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浅风急,三人在芙蓉镇的街头巷陌穿梭,崔寒足尖轻点白衣飘飘飞身在前,身后两人跟的明显吃力。

    “你说,当初门内为啥会让我们两个来协助崔师兄?难道是因为我们武功是逍遥门最差的?”不忘喘着气,对着也同样落后的小六说道。

    “谁和你一样?不是还有别的师兄弟辅助吗?只是我们做的多些。再说,我可是因为之前去捉那大鼻子老鼠消耗了体力。”小六偏头看了眼不忘,调侃道,“你是真的差!”

    不忘想反驳,但转而想想,这也是事实,看着崔寒那惊人的身手,真的让他有些自我怀疑。

    小六见不忘低头若有所思的不言不语,怕是自己刚才说的话重了,忙又安慰道,“崔师兄本就是我们门内弟子中数一数二的,门派内人数众多,你能做到这样,也很是不错了。”

    正在此时,细雨骤然变成了大雨,小六忙又惊道,“不忘你那粉末会不会被水冲掉?我们找不到怎么办?”虽不深入了解这么做的目的,但是江湖人的执著,还是想把任务好好完成。

    小六出言提醒,不忘顿时也有些担忧起来。他也发现,很长时间里,那大鼻子鼠一直带着三人在芙蓉镇兜圈子,难道早就失去方向了?

    “没有。”耳边传来崔寒的声音,原来两人因刚才的交谈分了神,连崔寒什么时候停住了身形都没有发觉。

    “崔师兄何以知道?”不忘忙也停住脚步,看着面前的崔寒,似有不解。

    “因为它太有条不紊了,没有因为雨大而慌乱。”

    不忘和小六对看一眼,把有条不紊用在一只老鼠上还是有点匪夷所思的。

    崔寒瞥见他们两个脸上的怀疑神色,却没有解释。刚才可都是他在前跟着那老鼠,小六和不忘跟着他,所以两人没有注意到老鼠的神态很是正常。

    “到了。”又往前行了几步后,崔寒淡淡吐出两个字。

    不忘转头,雨幕下,不远处的江海楼赫然在目,刹那就感觉浑身不好,惊道:“兜了这么多圈子,就在眼皮子底下?”

    崔寒轻点头,丝毫不在意雨水已经把身上的衣服打湿,“看来是对方故意兜圈子,来迷惑追他的人,何况有句老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

    此时的街上没有其他行人,只有雨水撞击地面和建筑物的声音,三人的目光都被面前的一处宅院吸引了去,大门匾额上的‘贾府’两字分外醒目。

    眼尖的小六立马看见那大鼻子鼠也立在了贾府大门外,不再前进半毫,诧异道,“难道前方有危险?”话音刚落,另一只大鼻子老鼠从门缝里钻了出来。

    “是绿萼也在这里。”崔寒目光闪了闪。

    像是回应崔寒的话语一般,两只老鼠结伴,又从门缝钻了进去。

    “我们翻墙进去?”不忘望了眼崔寒询问道。

    “门是开着的。”崔寒看着透光无碍的门缝,轻声说着紧走几步推门而入,大门发出沉闷的响声。

    不忘不好意思的挠挠已被雨水打湿的头发。

    大门后的贾府前院,除了门厅里一盏六面描花灯以外,不见别的光亮。灯光下,崔寒稍运内力,身上冒着微微水汽,稍倾衣袍就已干透不再贴在身上,袍角还随着晚间的秋风扬了起来。不忘见小六也照着崔寒的做法,不禁羡慕起来,暗恨自己内力不济,又只能在这秋风里打哆嗦了。

    大雨来得急去的也急,夜风袭来,翻动天空的乌云,几颗繁星在云彩的空隙里若隐若现。

    三人跟着那两只大鼻子老鼠穿过空荡的前院,进入了满是桂花树的后院。现下正是桂花盛开时节,满院都是浓烈的桂花香气。

    不久后,两只老鼠跑到一棵桂花树下转着圈,三人忙走过去,借着微弱的天光,一个地下通道出现在眼前!

