于衷。
尤其是中原一点红, 仍然拥有一颗火热的,持续跳动的心。
他不能无视被杀之人的痛苦, 也不能装作一切都没发生,更不能让自己变为视人命如草芥的人。
在日复一日的杀人中,他渐渐变得麻木,剑术却更加高超, 至少现在杀人, 一剑封喉, 让那些被杀的人, 少了许多痛苦。
他好像变成了两个自己,一个是个麻木不仁,只会完成组织交代任务的杀手,一个则冷眼旁观着自己,将他杀的没一个人, 作的每一桩恶,都记录着,谴责着他的恶性。
他死之后,一定会下地狱的吧。
中原一点红这样想着,杀完人便疯狂的喝酒,只有在醉过去的那一刻,麻木的身体和神经,才能得到片刻的放松。
他不愿意像别的杀手那样,拿完任务的酬金,就去玩女人,他的母亲据说就是个烟花之地的女子,不小心怀了他,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一个烟花之地的女妓,连自己的命运都不由得自己,又如何能养活一个孩子,生下他后就丢弃了他,被师父捡到,师父养大他,教授他剑法。
师父的养育不是无条件的,他养大他,就是为了让他卖命,做杀手,为师父铲除异己。
他没的选。
所以他不会去找那些女人,在女人身上发泄杀人后的情绪,他本就是个无根漂萍,难道又让人生出一个孩子,重复他的命运?
他又一次喝醉,喝的不省人事,醉酒醒了之后,确实很不舒适,头疼欲裂。
中原一点红想要挣扎着爬起来,至少给自己倒杯茶水,解一解醉酒的后遗症。
这一摸,便了不得,摸到一具温热身体。
他吓了一跳,急忙去看,身边躺了一个面容清秀,只着一件纱衣的姑娘。
杀手的直觉,让他知道这并不是半夜上了他的床,想要取他性命的那些杀手,青衣楼中也有女子做杀手,多是靠身体和美色。
然而杀手本能的反应,叫他直接掐住她的脖子。
“喂,醒醒,你是谁,到我房间门什么目的。”
他逐渐加大手中的力道,刚要拍拍女人的脸颊,身下的女子因为呼吸不畅,睁开了双眼。
中原一点红愣了一下,不自觉的放松了手劲儿。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眸,黑白分明,纯澈无辜,像是两颗天上的星星,似水波似清溪,因为被他掐着脖子,她痛苦的皱着眉头。
一双清澈的杏眼浮上淡淡的水雾,仿佛有一层愁绪的轻纱拢上她的眉头,叫人不由得心中一软。
中原一点红极力想要忽略自己古怪的心理,又打量了一番这女人不过清秀的脸,心中怀疑,如此相貌普通的女子,怎会有这么一双眼眸,只一看,便叫人怜惜,叫人心软的不像话。
他心里虽然在警惕着,手上的劲儿却松了。
这个姑娘,自然便是江无瑕,被易容的江无瑕,上官丹凤并未送她去服侍霍休,叫属下将她藏在了丽春院中,阴差阳错被鸨母当做下面的人送来的新姑娘,将她送来服侍中原一点红。
她一睁眼,便瞧到一个面色僵硬,相貌说不上英俊,却带着奇异邪气的青年正看着她,警惕的眼神像是一只遇到陌生人的猫。
她被自己这个联想弄得想要笑,然而刚扯了一下嘴角,就发现青年的手还卡在自己脖子上。
寒毒发作过一次,她已经是虚弱至极,现在体内的寒性真气又在跃跃欲试游走她全身经脉,抽筋拔骨般的疼痛如海浪一般一波一波席卷而来。
这股疼痛,她很熟悉,最疼的时候她哭的不能自已,想着要不就自杀了事,可每每忍耐过这疼,她就又不想死了。
狠狠咬着牙根儿,江无瑕张了张嘴,嗓子干疼,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在她昏迷的时候,上官丹凤叫他的手下给她吃了什么?
