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巨树没死。

    阿遂有下手的想法,可还没动手,范闲和滕梓荆晕了过去,王启年和其他鉴查院的人也纷纷赶到。

    按照王启年的说法,这程巨树是北齐的高手,活着比死了有用。

    更何况,还要通过他,来顺藤摸瓜,查出是谁想害范闲。

    阿遂自无不应,无所谓地将人交给了鉴查院,然后再从鉴查院孤身一人回了家。

    回了言府后,就是闭门不出,几乎所有明里暗里的试探都被挡了。

    从她在牛栏街出手的时候,就料到了会掀起的风波。能将八品高手程巨树击败,还未受伤,至少是九品的修为。

    京都的九品高手占南庆国的大多数了,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女子,还是鉴查院三处有名的用毒高手,各方势力少不得想试探出深浅。

    好在,范闲当街遇刺一事也掀起了大浪,帮她分担不少视线。

    更何况,能避开鉴查院将手伸到言府的势力少之又少,更多人的认知里,是鉴查院培养了一个神秘的高手。

    阿遂在府里悠然自得,范闲却已是焦头烂额,他总要查清楚是谁想对他下手。

    阿遂今儿个听说程巨树要被押至北齐,不过几日就又闻范闲当街斩杀了程巨树。

    范闲那边四处查探,摸出了北齐暗探司理理,还见了李承泽和谢必安。

    绯菊告诉她一处主办朱格多次阻挠范闲,还是她父亲言若海护了他多次。

    最后,这一场风波以林相二子林珙被刺身亡,走向了更离奇的方向。

    阿遂听热闹听得欢,却心里有底。

    这一大滩浑水下,追根究底是权势相斗,无非是那么三方,太子、李承泽和那个看似与太子一心实则自有打算的长公主,而庆帝,是高高在上的观众,也是裁判。

    林珙是太子的人,但牛栏街刺杀该是长公主的手笔,太子知不知情不得而知。

    婉儿是长公主私生女,一旦成了婚,其手里的内库财权就会落到范闲手里,所以,这京都最盼着范闲死的,就是长公主李云睿。

    而林珙的死亡,她敢保证跟范闲有关,就是不知他哪寻来的高手,能轻松解决那么多高手护卫,将林珙杀了。

    至少,京都的八品上和九品,都没动静。

    而那凌厉的出手,莫非是宗师?

    阿遂不参与这些,不代表不明白,组了许多年的情报网虽比不上鉴查院,总归能让她看清局势,能立于不败之地。

    谁让她看上了二皇子呢!

    阿遂咽下嘴里的葡萄,心里却在估计李承泽近来的状况,被太子质疑被庆帝问询,连来寻她的机会都没有,谁叫现在这里被盯得紧呢。

    又捻起一串圆润的葡萄时,青梅进来说了个消息,只有五个字,却让阿遂知道她的太平日子不多了。

    “院长回京了。”

    夜里,阿遂一身夜行衣,越过几条街道数十房檐,落在一处华丽院落。

    甫一落地,一道冷光在夜色中闪过,阿遂两指一并,将刺来的剑刃夹住。

    顺剑看去,用一张未施粉黛的白净俏脸自证身份,让谢必安收了剑。

    她是故意未敛声息,就是要看谢必安反应,但他从始至终一张冷脸,虽然收了剑,眼里还有着分明的战意。

    “还不进来?”

    屋里人说了话,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阿遂就看见李承泽面前一口锅子,他还在不停下菜,吃得津津有味。

    “如此处境,你还如此悠闲。太子就差指着你说是你派谢必安杀的林珙了,还有之前的就牛栏街刺杀一事,你要如何撇清?”

    “牛栏街刺杀,当日虽是我约的范闲,可最后救下范闲也算是我的人,父皇怎会不知。”

    阿遂眉眼弯弯,嘴上却道:“我是鉴查院的,何时成了你的人?”

    李承泽放下手中竹箸,勾唇看她:“这你不该问我,自你出手那刻起,京都上上下下不少人都盯上了你。父皇与太子都是知道你身份的,这么多年,恐怕早把你视为我这一方的了。从前你只在三处,一心制毒,如今展露了身手,恐怕不再会像从前一样自由了。”

    “那你呢?”

    “我?”李承泽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问了句:“你到底是何修为?九品,亦或九品上?”

