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亲王和王妃生死未卜的消息传到融安,朝野上下震动,皇后一党自然是拍手相庆。而慕亲王一派则瞬间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人人自危。同时,慕亲王已经身故的传言不胫而走,刘皇后快速掌握主动权,解禁太子,铲除异己每日都有大臣被弹劾,或革职,或流放,甚至被抄斩。不到几日,慕亲王一派的势力就被拔掉三四成,剩下那些还没轮到被刘氏清算的大臣,则每日担惊受怕,只能各使手段来保全身家性命。
“慕亲王死了?”凤栖宫的回廊下,刘皇后逗弄着精致鸟笼里的画眉,头也不回的问道。
“是,长卿公子做事必是滴水不露。”王又安斟酌着回答。皇后娘娘自从上次被禁足以后,脾气越来越阴晴不定,他不得不小心应付,避免自己说错一句话。
“呵呵”突然,刘皇后渐渐有些疯癫的笑起来,头上的凤簪也跟着乱颤,然那笑意却不达眼底,融融春日里凭空添出了许多寒意。
笑声入耳,王又安倏地感觉一阵心惊肉跳,赶忙把头埋得更低些,生怕刘皇后注意到他一样。
“本宫要看到他的尸体”许久,刘皇后才收住笑。转身看向王又安,眼里流露出恶毒之意,她阴恻恻的说道,“不把他千刀万剐,难解本宫心头之恨,派人去寻,寻不到就都去死!”
“这是。”一阵冷风吹来,王又安脊背发凉答道。心里却犯难起来---据探子来报,慕亲王失踪的那条河流域内到处都是暗河,这种情况下,去找一个人的尸体比大海捞针还难,皇后娘娘这要求就有些不讲道理。虽这样想,他也没有不要命的此时提出异议。应承下来还可以拖延时间想办法,如果提出异议,以刘皇后现在难以捉摸的脾气,他怕不能活着走出凤栖宫。
“娘娘,太子殿下来了。”一个宫女走来,低头小心禀报道。
“下去吧。”刘皇后瞥了王又安一眼说。
听到这三个字,王又安如释重负,像是得到赦免一样低头行礼,匆匆退了出去。
鹿鸣河下游,柳绿花红,潺潺水波在阳光照耀下如璀璨宝石一般。河水清澈见底,就连四周山林的鸟叫声都十分悦耳。
而这些美好的景色,似乎都已经被雪鸢隔绝在身心之外。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疲惫中带着丝丝绝望,充斥着焦虑的眼睛漫无目的四处寻找着。也许是太过疲累,她在踏过一块较大的鹅卵石时脚下一滑,身体顿时向前趴去。
“小心。”眼疾手快的崔寒,拽住她的胳膊使她没有摔倒,关切的说道,“你休息一下吧。”
置若罔闻的甩开崔寒的手,雪鸢继续往前走去。一滴眼泪从脸颊滴落下来,之后就如断了线的珠子。“每次遇到危险,她总是想着别人,难道她不知她是最重要的吗?”她喃喃自语道。想起楚灵瑶每次身处险地,都是弃自身安危不顾先去保全她,眼泪又泛滥起来,原来在她心里,早就认定了楚灵瑶这个主子。
崔寒见到雪鸢如此,发出一声叹息,眼睛望向天际,缥缈而深远,“小姐她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她一定还活着。”
话音刚落,远远就看到一个灰色的身影飞快的踏水而来。很快就到了两人近前。
“这可是王妃的东西?”脚刚落地,满脸憔悴的闻一,就把拿在手中的银白色丝带递到了雪鸢面前,满带期望问询道。
丝带在日光下,发出闪闪银光。雪鸢抹了抹泪,快速接了过来,仔细看了两眼,面露惊喜,“这是是王妃之物,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一个属下从对面一个洞口旁的树枝上发现的,怕是王妃被水流冲了进去!”闻一额头皱起,有些艰难的开口。
“那还不快去找!”雪鸢着急。
“已经派人去了,那洞内下面的暗河支流众多,而且凶险异常”闻一双拳紧握没有说下去,内心充斥着一股懊恼之情。要是他当时在王爷身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这样想着,他转身又踏水而去,就像他来时那样匆忙。只要确定了是王妃的东西,他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到王爷,他直觉,王爷一定和王妃在一起。
等到闻一的身影消失不见,雪鸢突然直愣愣的看向崔寒,似乎想到了什么,“药蝉,对,药蝉一定能找到小姐,我马上写信给师父!”
