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宽宽窄窄的甬道两旁,无数柳枝随风飘荡。偶见燕来,穿插其间,平添几分雅致活泼。
站立在高阁之上,张显面对着安静了许多的慕亲王府,目光悠远,不禁吟道,“莫道无言便无事,殆非流俗所能知。”
“先生真有闲情雅致!”不远处的无名面露嘲讽之意,平日流光溢彩的桃花眼稍显暗淡。
“哪里?”张显毫不在意的面向无名,看着后者难掩焦虑之色的脸。
“王爷出事你不让我去就算了,眼看刘氏残害了那么多王爷的人,你也让我按兵不动,不知先生是何居心?”无名冷冷说道。他心中愤慨非常,若不是王爷曾经有令,若发生意外,要他听张显调遣,都懒得和张显纠缠。
“再等等吧。”张显摇头,装作没听出无名语气中的丝丝不满和敌意。
“再等,朝堂上的人怕是要全军覆没了!”无名的声音因为激动而上扬了不少。
“你能救的了多少?还是说你能改变局势?”
“照先生的意思,就是放手不管了?这倒是落得轻松。”无名咬牙切齿。
“不是让你把人派出去暗中盯着对方了吗?”张显面上故露疑惑,缓缓说道。
“盯着有用吗?”无名蹙眉。
张显摇头,所谓关心则乱,无名平时也算聪明绝顶,自从王爷出事,好像就木了些,随语重心长道:“如果你是刘氏一族,之前被王爷打压到处于颓势,现在王爷突然生死不明,你会怎么办?”
怎么办?听到这个问题,无名怔住,开始在脑中整理起思绪,斟酌半晌,说:“趁着此时疯狂反击,想尽办法把失去的夺回来,还要夺走属于王爷的那一部分?”说完,他好像能明白点张显的用意了。
给了对方一个赞赏的眼神,张显语气悠长,“如此,对方认定我们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势必无所顾忌,也是对方破绽最多的时候。”
“那支持王爷的大人们呢?我们就不管了?”无名还有些踟躇。
“连一时一刻都抗不过去的人,要他们也无用!”
听着张显没有波澜的话语,无名吸了一口凉气,这一招很是惊险,虽然王爷也赞同强者为尊,但也不至于像面前这人一样,连对自己人都凉薄无情。
“如果王爷许久寻不回呢?”无名艰难的问出,他不想去思考这个结果。
知他说的寻不回,就是王爷已经殒命,张显思索片刻,两手一摊,说道:“那更是保下来也无用,包括你我,趁早散了吧”
身躯一颤,无名默然。
晚风轻吹着晚霞,大地山峰重回寂静。
做好晚饭的吴大娘站在院中,遥遥望着山道上,脸上露出些担忧。
“小墨今日出门时不就说过,不用等她吃晚饭?”屋内吴大爷隔着窗大声朝着吴大娘喊道,生怕吴大娘听不见似的。
“话是这么讲,我还是有些担心,一个姑娘家家的,夜里在山中多危险?!”吴大娘脸上的担忧之色不减反增。
“她可不像是一般姑娘”吴大爷嘟囔起来,却在眼睛扫过西屋门口时,扼断了后音。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陈应彦已站在了那里。
“她还没回来?”陈应彦蹙眉。
听见身边不远有人猛然开口,吴大娘忙回头,正好撞上陈应彦凌厉的目光,蓦然一惊,低头有点喏喏道,“是。”
还真是不让人省心,陈应彦心下忧虑顿起。没有过多思考的,就不由自主的迈步朝院外走去。
“您的伤?”虽还有点惧怕,吴大娘还是犹豫着朝向陈应彦背影问出口。
“无妨。”语气不冷不热。
“三爷!”就在陈应彦推开院门的时候,吴大娘提醒道,“小墨姑娘说她要去西边山上,沿着小路一直走估计就能找到她。”
闻言,陈应彦微微点头,头也不回的走向了那夕阳下的山道。
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在黑夜的山中停留呢?找准了路径,他不由得加快脚步。
五彩霞光开始增添暗沉之色,天地倏然间变得昏暗一片。
陈应彦本就是大病初愈,在山路上行走了一会儿便已气喘吁吁,他扶着肩头伤口处,以此缓解因为剧烈运动带来的疼痛感。
山风在山间悠然来回,带走他额头的薄汗,驻足举目四望,青山在黑夜里就像潜伏的野兽一般,他眯起眼认清道路,继续往前。
山路并不好走,尤其在暗夜里更显得崎岖,他一路蹒跚,好不容易才转过了山脊。
刹那间,他的目光被一堆山坡草地中间跳动的篝火,吸引了去。
此时繁星已经漫天,点点四散簇拥着一轮弯月。篝火火焰跳动着照耀到旁边,那里坐着眉目如画的楚灵瑶。她的眸中映出满天星光,幽静和温暖交叉,如山间精灵,美的不真实。
他远远凝眸看着,心微动。竟有些不忍心去打扰她,良久,方迈动脚步。
