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一个晚上,天目山庄中有的还站着,呼吸着山中那呼吸惯了的新鲜空气,有的则躺在地上,与世长辞,即将葬于地底。

    众人不声不响地将自己的家人埋葬,他们大多数人,都已经处理这种事,不止一次了,但是依旧如第一次般,痛彻心扉。

    为何总是自己的家人朋友受到迫害,他们最错了什么?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哭出声,眼泪早已在酒窖中流干了,哭不出来,也根本不能哭。

    有一只——也许不止一只——看不见的眼睛,就在这终年积雪的天目山上,时而睁眼,看看这群命如草芥的蝼蚁们,在做些什么。

    时而阖眸假寐,片刻的平静后,是巨大的阴谋。

    找到那些眼睛,天目山庄才能回到过去,活着的人,才能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继续活着。

    这就是这个世界,总有人为了一己私欲,毁了别人原本安逸的人生,还偏偏充耳不闻,或是觉得理所当然。

    寻找那批云滇人马,这是天赐帝的目的,也是苏慕槿为了天目山庄、为了山庄下的皑皑白骨所必须做的。

    然而,雪山茫茫,何处寻人?

    -

    “阿槿,你应当不是真的只是来天目山度假吧。”

    这是一句陈述句,而不是疑问的语气。

    苏慕槿知道,这件事肯定瞒不住贺兰若,骗一骗不熟悉的人还是有可能的,但是贺兰若这段时间与她朝夕相处,又剖心剖肺的,说他一点都看不出来,就跟贺兰若说他自己是个傻子一样,是骗鬼的。

    于是直接点头:“我接到皇上消息,天目山西南方向发生小型雪崩。”

    话刚出口,苏慕槿就知道贺兰若是什么意思了。

    秋季的京城,虽然天气已经渐渐转凉,秋风也开始吹起,但是京城地脉平稳,并不是地震之类天灾的高发带。

    天目山这几十年来就发生了一次雪崩,还是苏慕槿人为制造的。

    如果不是那次的话,估计天目山还是一个朝圣之地。

    所以,这次雪崩大概也是人为。

    不愧是曾经领导着八万贺兰军,打败了蒙族铁骑的贺兰将军。

    那么发生这起雪崩的原因是什么?

    上一次是有人利欲熏心,不顾百姓生命便做出了这样一个利益最大化、损失最小化的决定。

    “上一次雪崩的引发点就是在山的西南面,当时他们好像是在除夕祭祀,在西南引发雪崩之后,基本全军覆没。”苏慕槿说道。

    所以这次——

    “带上朔风和山庄里的猎犬,准备上天目山的西南雪原。许子若留在山庄,帮忙照顾病患。”

    -

    天目山的西南面,是一个悬崖与小块雪原交加的地带。

    也不知道为什么,走在雪线附近,贺兰若尚能感觉出一点大自然的美好,和雪域的纯净,但是当他们随着猎犬的深入,一种莫名的森冷与寂寥感,逐渐渗透入他的心中。

    好像这大片大片洁白的冰雪之中,冰封着无数的冤魂,永世不得超生。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搜寻,终于,猎犬在一个悬崖下停住了脚步,它的黑黑的鼻头朝着空中微微耸动。

    熟悉这条猎犬的朔风,顿时明白了它的意思:“主子,悬崖上有情况。”

    几人在悬崖下走了一圈,很快,一个不起眼的洞口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那个洞口不大,但是这是仰视的视角,如果是就站在它的面前,大概是足够一个成年人通行的。

    “直接上去吗?”朔风问道。

    苏慕槿摇头:“不,这个地方易守难攻,我们单枪匹马,实在太危险了。而且我们尚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人马。也不知道,他们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其他据点。”

    朔风开始感觉头疼了,他的武力值确实还不错,保护苏慕槿还是可以的,但是着实不算是一个多么聪慧的人。

    苏慕槿一直愿意让他当自己的贴身护卫,大概就是看重他的坚定无比的忠诚吧。

    看着洞口沉吟片刻,苏慕槿终于开口:

    “朔风,你把我要你带的东西留下,然后带着猎犬,立刻回山庄,通知山庄暂时转移,然后给皇上送信,就说我这里发现了云滇族奸细,数量不少,请求支援。”

    朔风的身体,下意识地应下苏慕槿的命令,并且准备照做,然后他才反应过来。

    “主子,属下走了,您和江公子怎么办?”

    苏慕槿瞅了在一旁装透明的贺兰若,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我们嘛,今天晚上先探探路。”

    朔风满脸震惊,表示不明觉厉。

    自家主子不愧是大顺左丞相,这疯批劲真的可以啊。

    不过……江驿公子不是个傻子吗?

    难道主子打算与江公子共生死,这样才算真正的死生契阔?

