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坐落在湖水之上。
院落内,穿插着多条别致的游廊,两侧全部种满了郁郁葱葱的荷花。现下正是荷花盛开的时节,无论游廊旁,还是窗台下都挤满花苞。清风拂来,清爽的香气充斥满每一个空隙,连绵不绝。更有数量颇多的蜻蜓穿插其间,偶尔也会飞过窗台穿堂而进,又被熏蚊虫的艾香轻轻送回。
牛清河一人迈步进来,看到此情此景,禁不住在心里连连赞叹。之前本觉着,他被绿萼从小镇带出来后,也算是见多了富丽堂皇和纸醉金迷。如今才知,总有些地方更会惊奇,看尽一生也不繁复。
沿着美景行进了许久后,终于有阵阵娇笑和铃声随风从前方传来,这让许久没见一个人影的牛清河加快脚步,急急拖着一瘸一拐的身体,绕过画满荷花的屏风。马上,一处挂满银铃和彩纱的石制水榭映入眼帘。水榭上,有各身着粉,红,黄,白四色裙裳的四位绝色女子或站或坐正谈笑风生。四人见到突然出现的牛清河丝毫不觉意外,反而笑的更起劲起来。
淡淡薄雾萦绕,满池荷花簇拥,银铃脆响,美人环肥燕瘦,刹那,牛清河就像是走进了一个美梦里。
不对,这不真实!神情有些呆滞的牛清河猛然摇摇头,头脑里的恍惚感顿时无影无踪。待他凝神细看发觉,其中的黄衣女子很是眼熟,她,不就是融安城翡翠楼里四大花魁之一的秋姑娘吗?在她身边的其他三位,难道是春,夏和冬?!
牛清河不傻,相反还有些聪明。斗胆打量一下四个女子的形态,加上之前听到的传闻,确认是四大花魁无疑后,有些心惊。
她们为何齐齐出现在此处?正当牛清河疑惑之际,粉衣的春姑娘已走到他近前,美目毫不掩饰的把牛清河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又掩嘴一笑。
“这姑娘可知去哪里能找到楚公子?”牛清河慌忙作揖。
“知道是知道,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才告诉你。”没想到眉目清秀的牛清河还蛮懂理,春姑娘笑意盈盈,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对方的脸。
一阵清香传来,娇俏的脸灵动非常。“姑娘请问。”牛清河不露声色的微微向后退了一小步。
春姑娘毫不在意的随着他倒退的脚步,也向前了一步,两人身体顿时又离的很近,就差贴在一起了。牛清河的脸顿时红了起来。
看牛清河如此不经逗,春姑娘又咯咯笑起来,“我好看吗?”
“好看。”牛清河无奈侧脸,躲着春姑娘的灼灼眼神。在融安谁不知道这四大花魁的美,平常想见一面都难。这样想来,牛清河心里更是忐忑起来。
“真的?”
“嗯。”
“那你娶了我可好?”春姑娘眸中顿时柔情四起。
“这”
“好还是不好?!”
“在下心已有所属。”
“咯咯”不怀好意的娇笑声从春姑娘身后传来。
“好啦好啦,该我了。”心急的夏姑娘把春姑娘拉到一边,出现在牛清河身前,整个人妩媚的都要滴出蜜来。没等牛清河反应过来,她已经把白皙的胳膊直接搭在了他的肩上,如芙蓉花的脸越贴越近。这下,直把牛清河吓得连连躲避。谁曾想,终究没有躲避开,又被夏姑娘一把拉近,用双手把头掰了过来。
“那我呢?”她的唇极尽诱惑的靠近牛清河耳畔问道,温热的气息在他脸颊旁游荡。
“还请姑娘不要为难在下!”牛清河一咬牙,用力把夏姑娘的手掰开。
“哼!不识好歹。”夏姑娘露出不悦的表情,可惜就算幽怨,眸中也带着魅惑。如此,一般男子看到哪里受得了。牛清河只好转脸不去看她。
僵持一会儿后,夏姑娘顿感无趣,退后顺手把秋姑娘推到了他身前。
哪知这秋姑娘还没有开口,牛清河就赶忙求饶道:“秋姑娘莫怪,当初确实一时兴起,跑到翡翠楼买醉,也翻了姑娘的牌子,可姑娘也清楚,那晚我可什么都没干呀!”