脚步声轻轻传来,楚灵瑶转头,正好与陈应彦四目相对。
“王爷怎么会来这里?”楚灵瑶带着一丝讶异的没有动,微微一笑。
他微抿唇,不知为何,很不喜她此时的波澜不惊,“王妃的爱好确与别人不同,夜晚竟也跑到这荒山野岭来。”晚风吹动他的衣衫,黑暗中看不清眸中波动。
“晚间风大,王爷拖着病体,去那里坐吧。”楚灵瑶淡淡一笑,指了指着篝火对面。
仔细观察着她的脸,依然没有他要的答案,陈应彦心底升起微微惆怅之感。迟疑片刻,他没有走向她指的地方,而是来到她那一侧坐了下来,他不想,和她又隔着那缥缈火焰。
看着就在她身旁坐下的他,楚灵瑶微愣,沉吟片刻一笑了之。
她的笑总是像春风拂面,如此温暖,只是在对着他的眸中,总带着淡淡的疏离。不知为何,陈应彦又想起了那晚她对李长念的笑,心中有些沉闷起来。以前,他总以为她对谁都亲近,现在才发现只有得到她的认可,才可让她毫无防备。这样,是否也说明了,经历了这么多,他根本不在她心里?如此想着,让他不禁又生出一股恼意。
察觉到陈应彦眸光渐露冷意,楚灵瑶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好,忙开口,“我前几日观天象,知今夜必星陨如雨,王爷能来,可是捡了大便宜,这里视线可是极好!”
“你还会观天象?”陈应彦有些惊讶。
“略懂一二。”楚灵瑶拍拍胸脯,摆出胸有成竹的样子。
看着她可爱的样子,他不免轻笑,心情也好了很多。
“这样多好,多笑一笑,王爷头上的白发也会少一点。”楚灵瑶不觉脱口而出。
听到她这一句话,他脸色倏然又冷了下来。她这是什么意思?是嫌自己老了吗?转又而想到,他确实比她大了许多,内心无限惆怅起来。
良久,他才转目看向她无辜的双眸,还是如此的扣人心弦。要是知道现下的她如此让自己揪心,在她年幼时就应该把她揽在身边,可惜他叹了一口,那时的他,连自保都很难,根本救不了她。
瞅见他脸上阴晴不定,楚灵瑶不知他内心如此多想法,只知是自己语失,便不再多言语,而是双手托着下巴看向天空,满怀期望的等待着。
如墨色琉璃的夜空之上,一颗星星拖着尾巴划过天际,紧接着两颗,三颗
漫天星辰就像爆开的烟花,却比烟花的震撼多出千万倍,整个夜空,就像铺开了绚烂画卷。就算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陈应彦,此时也屏气凝神的盯着,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世界如此神奇,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许久的震撼过后,陈应彦转头,看向依然一脸认真看向天空的楚灵瑶,陨落星辰在她身后天空绽开,更显的她一颦一笑动人心魄。原本,他的心是冰冷坚硬的。是她,总是让他看到神迹。有一个她在身边,就像拥抱了整个人间,这种感觉让内心温暖而沉醉。
此情此景下,心房处本来有了缝隙的牢笼瞬间碎掉,从他心里涌出无尽的炙热,让他不再惧怕人情冷暖,想着用极端的手段去维持地位和权势。情不自禁的,他的唇亲上她的脸颊。
脸被他温软的唇触碰到,使专注看着天空的楚灵瑶猝不及防。骤然间,她的脑袋就像炸开一样,来不及思考就快速起身闪开好远。她脸上皮肤滚烫,心底不知是羞是恼。
纵使她有万般手段,也想不出一种办法去应对现在的境况。如此,再也顾不得欣赏天空,心绪杂乱的转过身。
陈应彦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微扬,也站了起来,朝她走了过去。
他缓缓靠近的脚步,每一步都像是在她心上打鼓,就在他要碰触到她的时候,她突然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了,在黑夜里越走越远。
他看着离去的她,眼里满是坚定和温柔。她是他的王妃,只要她在身边,他会慢慢等,只是他不许她爱上别人。
遥远的赵国,郦城城墙上。
一身黑袍的赵墨渊迎风站着,修长的身体傲然屹立。他看向天空那已闭幕的流星雨,眸中映出点点星光。
“王爷。”阅风来到他身后,恭敬的拱手行礼。
“药蝉现在应该到陈国了吧。”赵墨渊悠悠开口。
“算算时日,现下应该是到了,不知王爷为何送此物去?”阅风疑惑。
“怕她出意外。”短短几个字后,赵墨渊不再言语。轻敛浓眉,想着自己最近总是睡不安寝,莫不是她出了什么事情?