    阿遂抿唇,坐在他对面,曲臂支案,一手托腮,轻声道:“若是非要算的话,大宗师。”

    李承泽没想到这个答案,眨眨眼看她,锅子腾起的热气模糊了视线,阿遂一时看不清他眼底情绪。

    倒是谢必安先打破沉默:“怎么可能?当世四大宗师除外,这么多年再未有宗师武者出现。”

    阿遂垂眸,四大宗师——北齐苦荷、东夷四顾剑、南庆叶流云和大内的洪公公,可事实上,她见过洪四庠,他还做不到大宗师返璞归真之势,想必宫内宗师另有其人。

    而这些宗师,跟叶轻眉脱不开联系,想来能修成宗师,必有些隐秘。

    可对她来说,修道修仙与修炼武功并无不同,体系不同功法可用,这些年若是宗师之境都未到,她也不必在小世界呆,回神界闭关吧。

    再抬眼时,看着额前垂了一撮发丝的李承泽那张俊脸,她开口:

    “你也不信?”

    “我自是信的,从你我初遇时,你就从未对我说过谎。不过,为何之前从不知你的身手?”

    阿遂将另一只手也放置下颌,作无辜状:“你也没问呀,之前哪有我出手的机会!”

    他一时语塞,给谢必安递了个眼神,又端起碗来,继续享受美味。

    谢必安识色,匆匆离去。不多时,又捧了副碗筷,放到阿遂面前。

    一室的火锅香味里,阿遂边吃边想:还是要感谢叶轻眉,才能在封建社会,享受到吃火锅的快乐。

    吃饱喝足后,她就挥挥袖走人了,来这就是明确一下双方态度,顺便让李承泽对她的武力值有明确认知。

    日后若有什么事,别像范闲那日一样,只顾让她脱身。她说过要帮他,勾心斗角她懒得掺和也帮不上什么,护他周全还是可以的。

    她不知道,离开后,李承泽的书房彻夜挑灯。

    谢必安看着他将暗格里书信全都烧了,他知道,那是殿下为阿遂姑娘留的后路。

    李承泽盯着火光有些出神,他不知是何时动的心,但自打他明白自己心意之后,就拟好了书信,安排了后手,全都是为了阿遂。

    若有一日,他在这场争斗中落败了,她不会受到丝毫牵连。所以,他早已到了成婚的年龄,却在父皇面前避而不谈。

    倒是没想到,她所说的“帮他”从不是一句戏言。

    即使不喜这些弯弯绕绕,也能一身自由活的肆意,多好。

    夜访皇子府后,阿遂次日起的格外早。

    不出所料,父亲大人总算是没忘了家门朝哪边开,回来后,询问了她的近况,关于她的身手一事,丝毫不提。最后,说有人要见她,亲自将她带去了鉴查院。

    能让言若海带人的,肯定是陈萍萍了。

    不过,进暗室之前,言若海看着阿遂,沉声说:“你哥哥在北齐涉险,是因为他是四处的官员。三处,只管奇淫巧计机关制毒,不该你领的任务,即便是院长下令,你也不必做。总归,你除了是鉴查院的红莲,还是我言家的嫡女。记下了吗?”

    “记下了,父亲。”阿遂也收敛了玩笑神色,正色答应。

    可事实上,陈萍萍对她和颜悦色,说感谢她当日救下范闲,只字不问她的身手修为。

    话里话外都是让她帮衬着范闲,鉴查院会给她最大助力。

    然而她又不是保镖,只道了声尽力,然后把一直想问的话问出了口:

    “范闲的生母,是叶轻眉吧?他不是司南伯范建的私生子对不对?”

    陈萍萍但笑不语,言若海就推着轮椅走了。

    阿遂走到一旁,给那些花草浇了水,面具下的脸面无表情。

    那个问题看似重点是前一句,事实上,重点在第二问。

    范闲的生父,不是范建。

    结合所有关于叶轻眉的信息,他的身世呼之欲出,难怪宫里那位,如此重视他,还容忍着他种种违例之举。

    陈萍萍回来了,那范闲杀林珙的嫌疑也被他洗的一干二净,林珙之死全被推到了东夷四顾剑身上。

    也不知如何操作的,最后尘埃落定之时,南庆与北齐就要开战了。

    自从婉儿跟范闲相认后,两人就情意绵绵。

    范闲是费介的弟子,医毒不分家,医治婉儿的肺痨也有把握,所以她也许久没去看婉儿了。

    这次,是递了拜帖,以言家小姐的身份去探望。

    见到婉儿,就被她拉入内室,挥退了其他人,随后被拉着手说:

    “谢谢你那日救了范闲。”

    “没事。我与他和滕梓荆都有些交情,总归不会见死不救。”

    林婉儿点点头,犹豫半天,又问:“你说,我二哥,真的不是被他……”

    停顿很久,阿遂都快要开口,又被打断。

    “我不是怀疑他,我只是…只是…,我以死相逼问过他,他说不是他动的手,我很想相信,可我二哥曾要杀他,我不信过,事实告诉我是真的,我实在不想这么不明不白……”

    阿随见她语无伦次越来越激动,呼吸有些不畅,一双秋水依依的眸子盈了泪。

    挣脱被拉住的手,握上了她的双肩。

    “我保证,不是范闲动的手。杀死你哥哥的人,至少九品上的实力,京都里的九品高手一双手数的过来,都被排除了。别想了,逝者已矣,你的身体重要,啊。”

    她的情绪慢慢平复,阿遂又挑了些有趣的事说,总算让人带了笑颜。

    临走前,婉儿约她明日踏青,一问是范闲所提,也便应了。

    第二日,她与婉儿,叶灵儿同乘,林家长子林大宝也同行,在后面的车上。

    林珙死后,林相之所以痛心疾首势要寻凶,甚至最先提出北伐齐国,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这林大宝幼时得病落下了痴呆之症,林珙死后,林家就没了继承人。

    以后林相的资源,都会向范闲这个女婿倾斜了。

    范闲上这架马车时,看到阿遂不掩惊讶之色。

    不过很快,他就靠着自己的厚脸皮坐在婉儿身边。

    叶灵儿没眼看,去了范家的马车,跟范若若和范思辙同乘。

    阿遂倒是似笑非笑,看了好半天,最后是范闲暗戳戳递过相求的眼神,她才下了车,也跟前面范若若和叶灵儿同乘。

    至于范思辙,这位范府公子似乎很怕叶灵儿,没等阿遂开口,就下了车与林大宝同乘去了。

    郊外景色确实不错,不过,她从头到尾就不相信,范闲只是为了踏青。

    等范若若来寻范闲去一处别的地方,说是给婉儿采些花,她也出言要去采些玩玩。

    范若若看向范闲,阿遂挑了挑眉,看着范闲答应的有些勉强,心下知道他的目的快要显露了。

    果然,没走多远,就看到了河对岸一片繁花绿树掩映下的大宅子。

    不顾范若若几次岔开话题,想将她引开,她倒是直白的对范闲说:“你想干嘛,我都不会管,不过是院长让我护着你些。”

    范若若还有些不明,有些疑惑地在他俩之间看来看去,然后一只利箭突然破空而来,穿过两人之间,钉在树上。

    范闲走近去看,又是两箭袭来,阿遂将范若若一推,自己也避开了一支箭。

    等两人回头时,范若若却晕倒在地,而阿遂,一掌抵住了袭向她后颈的手。

    来人一身黑衣,黑布蒙眼,手里执一根怪异的铁钎。

    身手招式直来直去,大开大合,却能和阿遂打的难舍难分,她不由心底一惊。然而,范闲更惊讶。

    “叔,停手,自己人。”他也没想到五竹叔居然没能制住阿遂,反而斗的不相上下,怕是已经到了宗师境界。

    阿遂看了眼范闲,又看向蒙眼人,道出他的身份——

    “五竹,鉴查院上一任提司。”

    也是和叶轻眉有关的人,十分神秘。

    她的观感远超凡人,五竹这一身功夫,与这世界的人相比有些不同啊。

    “既然有人保护你了,我也不管了,我回去看看婉儿。”深深看了范闲一眼,阿遂也离开了此地,原路返回。

    却不想,回了原地,立刻目睹了一场闹剧。

    有人将太子当成范闲,绑了去,而那些人,都是林相的人手。

    知道这是林相要试探范闲的举动,她也懒得掺和,等范闲回来自己解决吧。

    一场郊游踏青草草落幕,不管范闲和婉儿怎么处理,她早早回了言府。

    翌日,宫里突然传了消息,淑贵妃要见她。

    淑贵妃,那不就是李承泽生母吗?

    这……有些突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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