“哎”许久后,秋姑娘叹息一声,楚楚动人的脸上也表示无奈。
“那你是,喜欢她喽?”夏姑娘指了指水榭石凳上坐着没有动的冬姑娘。皓齿蛾眉的冬姑娘也只是蹙眉微微朝这边瞥了一眼。
“楚公子可说啦,他知你要离开,但你要是能带我们其中的一位走,他可送你良田千顷,白银百万,保你一生荣华富贵,怎么样?心动吗?反正我们是心动的不得了!”夏姑娘说完殷切的看向牛清河。
牛清河沉默。说不心动是假的,他过够了以前那种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日子。只是可惜,有些事似乎比荣华富贵还珍贵。
“或者我们四个都跟着你去?”夏姑娘还是不死心的谆谆善诱说:“你可知在融安有多少王孙公子拜倒在我们的石榴裙之下,四个都跟着你,再加上百万家财,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这些话又像是一记响雷炸开在牛清河耳中。他不是圣人,相反他是尝尽了人间疾苦。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也想着不择手段也要护住这从天而降的富贵,以至于陷入不知所措的走火入魔中。从什么时候开始厌倦的呢?是从万分恐惧的午夜梦回,还是日日的食不安寝?虽然他再挥霍也没人出来阻止,但他知道,这一切都不是自己的,所以他每时每刻会害怕财富会消失,直到宝儿出现。
想起宝儿,牛清河脸上露出柔光。他深深记得,小时饿的快不行的时候,她给过他一碗饭。她也是第一个继他母亲死后,没有对他显露厌恶,还对他甜甜笑的人想办法从小镇上把她带回后,她也教会了自己很多东西。
夏姑娘见牛清河久久不语,以为他被说动,谁料,得到的是,他抬头,眼神坚定说:“对不住各位姑娘了。”
四人听后似笑非笑,而心内却又有些释然。
“沿着游廊一直走,就会看到楚公子了。”冬姑娘开口。
“多谢。”牛清河拱手,匆匆离开此处。他生怕,慢一步,就会杂念又起。
目送他一瘸一拐的身形渐行渐远,冬姑娘的口气意味深长,“见过许多身体健全,心里却残缺的,倒显得这身残心全的,如此可贵”
“我倒是有点真的喜欢他了。”许久,夏姑娘悠悠出口。
又穿过几处阁楼,路,终于在一堵刻着山河图的影壁前到了尽头。转过影壁,湖风突然变大了起来。
豁然开朗的场地,使牛清河就像一脚踏进了另一个天地里,这里,除了茫茫湖水和远处群山,就剩下了几丈方圆的木质露台。
听见身后脚步,一身男装的楚灵瑶转身。
面前应该是楚公子的人头戴玉冠,身着深蓝色长袍,在看到脸时,牛清河呆住。刚刚的春夏秋冬四位姑娘已是绝色,却没想和这位公子一比,还是显得黯然失色。那是一种难以描述出来的美,俊美的让人感觉多看一眼都是冒犯,察觉如此,牛清河赶紧垂下眼帘。
“牛公子能走到这里来,还真是让我意外。”楚灵瑶淡笑道。
“当初不知你们找我来的目的是什么,在下也不想去探索,时至今日我已想好要走了。”牛清河垂首开门见山的说,面容坚定异常。
“哦?难道牛公子不还回点什么吗?”楚灵瑶露出无辜状。
对方的这一问,让牛清河哑口无言。他自知这一段时间,自己确实挥霍无度,生意之事也是乱管一气,不觉有些心虚,但想到宝儿,还是鼓起勇气把腰板直了直说道:“我知道,我花了很多银钱,但这也是你们之前说好让在下的随意的,大丈夫说话,驷马难追”说到最后,声音竟小了很多。
楚灵瑶看牛清河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一时来了兴致,装作认真道,“当然,我不会追究,但,可不包含,赌--坊--这次。”
“这个”牛清河故作镇定地挠挠头,其实心底早就骇然一片,“不是大多数,又进了公子您的口袋了么?难道那些人不是绿萼姑娘的人?”这样想着,牛清河冷汗直流,那还真不是个小数目,自己一辈子也还不起,接着赖账?那也太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他们是。”楚灵瑶回答。见牛清河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又说道,“可是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辨别那些人的?”