幽暗又错综复杂的地下河道旁,站着许多举着火把的侍卫。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沉重,大气不敢出。偶尔有人回头看看身后已经几日几夜没有休息的闻一,便也没敢叫累。
一点火光从暗河流经的一个洞口慢慢飘来,不久,就有两个侍卫从水里露出头来,冲着岸上摇了摇头。闻一的眼神又暗了暗,空气里满是沉重和绝望的味道。
寂静无声中,闻一来到地表,刺目的阳光丝毫照不进他心里。
坐在石头上的雪鸢见他从地下出来,立马站了起来,又因为一阵眩晕又坐了下去,她精神也快到了极限。
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雪鸢此时有些绝望。
两人沉默间,马蹄哒哒的声音由远及近,特别的震耳欲聋。
雪鸢回头,就看到山光处,崔寒和一个天青色的身影纵马而来。
是许久不见的李公子!雪鸢一阵欣喜,内心顿时燃起希望,强撑着站了起来。
还没到达雪鸢和闻一所处的地方,李长念就已下马,一向淡然的他心烦意乱,脚步有些踉跄。崔寒见状急忙也下了马,紧走几步扶住了他。他甩开崔寒的手,苍白的脸色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彰显着他此时是多么揪心扒肝。接到楚灵瑶生死未卜的消息,是在返回融安的路上,他撇下随从一路快马加鞭赶来,只希望她无恙。
“李公子!”看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李长念,雪鸢叫出这一声时,已经泪流满面。而闻一只是抬头看了李长念一眼,没有出声。
紧走几步来到雪鸢身前,李长念从怀里掏出一个洁白的玉盒,随即打开,一只通体碧绿静止的蝉出现在雪鸢眼中。
雪鸢揉揉眼睛喜出望外,叫道,“药蝉!小姐终于能找到了!”
闻一听到雪鸢说的话,面露一丝神采急忙也靠了过来。
崔寒诧异,前两日刚听雪鸢提起过,没想到这就送来了,真是敬佩一些人的料事如神。
“送来的人说你会用。”李长念开口。刚收到这个东西,就传来楚灵瑶失踪的消息,忙急急带了来。他知那人送的都不是凡物,必然会有用。
听李长念如此说,雪鸢猛点头。接着,她立马从头上扯下一根头发,又分开几段,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个绿色药丸,和头发放在一起来回搓了搓。从指缝露出的粉末洒到药蝉身上,那只静止的绿蝉仿佛活过来一样,抖动着翅膀发出鸣叫。之后,雪鸢再用手指捻起那几根断发,用巧劲朝蝉的头上扎了进去。稍倾,断发取出,那蝉就飞了起来,先围着众人转了几圈,接着朝着东北方向而去。
“快,跟着它。”雪鸢边说边翻身上了旁边的马。
一时崔寒和李长念都忘记疲累,紧走几步也骑上马,跟在雪鸢身后,向着那蝉追了过去。
而有些呆愣的闻一,虽不知雪鸢在搞什么,但听她说可以找到王妃,也忙示意周围的侍卫全部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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