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普照的金字牌匾下,血线高扬四溅,有几颗赤色润珠一不小心甩到渡仙坡地界,挂到蓁蓁草尖上,洇入惺忪土壤里。

    一魔修负剑转身,面朝众多神都弟子拱手,他背后是刀剑的嘶鸣和奄奄一息的少年,

    “今本无意冒犯神都,此事原与仙魔之争无关,皆是在下等私仇恩怨,绝不会越到渡仙坡去,还望诸位莫要插手。”

    “我要去救他。”

    林清浅轻转手腕,泛着丝丝寒气的红罪立即现于掌中。

    “我不同意。”

    江如温冷声回绝,稍稍发力试图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我没有在跟你商量。”

    林清浅修为虽高,到底只是一缕残魂,跟完整的魂魄抢身体难免有些吃力。

    江如温板着脸,硬将她按下慢悠悠分析利弊:“你若去救他,无异于将修为曝光众人眼前,我不过是仙门一百多岁的小弟子,你此举会为我,为你,为我们两人引来无数猜忌,包括引起百年前给我埋残魂那人的注意和疑心,敌在暗我在明,敌若有心我俩防不胜防,其次,对面魔修足有十数人,且修为都在元婴之上,即便修为如你也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我若出事,你的下场可是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不值,还是让他死吧。”

    两人在神识中你来我往,林清浅听毕咬牙嘲讽:“你师尊说得也不全错,你确实没有心。”

    江如温轻哼着,蹙眉拼命压下紧攥红罪的手,“这叫理智。”

    林清浅缄默一阵,摇摇头:“这叫冷漠,因为你的心间从未住过人,所以你永远在冷漠地权衡利弊,我愿意为他魂飞魄散,反正散的又不是你,你怕什么呢?”

    少女哑了言,身前一直往后挤的仙君未曾留意,往她肩上重重撞了下,她身形踉跄好在被侧旁有力的手掌及时扶住。

    “走。”人潮拥挤混乱,景衍华拽着她的胳膊朝后退去。

    少女走了两步,又回头远远望了眼,神色蓦地一凛,屈臂挣开身旁禁锢,“我要去救他。”

    “为何?”景衍华也顿住步子,颇为不解地望着身前少女,仙族固然永远站在魔修对面,但还未手宽到要去管束他们的私人恩怨,更何况说要“去救他”的那人,竟是连心都没有的江如温。

    跌跌撞撞的人影一个接一个朝后散开,也有驻足原地伸脖观望战况的,缕缕衣衫穿梭在风中摆动拂过,少女并未回答他,旋身迎着人群逆流而上,粉色衣衫淹入人潮,连带着那叮叮当当的银铃步摇声也越飘越远。

    黑袍魔修反握着柄短刃,剑锋已然没在少年肩中,血珠滴滴答答顺着破口淌下,用力拔出,勾破大片皮肉,露出森森白骨,他却仍觉不够,将堪堪脱离血肉的刀尖再度对准少年心窝。

    凌厉剑气自身后袭来,短刃落了一半的黑袍魔修瞬时被击翻出去,眼前天地倒旋,等他重新恢复平衡从地上爬起来时,莫练孑身前赫然多了位手执古剑的粉衣少女。

    少女杏眸柳眉,温润清贵,玲珑娇小的身形硬挺着脊背挡在莫练孑身前,手上红罪横在她与魔修之间,杀气弥漫毫无惧意。

    魔修互相对视一眼,“我等与阁下似乎并无往日恩怨,阁下为何多管闲事?”

    少女面容冷峻,扫视一圈,眸中涌出狠意,“从前没有,如今,我记着你们了。”

    魔修不欲给自己树强敌,耐着性子解释:“阁下是想主持正义?若论是非对错,是他坏我们好事在先,我们寻机复仇何错之有?”

    少女朱唇微启,“不,无论是非对错,我永远站在他那一边。”

    莫练孑衣上血迹斑驳,铁剑早被挑落到桥下万丈深渊,捂着肩头倚在身侧木栏旁勉强支撑住自己,闻言眸光闪了闪,拧脖看向身前少女,他这辈子,除了那位已故的师姐,从未被谁这样无条件地偏袒过,瞧着那道纤细的身影,他仿佛又看到了消亡百年的林师姐。

    他抿抿唇边溢出的血迹,不忍少女为他被众多魔修针对,“姑娘不必为我打抱不平,得罪他们,快些回去吧,你还有朋友在对岸等着你,我孑然一身,踽踽独行半辈子了,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亦不会有人伤心落泪,所以无所谓的。”

    少女转过头凝视他,千言万语尽淹没在这一瞬,只道:“有的,有人会在意。”

    莫练孑没能读懂她眼中的情绪,余光瞥见耐性耗尽攻上来的魔修,用力支起残破的身躯将她拽离原地,“小心。”

    殷无恙被身后挤上来的人推着搡着走离了好远,回头寻去身周早不见了两人踪影,只得贴到路旁又重新返回去,来到桥边却只看到景衍华一人。

    他站得离吊桥下的瀑流深渊极近,底下勾上来的微风悄悄撩拨着他的青丝衣袂,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却探究地紧紧落在魔修中央。

    殷无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吓得脸色霎白,扑上去抱住他宽大的衣袖,“我家小弟子为何跑到桥上去了?”

