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套间,虽然正如小二所说,挺大的。但是其实房间只有两个。在之前,朔风和许子若两个人,已经很有眼力见地主动去了另一间房间了。现在这间房间当中,只有贺兰若和苏慕槿两个人。

    洗漱干净之后,困意涌上心头,贺兰若感觉刚刚喝的酒劲开始上来了,没想到这酒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的农家米酒,竟然劲还挺大,别的不说,确实驱寒。

    贺兰若瞅了一眼瘫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苏慕槿,无奈叹气。

    此时朔风已经自觉去了套间中的外屋睡觉了,朔风表示,他不想看见,发现自己睡觉之前没有洗澡的苏慕槿。

    贺兰若纠结了一会儿,在一阵似乎是从雪地当中飘来的幽幽冷气中,最终还是决定,礼让女子。于是勉强大方地,让出床上,给了苏慕槿。

    贺兰若正准备在地上打地铺,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一层凉意,下意识的从他的后脊骨一直爬上颅顶。

    上楼之前小二好像说过,这个套间,采用了常年生活在冰雪中的人们的方法。

    窗户密封效果很好,墙壁隔热隔冷,屋内不使用碳火,而是改用了源源不断的热水,在屋内地板下流动,防止意外的发生。

    在这样的屋子里,为什么会有寒风?

    难道说?

    贺兰若的眼睛警觉地打量着四周,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尽量不让可能潜伏在外面的人,察觉到屋内的异样。

    很快,贺兰若锁定了寒风来源。

    是屋子顶部的天窗,不知何时打卡了一道小缝。

    虽然贺兰若知道,这可能是店家防止住店的人觉得闷,估计开了一条缝透气。但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告诉他,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贺兰若没有注意到的是,原本正在床上躺尸的苏慕槿眼睫轻动,鸦羽般的睫毛下,是一道锐利且清醒的目光。

    他的左手依旧整理着被角,右手却伸向腰间,那是一把与腰带一同系在身上的软剑。

    “嗖——”一道声音破空而出,射向了屋内躺在床上的人。

    再也顾不得其他,贺兰若一把抽出软剑,击向已经逼近的危险。

    然而,意想之中的虎口震动并没有出现,而是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他的耳边响起。

    贺兰若蓦然抬头,正对上了苏慕槿那一双满是促狭的桃花眼。

    贺兰若小声嘀咕:“你不是喝醉了么……”

    屋内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这时,本该在外屋的朔风的声音从房顶上传了出来:“主子,您和江公子还好吗?”

    言罢,便打开天窗,翻身进屋。

    贺兰若还僵硬着身子,手上的软剑已经被苏慕槿一把拿开,扔到床上,反手用被子盖住了。他知道,这是苏慕槿在挡朔风的视线。

    这主仆俩联手骗过了他和外面潜伏的所有人,却不知为何,苏慕槿现在要隐瞒屋内发生的事。

    苏慕槿:“可有抓到活口?”

    朔风单膝跪地:“没有,属下失职,请主子责罚。”

    苏慕槿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了她那把扇子,轻轻摇动:“无事,意料之中。把尸体处理了,别让血腥味污染了这里。我今晚还想和阿驿一起睡个好觉。”

    话语当中若有若无的笑意,让贺兰若心中传来一阵恶寒。

    此时店家听到了动静,派人敲门询问情况了。苏慕槿说道:“没事儿,我们就是在房间活动了一下筋骨,没吵着其他住客吧?”

    店小二倒是没怀疑什么:“不会不会,现在天目山下旅客本来就少,上一次住店的人稍微多一点的时候,还是半个月前了,吵不着别人的,客官放心好了。”

    苏慕槿:“好,还要麻烦店家帮我们再准备些热水,刚刚运动完出了点汗。”

    贺兰若几乎可以想象出,门外店小二是个什么表情。

    三个男人……多人运动么?

    苏慕槿接连打发了打工人朔风和热心小二,一双桃花眼,落在了试图逃避现实的贺兰若身上。贺兰若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阿……阿槿,你刚刚好厉害呀……”

    贺兰若企图蒙混过关,他避开苏慕槿的视线,吞了吞口水。

    “刚刚若不是阿槿,阿驿可能已经没了……阿驿刚刚是想要保护阿槿的,可是……”

    看着贺兰若磕磕绊绊想要解释的样子,苏慕槿也不知道是应该生气,还是该笑。不过看着贺兰若这破绽百出又拙劣至极的伪装,好像还挺有趣的。若是从前的贺兰若,断然不会在自己面前展露出现在的样子。

    她收起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勉强压制住自己想要疯狂送上扬的嘴角,轻咳一声,正色道:

    “我知道你刚刚是想帮我挡箭,若不是如此,本相已经让朔风处理屋外尸体时,一同处理了你了,你可知道?”