    崔寒凝神静听,通道里吹来的风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打斗的声音。再看那大鼻子鼠的脚步,有些焦躁杂乱,不敢再向前,难道这底下真的有大鼻子鼠惧怕的东西?他想着,回望不忘和小六一眼,走下了通道。

    估摸有千米的通道的两边,相隔十几米都放着一个火把来照亮,听着越来越清晰的打斗声音,崔寒加快脚步。

    另一边,是紧靠芙蓉镇外的废弃驿站。此时驿站内外到处都是闪动的火把,每一个火把之下都有一个武士。

    刚从通道内走出的崔寒看到这场面先是一怔,随即定睛看清武士们的衣衫,舒了一口气。绿萼带来的人,虽不是都见过,衣着打扮他却熟悉。

    之前追的黑衣人早就和武士们缠斗在了一起,在黑衣人身侧,多了一位同样戴着面具的持棍老者,两人皆是武功高手眼看两人就要占了上风,崔寒当然不会袖手旁观,手中长剑出鞘就加入了战团,去攻击那个武功最高的老者。

    崔寒的加入,使武士们的压力徒然一松。

    棍剑交鸣十几回合后,老者盯着崔寒戴着面具的脸仔细瞧了瞧,边打边哈哈一笑,“没想到逍遥门也来管这闲事?”

    逍遥门的武功路数本就有些招摇,崔寒对老者看出自己的门派毫不意外,静默间,长剑舞出的剑花就向老者攻去,老者也不示弱,挥棍抵挡住崔寒的攻击。

    武士们见崔寒一人就能应付老者,转而都去攻击那黑衣人。

    和对老者的处处留情不同,武士们对黑衣人出手毫不客气,大有置他于死地的趋势,随着时间推移,黑衣人越来越招架不住。

    一丝着急在老者眼中一闪而过,深知他今日恐怕要败只是,不忍再为自己搭上一条命!这样想着,又过了几十招,老者瞥见黑衣人已被武士们逼到绝境,眼看马上就要性命不保,终于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逼退崔寒用内力大吼一声,“住手!”

    听到这一声吼,众人俱是一愣,只见老者深吸一口气仰起头,大声讲道,“躲在暗处的几位,怕只要老夫跟你们走一遭老夫今日在此被困无话可说,但求留手下一命,鄙人感激不尽,若你们不同意,老夫只有一死!”

    老者说完,绿萼的声音随即从院外冷冷响起,“你已经是瓮中之鳖,没有权利谈条件,抓你们两个也不费事!”

    “哼,你以为就凭这些人就能阻拦我必死之心?!”老者面具下的脸颊抖动了下,冷笑出声。接着对着绿萼发出声音的驿站门外,咬牙切齿道,“老夫早知有今日,事先已在院中埋下许多裹了油布的火药,引线的位置只有老夫知道,大不了一起死!”

    此后是死一般的寂静,院中武士脸上纷纷露出骇色,都没想到,自己拿着火把在火药上转悠了那么长时间!

    “熄火!”良久,传来绿萼的一声命令。

    幸好刚刚下了场大雨,一个武士在身旁有积水的破旧瓦罐里,把火把浸灭,其他的人看见,也一边防备着黑衣人和老者,一边也在身边找到积水熄灭了火把。

    院中顿时暗了下来,呼吸和风声更显清晰。

    吱呀一声,驿站沉重又破旧的大门骤然打开。

    借着院外的火光,映出三个人的影子,两个长身玉立的男子和一个娇小女子。

    “贾帮主,别来无恙?”威严却不失温和的声音,从门口其中一个中年男子那里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一直紧盯老者的崔寒一愣,因为这个声音自己太熟悉了,忙转眸仔细辨认了下中年男子的身影,心里一阵激动。

    老者身躯一震,惊异非常,对方没有看到面容,怎么就认出了自己。

    只见中年男子侧身,向后伸出手,身后人会意,把一个火把交到了他的手上。火光下,他的面貌显露出来,有些严肃的面庞透着俊美,可想年青的时候也是美男子。

    “徐阳!不,现在应该叫你徐门主,呵呵怎么你也有空管这闲事了?喔对了,面前这小子本就是你逍遥门的人!”贾帮主认出来人,说话阴阳怪气起来。

    徐阳仿佛没有听到贾帮主语气里的嘲讽之意,举着火把迈步进了院中。径直朝着他走了过来,那黑衣人见了,怕徐阳对贾帮主不利,就要向这边冲,被他周围的武士挡了下来。兵器的碰撞声又起,贾帮主忙朝黑衣人挥了挥手,黑衣人才没有继续轻举妄动,眼神里却爬满担忧。