“这个简单,宝儿曾说过,长期在一个氛围里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同一特征,他们当时太随意,一点不像是赌徒,而且,我趁和他们勾肩搭背的时候,看到对方衣襟里绣的暗纹了。”
闻言,楚灵无奈瑶摇头。这次,绿萼太过轻敌,是没有想到这个她抓在手里的人,还有这样的智慧,所以根本就懒得费心去掩饰吗?转念,语气逐渐变冷,说:“你在这过程中,转走的那一小部分银钱,也是宝儿给你出的主意吗?”
对方不怒而威,吓得牛清河脸色顿时煞白。
扑通跪在地上,牛清河急忙解释说:“她绝对没有,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此事我自认做的天衣无缝,没想到会被公子识破,望公子饶恕!”
楚灵瑶负手立着,身后碧波荡漾,她看向露出焦急神色牛清河,心里也知,他确实也只是做了一次。
“百万家财你不要,偏费尽心机的弄走这些小钱,真是令人费解。”半晌,楚灵瑶终于淡淡开口。
“我只是想,让她过得轻松一些,这些就足够了,如此却昏了头,公子要惩罚的话,冲我一人来,我自愿挨罚。”
“本公子不罚你,但也不会让你走的如此简单。”
“还请公子明示!”
“听闻,青州往西几十里处,有一座归鹤山,山上有一道观,道观里的道姑亲手配制的药,有奇效。你自己一人去帮我取来的话,我就放你和宝儿离开,那些银钱的事,也既往不咎。”
“这”
“怎么,办不到?”
“公子放心,清河一定不辱使命。”没想到惩罚如此简单,牛清河可不傻,忙郑重回道。
见他赴死一样的表情,楚灵瑶又觉得一阵好笑,但想起她的目的,不禁露出严肃的表情,“如此,你回去准备吧,期望你早点能把药拿来,我可是个没有耐心之人。”
牛清河听后默默叩首,起身离开。
湖风吹起,在这夏季里,楚灵瑶却感觉到了一丝冷意。
微微眩晕感袭来,她扶住身旁的栏杆。直到胸口血玉的温热感传出,才感觉好些。
几片荷花瓣被荡漾的湖水送出,她苦笑着轻声自语道,“这身体终究是要不行了吗?”
“小姐”雪鸢此刻从一个小侧门紧张的走了过来,扶住楚灵瑶,脸上挂满担忧。
“我还剩多长时间?”楚灵瑶骤然转脸看向雪鸢的眼睛,问道。
“什么多长时间?”雪鸢的眼神有些躲闪。
“到现在了你还要瞒着我吗?”楚灵瑶隔着衣服把手覆在胸口的血玉之上,“这是我的身体,或许,它十多年前就不应该存在了,一些事情怕是逆天而为而他,或许比我还清楚,才会到处找破解之吧?”
“不是的,师父过些时日就会来融安,他一定会有办法!”雪鸢拼命摇头,眼圈泛红。
“你不用担忧。”见雪鸢如此,楚灵瑶的语气柔和起来,“这命本就是捡来的,能活到现在,让我把想要做的事情办完,已经是恩赐。我已不奢求很多。”
“不许如此说!”突兀的男声传来,声音洋洋盈耳。
楚灵瑶转身,正看到赵墨渊站在不远处蹙眉看向她。湖风扬起他的衣袍,俊朗的让人移不开双目。
“你怎么?!”
“慕亲王府的这点守卫还难不住我。”像是知道楚灵瑶要问什么,赵墨渊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说。
“”楚灵瑶刚想再开口,就被他几步向前拥入怀中。雪鸢见状,低头转身退回了院中。
“前两次见你都太匆匆,不解吾殷切思念。”赵墨渊轻轻说道。感觉到怀里的柔软,方觉得世间是完整的。
而她,听着他胸膛中传来的心跳声,闻着他的气息,不知为何,体会到了莫名的安全和满足,身体里一直紧绷的弦也化为无形。这些感觉战胜理智,让她沉沦,竟不想和他分开。
青山苍远,湖水扬波,阅风揪住一直偷偷侧目的黑衣男子耳朵。
“看什么呢?庄默。”阅风冷笑道。
“没,没看什么?”庄默脸微红。
“嗯?”阅风不信的白了他一眼,接着踹了对方一脚,松开手说:“还不去干活?!”
离开钳制,庄默赶忙一闪,赶紧消失在阅风跟前。
偏过头,阅风在这里把露台上紧紧相拥的两人看的清楚,嘴角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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