    眼前的少年面色讪讪的,嘴唇嗫嚅几下,企图恢复初见苏慕槿时,那一脸人畜无害的小白莲模样,再试图进行最后的挣扎。

    然而苏慕槿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虽然她已经大致可以确认,面前这个人,就是他,但是她还是想要亲耳听到他说出,他到底是谁。

    捉弄了自己这么久,怎么可以不付出一点代价呢?

    就让他心里着急一下吧。

    “朔风就要回来了,小二的热水也该要送上来了,本相给你最后一个洗澡的时间,你考虑清楚,到底是你自己说,还是本相帮你回忆回忆,你再自己说。”

    说完,便拿起自己的衣物,走进了浴室。

    -

    浴室当中,水汽氤氲。

    苏慕槿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水里。

    当初那个在她最为难的时候拉了她一把的少年郎,就这样活生生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猝不及防。

    其实,在发现他为了救自己竟然就这样暴露了自己装傻这件事的时候,苏慕槿的心中是无比吃惊的。

    毕竟在她的认知当中,虽然在出那件事之前,她与当年的贺兰将军虽然已经和睦相处了,但是她并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对自己交心,还是只是对所有人都抱有善意,而所谓的知己,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更重要的是,他之前在欺骗她。

    苏慕槿的心并没有因为热水的浸泡,而平静下来。

    相反的,浴室门外没有动静,她的心,反而跳的越来越激烈。她在担心,万一他不想对自己解释,然后干脆一走了之怎么办。

    想到这里,苏慕槿不由得苦笑。怎么明明是想要折磨他,最后先感受到煎熬的反而是自己呢?

    -

    “你认识贺兰将军吗?”

    就在心乱如麻的时候,苏慕槿猝然便听到了贺兰若这句话。

    按常理说,在人沐浴或者如厕的时候,是最不愿意暴露自己的时候。

    因为在这两种情况下,平时用来遮蔽身体的东西褪去,没有了这些东西的保护,人会觉得自己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因而会更加敏感多疑。

    所以当突然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时,苏慕槿心跳直接漏了一拍,竟一时没有接的上话,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疑问。

    “嗯?”

    表面上风轻云淡,但是实际上,心中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果然是他,他真的没有死。

    苏慕槿感觉自己的手,在手中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带起了水面上的阵阵波纹。

    但是明面上,苏慕槿依旧稳如老狗:“认识啊,是我的一位故人。”

    叫你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叫你给我搁那演傻子,我就淡定给你看。

    苏慕槿在心中骂骂咧咧,原本对于贺兰若的所有思念与担忧,通通都化成了,对他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欺瞒的愤怒。

    但是她知道,不能把他逼得太急,要不然吓跑了,最后自己哭都没有地方去。

    思及此,苏慕槿一把扯过挂在旁边架子上的浴巾,飞速擦干净身上的水,披上衣袍,站在浴室当中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浴室门口,那人的呼吸声明显加重加急了,这是人紧张的表现,苏慕槿原本抿住的嘴角,开始松开,甚至有了微微上扬的趋势。

    “我想打听一件事,贺兰将军从前是个怎样的人?……你相信他是清白的吗?”

    少年的声音穿过时光与空间,与多年前的那人几乎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苏慕槿却突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了,只剩下心中一痛,眼眶微红。

    她知道为何贺兰若不肯与她相认了。

    很显然,她的将军,失忆了。

    她的神明,那个曾经将她从泥潭中拉回来的人,忘了她的存在。

    那她现在,在他的眼中,又该是什么模样?

    大奸臣吗?尸位素餐的混子吗?

    “你是他的什么人,这么关心他?”

    一抹苦涩涌上苏慕槿的舌尖,门外的人还在静静地站着,一时之间,竟然一片寂静。

    苏慕槿的心脏在狂跳,她想知道,贺兰若失忆到了什么地步。

    终于,有些沙哑的男声打破了安静的局面,低沉的声线一下子打破了苏慕槿的回忆。

    门口这人,早已不是当初的意气少年将军,而是从坟墓中爬回来的幽灵。

    他说:“我是贺兰将军的追随者。”

    还是不愿意对她说实话吗。苏慕槿暗自苦笑。

    “早知道就不避着朔风了,他可是以贺兰将军为偶像呢。”

    苏慕槿的声音中,又重新透露出轻松愉快的气息,极力掩饰着周身的发抖。

    “他……是个很好的人,是个好将军。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这是她给他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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