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盈的阳光跳跃着,漫过树叶的缝隙,风起,斑驳又迷离。
这日,融安城,内城河道上,波光粼粼,往来船只穿梭其中,相遇又散开,各自摇曳着,去到不同的终点。楚灵瑶支开了身边人,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在人烟稀少的河边漫着步。她想给心头萦绕不绝的莫名沉郁找个突破口。而在慕亲王府内,新的庞大宅院正热火朝天的筹建着,所有人都知道是陈应彦为她所建。那种奢华和用心程度,连能工巧匠瞧见都暗暗咂舌。
她,竟也成了许多女子羡慕的对象。而她的心,却越来越不安。纵然再多谋善断,碰到一些事也暂时无解。
思绪飘忽又漫长,让她没有察觉到,不远的河面上,一艘游船已经跟了她许久。
船上游廊处,陈应彦身着幽蓝金丝刺绣儒袍,头戴玉冠,一直默默注视着河岸上的这抹倩影。这些时日她办的事情,他都知。其中的莫测,连他都有些微微心惊。同时,他又有些不解,她为何总是有意无意的躲着他,越是快到了一切事情终了的时候,他的担忧越重。有些时候,他似乎也不明白自身的一些行为,以前想要得到什么,就会不不择手段的去得到,直到她成了心中最想要的,却不想去强迫。
“靠岸!”眼见她似乎有了离去之意,陈应彦开口吩咐身后的无名。
船桨划动的水声越来越大,楚灵瑶转头,隔着帷帽上的轻纱,她看见了站在甲板上的陈应彦。
这是老天和她意见相左吗?楚灵瑶想。
不久后,奢华的船上画舫内,就只余陈应彦和楚灵瑶两人临窗而坐。
隔着桌子,他看向对面的她。白色裙裳外罩烟灰色纱衣,发上还是除了那根乌木发簪别无它物。
楚灵瑶摘下帷帽,脸颊旁的发丝随着河面吹来的微风飘动着,加上那如画的面容,素净却又百媚丛生。
“王爷今日如何有兴致来这河上泛舟?”楚灵瑶端起装着热茶的杯子举到唇边,化解那分似有似无的旖旎气息。心里在暗暗后悔着,不该为了清净,一时兴起,没有让雪鸢和唐离跟在身边。
“王妃也很是有兴致,在河边走了许久。”陈应彦微微笑道。
“咳咳”听到这句话,楚灵瑶顿时被茶水呛到。哪里还不明白,他在她初到时就已在了。
看到她略带痛苦的模样,他蹙眉,不觉起身,两步来到了她身边,伸手轻轻帮她拍起了后背。
如遭雷击一般,她呆住,反应过来赶紧侧身,连忙摆手说道:“我没事。”
闻言,陈应彦骤然停住手,表情错愕。刚见她被呛到心里莫名的紧张,却发现,为别人拍背这种事情,他此生也是第一次干。
脸上有些悻悻的收手,他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
“王爷这一段时间没闲着,刘氏手里的商业体系怕是只剩空壳了吧?”眼看气氛慢慢尴尬,楚灵瑶心思飞转,找出个话题。
“说起,这还要多靠王妃,先知先觉的树了一个招摇人物,扰乱对方的视线,才能让他们的反噬不那么无懈可击。不过,话说回来,能把巨额钱财送给一个陌生人,任他挥霍的,古往今来也就王妃能做的出来,着实让本王吃惊。”
感觉到陈应彦投来的赞赏目光,楚灵瑶面容平静的轻轻摇了摇头。当初,她猛然间让绿萼找到牛清河,只不过是为了给李长念他们转移压力罢了。没想到会歪打正着。看来刘氏一族这颗大树的内部,除了刘展途和刘长卿,很多人都已经不堪大任了。
清波浮动,河风阵阵,船在宽阔的河道上走的不紧不慢,偶尔有飞鸟略过,给这清爽的画卷带来一丝活泼。
远远的,另一艘外表普通的船上,窗前的李长念收回目光,摇着手中折扇,狭长的眼睛瞟了眼稳稳坐着的赵墨渊。一团水面的波光刚好反射在后者看不清喜怒的俊颜上,缥缈的如谪仙一般。
“我说你就不担心吗?”压下那微微的心惊,李长念终于忍不住口气揶揄的问。
“本王以为,你和她相处时日最久,应该是最了解她,看来并非如此。”赵墨渊转眼,深邃的眸光扫向李长念,稍倾,又缓缓说道,“本王信她就像她信本王一样。”
李长念愣住,咀嚼着赵墨渊的话,心内顿时翻江倒海五味陈杂。沉吟良久后,他淡淡一笑。