    景衍华抬抬下颚,目光移至少女身侧那人,“为他。”

    殷无恙瞧了眼吊桥上支离破碎的少年,满面血污也遮不住他璀璨的脸庞,只肖盯着他恬淡无畏的虚弱面容,便仿佛能感受到他背后的不是血色弥漫的刀光剑影,而是悠闲午后的万顷阳光,“噢那,那倒也怪不得我家小弟子。”

    “是不怪她。”景衍华轻轻抬腕,一柄玄色陌刀凭空现于掌中。

    这柄陌刀极少被他拔出剑鞘,每每见光至少得祭几条命,这样催命阎王般的神器偏生被他起了个文邹邹的名字——“晏禾”。

    殷无恙瞧见晏禾便知吊桥上的事情妥了,安心寻了处空地盘腿坐下,还抽空抬手朝桥上命不久矣的魔修笑着打了声招呼。

    魔修堪堪回个头的功夫便瞧见那张诡异的笑靥,颇觉莫名其妙不免分了个神,再将脖子扭回去时少女已提着红罪逼到他面前。

    她垂眸瞥了眼魔修握着短刃染血的手掌,忽而暴起剑锋偏离没朝他胸口攻去,反而费神先去削断了那只胳膊。

    黑袍魔修的惨叫声瞬时传遍整座渡仙坡,他连连后退,少女便步步逼近,她双目赤红,青丝纷乱,在摇摇欲坠的吊桥上提着柄上古仙剑穿梭于十数魔修中游刃有余,丝毫不像一个只修炼了百年的仙门弟子。

    十数人如临大敌,殊不知身后亦有提着陌刀的修罗在逼近。

    片刻过后,厮杀休止。江如温恢复神识第一眼瞧见的是渡仙坡桥边一瓣随风划过的海棠,它被微风托着,一路飘到一地血迹的吊桥上,掉落在某滩温热里。

    桥的那头,是十多具堆叠在一块的魔修尸体,越过那片残破,尽头有位染血少年站在桥中央,他身后是巍峨高耸的青门和厚重仙灵的云雾。

    适才喧嚣的周遭,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极静,静到她能侧耳倾听秋风拂过的声音。恍恍未能回神,她与少年的视线就这么交错在空中。

    “还没有看够,要跟他回家吗?”身后低沉阴鸷的嗓音贴得极近。

    江如温退开一步回身看去,景衍华正垂眸盯着柄陌刀认真擦拭,身周溢出萧索凛然滋味,忽地就想起了同样枯寂冷清的珠远峰,“欸?师尊不然可以将他收作弟子,平日里也能热闹些。”

    “倒是个好主意,回头我也在珠远峰住一阵,还能在房里凑一桌斗地主。”殷无恙从其后探出脑袋,“我家小弟子真聪明。”

    “不收。”冰冷的嗓音不沾一丝人情味。

    江如温耸耸肩,反正也就顺口替林清浅问一句,不收算了。于是重新转过脖子,只见桥那头的少年拱手朝她鞠一躬,璀璨脸上挂着几分浅淡笑意,薄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跟她道别。

    身后青门的结界微微波动,谁也没发现方才趁乱掩出结界的一名魔修,此刻如幽灵鬼魅般无声无息钻了回来。

    白茫茫的一团雾色里缓缓显出一道黑袍身影,如同赴死的勇士,不管不顾朝离青门最近的莫练孑祭出所有灵力。

    “小心!”江如温还未看清那团黑色是何物,身体已然自己蹿了出去,谁也没有反应过来,那抹嫣粉细影迅速穿过晃动吊桥,扑到少年跟前,用单薄瘦弱的身躯替他挡下了那一击。

    灵力重重撞在少女纤细的腰肢,她仿佛听到了脊椎破碎的骨裂声,两人皆被巨大冲击碰翻下吊桥。

    “林清浅,你最好祈祷我没事。”少女咬着牙在神识中发怒。

    在飓风中失重,等待她的是冰冷的激流。她很快砸入水中,漫开一片血色,被窒息感包裹着,强劲的水流将她冲得方向尽失,甚至无法判断水面在何处,肺部在无助的恐惧中一点点紧缩,昏迷前一刻耳旁还盘踞着林清浅的大笑,

    “痛不痛?这是喜欢一个人最直观的感受。我今日耗损太多,若能活下来,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神识了,这段时间里你若瞧见他至少别让他死。”

    “妄想,我巴不得他今日在你出手前就被打死。”江如温用最后一缕意识缓缓启口,“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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