崔寒见雪鸢情绪有一丝的癫狂,眉头紧锁,知道她听到了闻一的消息担忧非常,犹豫着劝道:“虽然我不知你所说是何物,但赵国离此地迢迢千里,恐怕你的信还没寄到”
雪鸢低头,眼泪又落了下来
“如果有机会让您去山外去居住,您会去吗?”
“额那敢情挺好,可是,我不想去。姑娘别笑话我老婆子,在这里虽诸事不便,但我还真不舍得。况且,我有一个儿子。前几年,老头子摔断腿后脾气不好,爷俩儿拌了几次嘴,他就气哄哄的离家走了,一晃几年,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唉要是他还活着,回来找我们,我们搬走了就找不到了?”
阳光正好,楚灵瑶和吴大娘在院中闲聊着,院旁几簇杜鹃花开的绚烂,却不及楚灵瑶淡笑的脸。
屋内半躺着的陈应彦往窗外瞥了一眼,正好看见她脸上如云兮般的笑意。似乎,无论再艰难,她总是温暖和惬意的。他蹙起的眉更深了。
她察觉到转头,也看到了窗后的陈应彦。后者的脸上总是看不到笑意,似乎总有数不尽的苦恼,知他在担心此时帝都的局势。
“姑娘似乎在躲着三爷?”见楚灵瑶若有所思的模样,吴大娘也瞄了一眼西屋处,压低声音说道。
三爷?听吴大娘如此称呼陈应彦,楚灵瑶愣了一下。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前两日告诉吴大娘,陈应彦在家排行老三的。
楚灵瑶但笑不语,吴大娘也不在意,继续说道,“三爷一看脾气也不好,难怪姑娘会躲着她。”
这很明显吗?楚灵瑶心底苦笑,她确实在躲着他,不过不是因为他脾气臭,而是不喜欢在他身边时那莫名的气氛。
“昨日,我在院后山上发现一汪泉眼,想把它引过来,这样您就不用老是去挑水吃了。”楚灵瑶转移话题道。
“这太麻烦了。”吴大娘忙说。四顾小院,坏的地方都已被修好,院前移栽了几棵野果树过来,篱笆旁种上了杜鹃花,院内空地上也种了许多野菜苗就两日时间,小院已经换了另一个样子,到处散发着生机,而这一切都是身旁的楚灵瑶做的。吴大娘在心内不停感叹着,之前过得是日子,突然发现还能这样生活,她真是由衷佩服,这样能干的姑娘无论在哪里都能把生活过的风生水起,谁娶了都是福气。
“不麻烦,傍晚下雨之前就回来。”说干就干,楚灵瑶起身,拎起角落里锄头就出了门。
吴大娘也站起身,目送着楚灵瑶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又猛然惊觉,小墨说傍晚有雨?!她抬头,看着万里晴空摇摇头。
大概是小墨随口乱说,这样的天气怎么会下雨?