    徐阳来到崔寒身旁,崔寒忙对着他恭敬行礼,嘴里叫道,“师父。”

    朝着崔寒微微点头后,徐阳转头看向贾帮主,语气平静说:“从你退位,江湖就没有了你的讯息,没想到一别多年,能在这里相见。”

    “哼”贾帮主别过脸去,眸中复杂难测,“你既然还记得我们的交情,为甚还帮着江湖以外的人,怪不得这年轻人武功如此了得,原来是你徒弟。”

    徐阳微微叹气,“来这之前,他们只告诉我说,可能是一位在江湖里有辈分的人,怕小辈们为难。现下知道是你,才知道我来对了,以我对你的了解,就算他们把你的这位手下放了,你怕也会自尽。”

    贾帮主扬扬头没有吭声,默认了徐阳的说法。

    “帮主?!”黑衣人不可置信的冲着贾帮主叫道。

    贾帮主不去看黑衣人的询问眼神,而是抬头望天,眼眶里像是有点点微光,喃喃道:“乌石,对不住,你跟着我那么多年,我也早不是什么帮主,今日,我竟然连自己亲自出手的勇气都没有,还要你来代替”

    “不,是乌石自愿的。”乌石摇头,声音竟有些呜咽。

    哪想,贾帮主接着把面具摘了下来,丢在地上。

    看到贾帮主的脸,崔寒有些惊异,不是他的面容丑陋,而是他长得太像一个人,崔寒看向徐阳,后者像是毫不意外一样,面色平静。

    院中又是一阵寂静。

    “何必呢?”徐阳又叹了口气,像是说给自己又像是说给贾帮主,

    贾帮主听了这三个字,脸上露出悲伤还掺杂着疯狂,“何必呢?!何必呢?!”他哈哈一笑,笑的有些癫狂,“从十几年前我做了那件事,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是我不后悔,那官家杀了我妻儿,我置他万劫不复这很公平!”

    贾帮主的话音刚落,没人注意到,驿站门口站立的青衣公子,眸光在黑暗中闪了闪。

    徐阳双眉微蹙,有些诧异,“你妻儿当初根本就没死,谈何被杀?!”

    “你胡说!当年我明明见过他们烧焦的尸体!”贾帮主脸拧在一起,把袖子一甩嘴角抽搐,短短一句,却像用尽气力喘着粗气,不想去回忆。

    徐阳没有解释,而是转头对着崔寒问道,“小六和不忘呢?”

    “这”崔寒也愣住了,他刚才穿过通道的时候,是走快了一些,但是这么久了他们也应该跟上了。“不好!”崔寒心道,他进暗道的时候有两条路,他的听力敏锐,能听出哪条路尽头有打斗声,他们两个就未必。那两只老鼠在暗道口转圈的情景又出现在脑中,难道另一个通道有危险?!

    “怎么?”徐阳问道。

    崔寒张张嘴刚想回答,骤然听到有人冲出了那通道,嘴里还念叨,“吓死了,再也不想碰到那东西!”

    崔寒听出是不忘的声音,暗松一口气。

    “门主!”这两个字是小六的声音。

    顷刻小六就快步走来,朝着徐阳行礼。

    徐阳手里的火把闪耀,没有看到不忘的影子。

    “不忘,你过来!”徐阳轻唤一声,他知道,怕是不忘已看见火光下的贾帮主。

    “奥”愣住的不忘,轻轻应了一声,才缓缓的迈动脚步,仿佛有千斤重。

    一个少年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火光下,贾帮主的身子立马如电击一般,因少年虽然发丝凌乱有些狼狈,却有着和他□□分相似的容貌。

    秋风呜咽,等不忘回过神来,已不见了众人。空荡的院中此时只余下他,和面前的老者,还有拿着火把的乌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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