她的脸上逐渐浮现上痛苦。
中原一点红下意识松开手,却发现这姑娘的痛苦并没有减弱,反而一直在加深。
江无瑕实在没有力气,嗓子哑了,说不出话来。
“喂……”
中原一点红想要问,你到底怎么了,却好似不知该怎么做似的呆愣在那里,看着她脸色越来越苍白,发梢眉毛都凝上一层冰霜。
一个小白瓷瓶不知何时,滚落到中原一点红的旁边,江无瑕费力指了指那个小瓷瓶,然后闭上双眼扭曲着脸,因为努力忍疼咬着牙,嘴角沁出一丝鲜血。
中原一点红皱着眉头,捡起小瓷瓶,让一点力气都没有的江无瑕靠在自己身上,单手揽住她,给她喂药。
看到她那张苍白的唇吞下药丸,年轻的杀手忽然红了脸。
药吃进去,还应该有外力的真气,帮助她化解药性,融合她体内的寒性真气。
不过她身边,是个陌生的男人,能愿意给她喂药就不错了,不能奢求太多,江无瑕闭上双目,静静的等着药力发挥作用。
中原一点红皱着眉,想问她,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怎么了。
他的视线往下移了一下,顿时说不出话来,脸更加木然,唯有耳根的红昭示这个冷漠的杀手,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纱衣,这么一瞧,什么都看见了!
中原一点红急忙移开眼睛,脑海中仍是刚才入目那片奶白的肌肤,明明她的脸并不十分白皙,怎的锁骨和胸口处,那样白的晃眼。
他怎能盯着姑娘的胸口看,实在不像话!
意识到她只穿了一层薄纱,青年为了方便喂药,揽住她腰的手臂,接触她肌肤的地方,顿时像被火烧了起来。
他差点将怀里的姑娘直接丢出去。
好在他还记着她的痛苦,不知她生了什么病,为何会这般,强自镇定后,他将她放到床榻上,被子丢到她身上,盖住她露在外面的肌肤。
然后就像是一只被猫抓的老鼠,惊吓的窜到床榻不远处的八仙桌旁,惊魂未定的坐下,倒了杯茶水,咕咚一下喝了一大口。
吃了药,缓解了许多,但寒毒发作带来的后遗症让江无瑕仍旧四肢瘫软,没有力气。
她看了看周围,一个装扮并不怎么奢华的房子,不过放的屏风摆件,到有点像是小姐的闺房。
刚才给她喂药的那个青年,正面无表情,坐在桌前喝茶。
青年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肩宽腰细,身材劲瘦,像是一根挺拔的小竹子,他的剑在腰间门,一张脸有种奇异的邪气感,只是他如同僵尸一样面无表情,硬生生消减了几分英俊。
回想刚才他喂药时候,手不经意间门碰到了她,上面那些茧子分布的位置,这青年应该是个剑客。
不知这个青年是什么身份,难道是上官丹凤的下属?
她的嗓子干干的,想要一杯茶水喝,张开嘴声音却发不出来,刚才想说话的时候她就没能说出声,她还以为是因为太久没喝水,太渴导致的。
现在看来,她应该是被喂了哑药,只是不知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
中原一点红眼睛没在看她,实际上余光却在瞥她,耳朵也在听她的动静,察觉到她动了,目光渴求的望着茶杯,他心中顿时明了。
到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
江无瑕一愣,看着眼前琥珀色的茶水,又抬头看了看黑衣青年,他偏着头并没有看她,满脸淡漠,就像这个给她端茶倒水的人不是他似的。
江无瑕微微一笑,接过茶水,抿了一口润润嗓子。
不管这个青年是谁,她的处境已经不能再坏了,若不喝些水吃些东西,她身体便先垮掉,还怎么谈逃跑呢。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江无瑕小口小口啜着茶水的声音。
中原一点红又坐到远处那个凳子上,像躲藏在暗处的猫一样,观察起她来。
待她喝完一杯,将茶盏放到床边小榻,他才开口问:“你是谁派来的?我早就说过我不需要女人。”
江无瑕愣住,若是上官丹凤的属下,应该被他知会,知晓她身份才是,青年却这般问,显然应不知道她是上官丹凤掳来的人。
“你怎么不说话?”中原一点红皱眉。
江无瑕指了指嗓子,呜呜了几声,却一句清晰的话都说不出口。
黑衣青年眉头皱的更深:“你是哑巴?”
江无瑕满心的愤恨,恨不得将上官丹凤这个家伙弄死,要不是他,她现在还在花满楼身边,他们渐入佳境,正应该是甜甜蜜蜜的时候。
而在中原一点红看来,对面的姑娘像泄了气的皮球,垂下了头,手指不安的互相勾着。
难道因为他说她是哑巴,所以她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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