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之前就已经被叫过,但是当面前的人再次说出这两个字,贺兰若的心中,却依旧有着无法言喻的悸动。
他能感觉到,苏慕槿自从上次半夜出府之后,被他救回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理智告诉他,这样的苏慕槿很可疑。但是他的直觉却再说,拥抱她吧,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以后的日子,我会陪着你继续走下去。贺兰军的冤屈,我们一起来洗清。”
虽然你忘了我。
苏慕槿再一次许给了贺兰若,这个真的执行下去,可能会发现难以想象的黑暗深渊的誓言。没有冲动的情感,只有在心中打磨了千万遍的深思熟虑。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的确与之前大不相同。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一切的真相。只是在那之前,请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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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慕槿想起那天晚上许子若的结论。
“主子,属下觉得,您不用过于伤心她的离开。她,其实就是主子,从始至终都是只有主子一个人。”
苏慕槿怀疑地看着眼前这个,研究医术研究得有些不似正常人的家伙,再她看来,许子若这个新奇的说法,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心情能更快平复下来。但是出于对于这个跟着自己多年的云外圣手,她还是给予了最大的尊重:“说来听听。”
“根据我的发现,她虽然看上去拥有着自己的意识,但是与其将她称为另一个人,倒不如说,她其实就是主子自己。属下发现,锦姑娘的一切所作所为,虽然看上去与主子大不相同,但是其实,行为逻辑却是一致的。
所以,锦姑娘,其实就是,主子暂时忘记了自己原本的记忆,然后自己捏造了一个属于锦姑娘的生平经历,于是就诞生了我们表面上所看到的,一体当中两个意识的表象。
实际上,每个人的行为逻辑都有每个人的章法,即使锦姑娘真的是道家所说的一魂,那么也不可能所有的逻辑,都与主子完全一致。
更何况,锦姑娘的记忆,主子不都完全记得吗?甚至有的时候,会感觉就像亲身经历的一样。
所以,主子不必伤心。锦姑娘的存在,应该说更像是主子带着完全不一样的人生经历,重活一世,可能成为的模样。主子不妨将锦姑娘的记忆,当成上天给主子的补偿。”
重活一世……
想到那个绝代风华的花魁姑娘,和不存在任何顾虑与令人绝望的前尘过往的洒脱劲,苏慕槿的心中,莫名生出了一丝向往。
但她还是说道:“这只是你的推测,不是吗?”
听到质疑,许子若的脸上虽然依旧温和,但是却多了几分作为云外圣手独有的孤傲和自信:“属下说是,那就绝对是。从事实出发的推测,既然每一步推测都合情合理,都是正确的,那么正确的事实,必将带来正确的结论,不管它有多么的不可思议。主子不该质疑属下的专业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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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若注视着那双眼睛,那双属于女子的眼睛,也许本该平安喜乐地度过平凡的一生,但是此时,却给了他无尽的勇气与力量。
他不由自主地点下了头。
对不起,我五年前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失去了蒙族草原之役之前的所有记忆,也不记得和你的过往。但是终有一天,我会想起来从前和你的一切。
这是贺兰若未曾说出口的许诺。
明明正处于黑夜,明明山风吹得他眼睛都有些疼,但是他好像看见了,眼前人浅棕的眸子中的淡淡光芒,像是一轮满月,用柔和的月光将他照亮,为他指引着方向。
毛毯之下,他的手指尖渐渐触碰到了她的手背,于是一个颤动,想缩回之际,却被那手的主人一把抓住,整只手便已经被温暖包围。
一时间,山风呼啸,但温暖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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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火光,在原本黑魆魆的洞口当中,隐隐露出了自己的身影——
山洞里确实有人。
“我们赌对了,这里不是他们的大本营。”
语中带着笑意,还有一些小小的顽皮。
贺兰若也松了口气:“看样子应该只有几个人,这么点光,山洞大一点估计都照不满。”
“走吗?”
“走。”
两人钻进了山洞口,还未待深入到火光处,却听到不远处一道抽泣声传来,然后便是两个男子的声音。
“妈的,老子还没开始,哭什么哭?”
“你悠着点,就剩她一个,弄死了其他哥们咋整?”