没想到傍晚时,果然乌云沉沉,轰隆隆的雷声打破山间寂静,狂风大作起来。
陈应彦一直在窗户注意着院门处,昏暗起来的天光下,不见楚灵瑶归来,他的心里莫名的有些焦急。
直到,豆大的雨点刚落下时,才看到她从外面进了院门,他松下一口气。之后,他有些警觉的沉默起来,回味着慢慢散去的担忧,她似乎,越来越能牵动心绪。
雨越下越大,屋内几处已经开始漏水。刚刚跑进屋的楚灵瑶看到这一幕,来不及擦去脸上的雨水,就忙翻找出屋里能接水的器具,摆到漏雨的地方。
除了雨水滴滴答答的声音,就是陈应彦轻轻的咳嗽声,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几日相处想来,似乎都习惯了这沉默的相处方式,楚灵瑶暗暗庆幸他能沉住性子。
地上已经无处下脚,自己睡的地方已经潮湿,楚灵瑶无奈摇头。
不再注意这些,她抬头望向屋顶,查找着还要漏水的地方。差不多都已经接住,只余她拿起倒空了的药罐,眼疾手快的弯腰放到了炕中央。成功接住了此处屋顶滴落的第一滴水后,脸上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
“楚灵瑶?”看着慢慢下落的水滴,陈应彦缓缓开口叫出她的真实身份。
终于要摊牌了吗?听到这三个字,楚灵瑶慢慢松开放药罐的手直起身,笑意未变,眸中也丝毫没有意外之色。从他把祝子才安排在她身边时,就明白他已知晓了她的身份。
她的镇定让陈应彦颇感意外,她不语,说明已经默认,如此却让他无言。
雨滴错落滴在各个器具上,美妙中带着嘈杂,现在却敲打在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心上。
“王爷好手段。”楚灵瑶先开口打破沉寂。语气平静非常,从窗户吹进的一缕的微风扬起她鬓角发丝,昏暗中面容清冷如月。
陈应彦凝视着她的脸,薄薄的嘴唇露出一丝玩味,眸光变换,像是要把她看透。
“本王只是不明白,既然你背负着血海深仇,又为何能如此洒脱快乐?”
没想到他说破她身份后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个?楚灵瑶十分诧异。微微怔忡后,反问道,“王爷不怪我欺骗你?”
他轻轻摇头,“只要是目的和利益一致,你是不是真的顾清缘对本王重要吗?本王想,哪怕是忠武候怕也不会深究。”
这样啊,那我就回答你很是意外的问题。
笑意加深,她直视他的眼睛,表情认真起来,“王爷说的没错,我身上有血海深仇,不能忘记。却不想被仇恨折磨的每日不得安寝,我痛苦的时候,仇人没动一丝一毫就能折磨我,这是用仇人犯下的错来惩罚自身,所以就算报仇我也尽量想让自己快乐。”话语缓慢而清晰,在这风雨交加的时候振聋发聩,仿佛给陈应彦的内心打开了另一扇门。他反复咀嚼着她说得这些话,许久不语。
站的时间久了,腿已经发麻,楚灵瑶环顾四周,屋内除了土炕到处潮湿一片。在陈应彦沉思的空档,她干脆把自己的棉被抱了来,脱鞋踏上炕。隔着那接着雨水的药罐,面对着他稳稳坐了下来,靠着另一面墙把棉被披在了身上,来阻挡雨天的寒冷。
陈应彦回神时,就看到了偌大土炕上对面的她。她之前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如此也算第一次,倒是让他愣住,再看她的洒脱模样,此时却丝毫生不出旖旎之意。
“这几日我看王爷日日忧心,难道不知福之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倚的道理?有时候不是所有祸患都是坏事,反而会让人看清许多东西。”楚灵瑶悠悠说道。既然身份已知晓,那就坦坦荡荡的交谈一次。
“比如?”陈应彦带着笑意轻轻问道。
“其一,我虽不知王爷之前的布局,不过一路走到今日,怕是遇到的危险也不少,必有所防患。其二,之前在局中,现在可以跳出来看清一些问题,也许会有意外发现。其三,刘长卿肯定以为王爷已经死了,谋划的时候会麻痹大意,这样反而更容易有破绽,更容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她一口气列举了多处此时对他有利的地方。他逐渐听得聚精会神,眸光在黑夜里亮了亮,第一次倾心交谈,没想到她思路如此通透,见识非一般男儿能比。
暗夜来临,火塘里没有点火,只在闪电过后能看清对方一丝的轮廓。隔着缓缓掉落的水滴,慢慢两人谈及的内容从现下的局势到说古道今,竟然相谈甚欢。
屋外风雨交加,屋内却和风如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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