这个人,怕只是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担心的吧,要不也不会跟来这里?!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姹紫嫣红的花厅里,雍容华贵的太子妃金潇湘,正手法娴熟的抚着琴。
恰在此刻,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琴声戛然而止。
“冒冒失失的,一点眼色没有,没看见娘娘正在兴头上。”眼见太子妃蹙起眉,显然很是不悦,青鸾赶紧对着小丫鬟训斥。
“算了,她估计也是有急事。”认出小丫鬟是跟在世子身边的小云,金潇湘脸色温和的开口阻止青鸾,不紧不慢的端起桌上茶碗啜饮一口。
“娘娘恕罪,奴婢确实有急事禀告,世子他刚被雪夫人带去落樱院了!”小云扑通跪地,急急禀告说。
“什么?!”听完禀告,金潇湘猛地站了起来。手里的茶碗掉到地上,裙裳顿时被茶渍浸染。
“没用的东西,你们怎么不拦着?!”青鸾见状,赶紧掏出手绢,一边帮太子妃擦拭弄脏的裙裳一边喝骂。
“奴婢们拦了,但是对方人多,而且,她们还说,是太子爷让唤世子去的!奴婢,奴婢”眼见太子妃脸上已经乌云密布,小云战战栗栗,拦不住那三个字,最终没有说出口。
攥紧拳头,金潇湘气的颤抖起来。太子薄幸,世子已是她唯一的寄托和倚靠,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她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以前自持身份不想和那些狐狸精计较,今日实在太过分,竟把主意打到了世子身上!
“娘娘怕是要赶紧去看看,这雪夫人不止胆子大,之前万姑姑都没有处理了她,怕是手段厉害非常,咱们殿下去了她那里,奴婢怕”青鸾上次因白雪而受辱,怎能错过这次煽风点火的机会,急忙装作很是担忧的样子欲言又止。
青鸾的意有所指,听在金潇湘耳中,却正中了下怀,如此,哪里还待的住,抬脚就出了凉亭向着雪夫人的落樱院而去。
而此时的落樱院内,太子的众多妾室都聚到了一起,娇声笑语好不热闹。
金潇湘带着青鸾冲进去的时候,远远就瞧见太子正在园中亭上与各色女子饮酒作乐的场景,气血又立马上涌起来。但理智还是提醒着她,找到世子才是最要紧的,所以忍住了想要发脾气的冲动。
“娘娘”众人猛然见到太子妃带人进来,虽有些不情不愿也赶忙行礼。
不发脾气,不代表金潇湘现下还能露出笑容。没有正眼看这些行礼的女子,她冷着脸就径直朝太子走去。而远处的太子,也看到了她。那高高在上的眉眼是那么明显,让他不由得心生厌恶。
亭前甬道上,一个紫衣女子和一个蓝衣女子先前本在一起闲聊,看见金潇湘走过来,而她那眼中那种快溢出来的不屑,着实让两人郁愤。
不经意转头,紫衣女子瞥了眼太子的方向,察觉到他正看向这里的目光,一时计上心来。就在金潇湘经过她们身边时,突然对着蓝衣女子使了眼色。多次磨合的默契,让蓝衣女子领会了她的心思。两人朝金潇湘恭敬行完礼,刚抬头,蓝衣女子就盯着太子妃的裙摆高声关切道,“娘娘这身上是怎么了?”说着,蓝衣女子已伸出手,作势就要去摸那裙裳的污渍处。
自小到大,金潇湘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哪里让陌生女子近过身?更别说是她厌恶的狐媚之人。于是在蓝衣女子的手还没碰到她裙裳时,就一巴掌甩了过去。
只听一声娇呼,蓝衣女子立马捂着脸委屈的低头小声哭泣起来,她本就生的娇弱,如此更显得楚楚可怜。太子虽离得远,也把这一切看在了眼里,心底顿时对蓝衣女子心生怜悯,更觉得金潇湘飞扬跋扈蛮不讲理。而在太子身后不远处的白雪悠悠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弯,适时的拉起身旁小世子肥嫩的小手,对着他的鼻子宠溺的刮了刮,温柔的说:“来,雪姨喂你吃好不好?”