    朔风刚准备离开,又一个疑惑突然诞生:“但是主子,咱还没真的见到云滇人呢,现在去找支援,会不会……”

    透明的贺兰若终于出了声,发表自己的观点:“阿槿说有,就是有,笨蛋朔风快去!”

    命令的语气引得苏慕槿哈哈大笑。苏慕槿突然觉得,这样看着贺兰若明明不傻,但是还是偏要装傻的样子,也挺好玩的。

    朔风再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于是打算用行动,去让自己忘掉脑子里杂七杂八的烦心事。

    丝毫不知道,自家亲爱的主子,在自己走远后,对贺兰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最喜欢的就是朔风这种行动力。”

    贺兰若听得嘴角直抽抽。

    -

    低情商:朔风不动脑子做事。

    高情商:我最喜欢的就是朔风这种行动力。

    -

    贺兰若在心中,为朔风摊上了这样一个,没有丝毫良心的主子,表示了一秒钟的默哀,随后便问出了一个,刚刚在苏慕槿吩咐朔风时,突然冒出来的问题:

    “你不是还在相府韬光隐晦吗?找支援?打算直接暴露自己了?”

    苏慕槿大手一挥,大有一种“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气势:

    “你觉得大爷我在乎吗?”

    贺兰若表示,虽然我不理解,但是大受震撼。

    而苏慕槿则是在心中偷偷说:你回来了,我便没有其他东西还需要在乎了。

    山上的风将三人来时的脚印,渐渐吹得看不见了。茫茫雪山上,仿佛从未出现过这几个人一般,悄无声息。

    -

    夜幕降临。

    此时,苏慕槿与贺兰若已经趴在了,悬崖洞口旁的一块凸出来的岩石上。

    尽管苏慕槿已经用厚实的雪貂毛毯,将两人的身体都盖住,一是为了保暖,二是也有一些隐蔽的作用,但是毕竟不是在室内,秋夜的寒风就算只是听起来,都已经足够让人瑟瑟发抖,更何况是雪山上的风雪交加。

    贺兰若看着地面上,来时的痕迹逐渐消失不见,又看着茫茫大地完全被夜色笼罩,曾经骁勇善战的少年将军,现在忍尤含垢的贺兰若,他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酸楚。

    虽然知道可能现在并不合适,但是他的心中,就是有着想要对着身边这个人诉说的冲动。

    “苏……阿槿……”贺兰若的嗓子,在被刻意的压低音量后,听起来更加沙哑,苏慕槿却在其中感受到了一种,与平时不大相同的感觉,说不上是好是坏。

    “嗯,我在。”

    “你说,如果一个人在这世界上做过一件事,但是见过的、知道的人都忘了,或是去世了,后来他自己也记不得了,那这件事他真的做过吗?

    就像我们走在雪地上的脚印,风一吹就看不见了,那我们如今就算是消失了,我们算是来过雪山了么?如果一个人死了,世界上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记忆留下,那么他活着的时候是不是只是一种……错觉……”

    身边没有那个一贯慵懒当中,透露着丝丝温柔的声音响起,只有呼啸的夜风,和身边人浅浅的呼吸。

    “算了,是我唐突了,我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胡思乱想这些东西,你也觉得我很可笑吧。算了算了,你还是赶紧忘掉吧,我也忘掉,就当我放了个屁。”

    如果可以,贺兰若真想回到半分钟之前,暴打那个想胡言乱语的自己一顿,他在干什么啊?他和苏慕槿才认识多久?

    更何况,苏慕槿一个姑娘家还没有发话,他一个大老爷们,在这里伤春悲秋?

    “不,不是。”

    出乎意料的,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再是刻意伪装的少年音,女子略显低沉的本音中,是历尽沧桑的成熟。

    “什么?”贺兰若猛地看向苏慕槿,那张他本以为会一脸嘲讽的脸上,写满了认真。

    眉目间,也不再是刚毅的决绝,女子的柔情,似水般荡漾。

    苏慕槿深吸一口气,仿佛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

    “我说,不是错觉。

    我记得。我一直记得你走过的那些年,也会记得你即将走过的路。所以你的活着不是错觉,执子之手,与子同行。长路漫漫,雾霭无边,但是,那是我们曾经一起走过。

    我一直替你记着,等着你找回来。”

    贺兰若怔住了,她在说什么?

    “我们一起走过的路”,什么意思?

    虽然她已经说了,自己是贺兰将军的旧识。

    难道……

    心中震撼之际,贺兰若猛地一回头,却正好对上了苏慕槿的双眼。

    那双眼直直地看着他,明明本该如桃花般多情勾人,现在却好像一把利刃,穿透了他的眸子,直直地刺入他的心中。

    又好像春回大地,化开的湖水中泛着温柔的微波。

    那还没有完全闭上的唇齿中,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阿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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