贺兰若与苏慕槿对视一眼,二人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森然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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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若在京郊生活的时候,曾经见过一个亡命而来的女子。
那女子衣不蔽体,身上有着很多意味不明的红肿伤痕,蓬头垢面之下,似乎也曾经拥有着花容月貌。
村子中的几乎善良人家本想收留她,看她可怜,给口饭吃,然而却在看到她手臂上的一个刺青的时候,全部拒绝了女子的祈求。
贺兰若当时仗着自己是傻子,啥都不懂,随口一问,谁知村子中人脸色却全部大变,一直到那女子实在讨不到饭吃了,离开这个小村子,才有一个好心的老人说出了实情。
这名女子是个军妓。
大顺虽然已经和平了很多年了,但是始终需要军队来保持自己对外的实力。
一来是为了震慑外敌,二来也是防止有人居心叵测,可以在有战争发生的时候立刻去前线保家卫国。
所以强大的军队可以说是一个国家的刚需。
然而,军队当中基本都是男子。
就连炊事兵都是已经上了年纪的老兵,而不是大妈来掌勺。
一大群正值壮年的男子凑到一起,常年闻不见荤腥,时间一长着实容易憋坏,尤其是可能会出现同性相交的情况,于是军妓就这样诞生了。
大顺的军妓来源通常是有两个。
一个是那些勾栏、青楼当中的姑娘,如果年纪大了,或者始终接不到客,妈妈们就有可能将她们卖个军队,当个军妓,从这些残花败柳的可怜姑娘们身上,捞上最后一笔钱。
第二种便是戴罪之身的女子。
这些女子可能是平民百姓,也有可能曾经是个王孙贵胄,因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名,于是被贬为军妓,在军队当中,了结自己罪恶的一生。
相传在大顺开朝出期,就有一个开国功臣,在建朝后举兵谋反,本应诛灭九族,但是先皇仁慈,最后保留下了嫡系一脉,其他族中男子世代为奴,女子则世代为军妓。
从开朝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支被保留的嫡系,也早已湮灭在了历史长河之中,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史书上的斑斑血迹。
当然,这两种是官方认证的正规途径。
单单是通过这两种,显然是喂不饱军队中那么多人的。
所以,很多管理不规范的地方军,都会从民间搜刮一些女子,在她们身上留下军妓的刺青,留在军队当中做着奴仆和军妓的活计。
这样即使她们后来逃跑了,人们看到她们身上的刺青,也没有几户人家有胆子,敢收留包庇。
这女子应该就是这种非官方认证军妓,属于在军队的那个中生不如死,且就算死了也没有人会管的那一波人。
普通姑娘一旦成为军妓,在军队的折磨下,通常是活不过半年的,运气好一点的,可能会活到一两年的时间,随后也会被折磨致死。
而那些戴罪之身的女子,则有专人负责,至少能让她们活个三年之久,最好能留下孩子,让孩子继续她们的刑罚,这也是另一种长久的折磨,说不上哪一种更加的惨烈。
如今贺兰若与苏慕槿听到的洞穴里的动静,让他们合理怀疑,这可能就是云滇的士兵和他们的军妓。
当然,这军妓到底是云滇人,还是大顺姑娘,就不得而知了。
想到这里,二人的神情又冷了几分。
等了一会儿,在确定洞中只有三个人的动静之后,苏慕槿果断从朔风离开时,留下的包裹当中,摸出两个小药丸,给自己和贺兰若吃下,随机又摸出一节短香,点燃后扔进了洞中。
洞里的人,似乎是陷入了旖旎的春光当中,无可自拔,这点动静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只在即将高潮的时候,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拨人心弦。
“喝,这娘们竟然还有一点体香,不错啊,今天赚到了。”
体香……苏慕槿脸色已经黑了,她看到了贺兰若有些想笑,又有些羞赧的脸,好像在说,堂堂苏丞相,竟然还会有这种东西。
朔风,你死定了。
此时山庄中,一直在勤勤恳恳,执行着苏慕槿的命令,安顿众人的朔风,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他摸摸自己的鼻头,以为自己是在雪地里走了一遭,受了点风寒,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某个大魔头惦记上了。
渐渐地,洞穴内的动静消失了,像疯狗一样的喘粗气的声音,也逐渐平息,二人这才收回了各自的思绪,猫着身子进入了满是春光的洞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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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捧积雪直接从男子的头顶砸下,瞬间的冰冷,让他被迷魂香摄去的意识终于回到体内。
还未来得及注意到身上,被随意盖上的衣服,和紧紧捆缚着的麻绳,一句刻在灵魂深处的话,便脱口而出:
“妈的,谁他妈弄的?”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只有一个被捏的无比坚硬的雪球,砸到了他的脸上,四分五裂。
其中大概有两分三裂,都很有技术地滑进了他的衣服里,冻得他一个哆嗦,终于愿意张大自己的眼睛,看清了面前的两个俊美男子。
“你……你们是谁?”
又是一句脱口而出的话,不假一点思索。
也许刚刚的两下,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条件反射训练基础,他说完之后便下意识一个哆嗦。
随后,才既惊讶又有些尴尬地发现,预料之中的雪球并没有出现,只有面前那两个俊俏帅哥,一双戏谑、一双冰冷的眼睛。
眼睛戏谑的男子,在这雪山之上,竟然还带着把折扇,正慢悠悠地摇着。
眼睛冰冷的男子,则披着一件看上去就厚实无比的毛毯,在这个还算暖和的山洞里。
他得出了一个初印象,自己面前这两位大概都不是正常人,至少脑子不太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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