年幼的世子在多人环绕下,视觉被隔挡,没有看见金潇湘,更不知这许多的弯弯绕绕,他只知道,面前女子待他很好,还给他喝最爱的银耳红枣羹,忙点点头。
白雪微笑着接过丫鬟手里的玉碗,从碗中舀起一匙泛着热气的银耳红枣羹,细细吹了起来。
就在这一空档,金潇湘已来到太子近前。太子因为刚才蓝衣女子的事情对她有气,撇过头,并没有想搭理她。金潇湘显然也没有心思在意太子的脸色,来到亭上就四下环顾,就看到了白雪身旁的世子。而好巧不巧的,又正好看见白雪正把一汤匙羹往世子嘴里送去。金潇湘打了个激灵,一时心思百转,不免大惊失色,几个大踏步就来到了白雪的身前,急忙把白雪手里的玉碗打落在地,又随手甩了白雪一耳光。
“够了!”要说之前蓝衣女子的事情太子能忍的了,此时看到白雪受辱,再也忍不住,怒气冲冲地把身旁桌上的杯盘都狠狠扫到了地上。
如此大的动静,太子身边的几个女子赶紧后退几步躲得远远地。而后,众人就看见太子红着脸来到金潇湘跟前,一巴掌就打在了金潇湘脸上!正要蹲下看世子的金潇湘被打的一个踉跄,捂住脸不可思议的看向太子。
园中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气凝神。
“太子息怒,是奴婢不小心的。”白雪忙拉住太子手臂解释。那刚刚被金潇湘打的红肿的半边脸,毫不遮掩的映在太子眼中。使得本来还因为打了金潇湘有些心虚的太子,刹那又没了愧意。
“你,你敢打我?!”金潇湘满脸的不可思议,眸光能喷出火,众目睽睽之下,她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打你?本王还要休了你,除了脸蛋儿漂亮些,你还有哪里好?还真以为你天下无敌了?”太子怒目圆瞪,他早就忍够了她,趁着这个时机,他终于把积压在心里许久的话吼了出来。
“好!”金潇湘也恼羞成怒,指着太子的鼻子咬牙切齿道,“你不要后悔?!”今日,他让她在一群妾室面前颜面尽失,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义廉耻,骤然也发起了恨,拉起吓得呆呆的世子,转身离开。
半盏茶后,一架马车驶离太子府,往丞相府的方向驶去。车上,青鸾看着眼圈泛红怀抱着小世子的太子妃,不敢再吱一声。
淅淅沥沥的小雨飘洒而下,马车晃晃悠悠,渐渐行到了河畔,风顿时大了起来,猛地把窗帘掀起。
鬼使神差般,金潇湘转目,借着窗帘的缝隙,眸光定格在那路过的寂静码头上。在那里,有两个身影正从一艘船上缓缓走了下来。
此时行人稀少,细雨蒙蒙。
陈应彦从身后无名手里接过一把伞,撑了起来,小心翼翼的举到了楚灵瑶的头顶之上,眸光柔和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平日里心狠手辣的慕亲王会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金潇湘怔怔的望着陈应彦那越来越有王者气质的脸庞,脑中顿时闪过他年少时为了讨好自己所做的一切事,一桩桩一件件就如在昨天。而如今,他出色又温柔,却是对着另一个女人眼泪终于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越流越凶。金潇湘能感受到,太子的一切行动越来越举步维艰,而做到这一切的,都是她曾经看不起的他。再想起民间流传他对王妃的宠爱,金潇湘心中的悔恨越来越激烈,不由得放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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