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桩上的菌子一夜之间就长出好大一簇。

    当初孔云彩摘回来的正是最寻常可见的平菇。

    一斤平菇送到镇上酒楼最多八枚铜板。

    姑嫂两人欣喜之余,再次浇淋水后,重新放回去。

    孔云彩:“要是平菇能长起来,那鸡腿菇、鸡油菌还有白黄侧耳就都能长出来。”

    丁冬梅点点头,“这三桩的熟了,和公爹和娘说说,把这一片盖个小舍,到时候专门养菌吧。”

    平菇不值钱,但是小山头长的菌子不止这一种。

    若是照着平菇养种的方式种些贵的,家里就有了来钱的路子。

    两人兴致盎然地说了许久,这天吃饭的时候便将这事和孔父孔母说了。

    孔母大惊。

    她是没想着三闺女和儿媳妇瞎鼓捣真的种出菌子来。

    “后院那地方空着也是空着,搭个石头墙用不了多少钱。这要是菌子挣钱了,迟早能顶账。”

    孔柱子今天跟着出去做了一天活,身上乏累,不过一听媳妇有了挣钱的路子,顿时精神了。

    “要养就养贵的,平菇不值钱。种猴头菇,一朵有我头这么大的能卖百十来个铜板呢。”

    孔云彩笑笑:“这价钱还是在镇上的价钱。要是咱们家靠着菌子挣上钱,买个骡子,到时候爹也不用收夜香了,就把家里种下的菌子收起,天天往县里送。能挣不少哩。”

    孔母一听顿时笑开怀。

    “你爹四十多了,受了一辈子,我也想让他轻省些。要是真能成,柱子接你爹的班,你爹闲了就去县里送货。”

    “没准钱多了,还能挖一口井水呢。”

    孔母更欢喜了。

    孔父也搭茬,“保不准,外头人还叫我一声大掌柜呢。”

    “哈哈哈”

    钱还没影子呢,一家人已经乐呵呵地想着往后富裕的日子。

    也是平淡小家的一点乐子。

    不管怎么说,孔父孔母是支持孔云彩和丁冬梅对于菌子的计划。

    没几天,就请了泥瓦匠在后院动工,盖了一间小舍,一臂宽,但靠着院墙纵深,里边还立起了两个架子,专门用来摆菌桩。

    何二妮是菌舍落成后才过来看的。

    她当时也想参与,可惜何娘子觉得那是胡闹,不允许她掺和。

    “这东西真的长出来了。三娘,冬梅,你们也太厉害了吧。”

    她手里拿着一根已经长满成熟菌子的桩子。

    那木桩是苹果树的。

    只有成年男人小胳膊一截,但是上边被凿过眼,爬满了白色柔软的厚菌肉。

    旁边是小篓子,里边已经有十来朵成熟的平菇。

    孔云彩回头看她,何二妮正将一朵菌子小心地收回篮子里,“你娘不是不让你出门?”

    何二妮有些不自在,“今儿媒婆来了,才让我出来的。”

    她是十一月的冬辰,何二妮是三月的春辰。

    两人一般年岁,都是十六,都是在相看的最好年纪。

    隔壁何娘子眼看孔家三闺女比自己闺女生得晚,但亲事已经落定,这些天终于着急了,正马不停蹄地给何二妮相看了。

    孔云彩:“对了,你们在何家村的地今年收成怎么样?”

    前些天何二妮跟着何家婶子回村去了。

    春初的时候,何婶子再娘家村买了两亩水田,赁给了村里的贫穷人家。

    她娘和何娘子亲近,知道这二亩地其实是何家给二妮的陪嫁。

    何二妮想起收成,脸上露出笑意,“那二亩地收成不赖,我娘说刨了乱七八糟的,到手能有一两银子呢。”

    买地花了四两,一年挣一两,四年就挣回来了,往后就是守着庄稼吃利了。

    也是因为如此,所以何娘子看不上种菌子的那点毛利。

    闺女家大日头得漫山遍野地乱跑,皮子晒得黑红,还未必能落得着好。

    她看一眼身侧的孔云彩,视线落在她动作起伏间露出的晒黑部分。

    “三娘,你晒得过黑了,你娘不管管你?”

    明年三月就要出嫁了,一冬天也捂不白多少。

    她们是镇上出嫁的闺女,不用和村里人一样在地里翻土,脸上黑一点,影响容貌,到时候不讨丈夫喜欢。

    孔云彩:“我娘比我还上劲了。”

    毕竟房子也搭起来,若是没有用到实处,只能空了闲置,白糟蹋钱。

    不过,这其中也有孔云彩起哄,用挣钱打水井勾着她娘心动。

    至于花骏

    孔云彩脸蛋有些发红。

    昨天见他,许是看出她被晒得脸蛋发暗,新奇地盯了好几眼。

    临走,伸手在她侧脸上摩砂了一阵,说很喜欢呢。

    送走了何二妮,孔云彩提篓子去了灶间。

    这篮子里的平菇顶多二斤,留在自家吃吧。

    也看看家里种出来的菌子和野地里长出来的,味道上有没有大的差别。

    平菇淋洗,剁碎成小丁。

    铁锅烧热冷猪油下,化开后先放入菇碎,翻炒片刻,而后将一侧案板上提前撵揉成碎末的猪肉下到锅中。

    小小的厨间蔓延出一阵香气。

    孔云彩将油馅从锅中舀出,生葱碎拌入。

    大木板上发起来的虚胖面团坑坑洼洼,沾手粘腻。

    她将细白面铺在案板上,发过的面经由一双手上下糅合,所有气孔都被挤去,不一会儿就是光滑的面团。

    面团拉长条,菜刀咚咚咚咚地分成一个个均匀的面团。

    擀面杖来回一阵碾,一张面皮落在手心,舀上馅儿,掐住边往一个向去靠,包拢住后,轻轻挤压,再用擀面杖一压,就是一张需要烫锅的面饼子。

    孔云彩对于做饼的事情熟稔于心。

    就是闭上眼睛都能做成。

    上一世摆摊子是为了挣钱。

    她的面饼子实惠,馅料好吃,在县里是有名的做饼好手。

    日子久了,她渐渐从做饼子中得出了一丝乐趣。

    面就像水一般,包容各种食材。

    不管是蒸煮炸烙,从来不辜负食客的肚子。

    她做的饼子后,最喜欢看那些食客们一边嗦着嘴喊烫,一边爱不释嘴的样子。

    大约所有做饭的人心思都是一样的,看别人吃比自己吃要开心多了。

    她想:若是嫁给花骏后,家里没有太多活,也许可以在镇上开一个饼摊子。

    不一会儿,案板上便是十来张圆圆的生饼子。

    重新挑热灶火,这一次却不能再用猪肉了,若不然饼子是会腻的。

    她用小木勺从一旁的橱柜中舀了豆油,大锅不好烙饼子的地方就在于不平,是个弧锅。

    不过她有自己的法子。

    用一张饼子从锅底沾满油,而后在锅中四壁来回擦抹。

    很快所有的饼子以同样的法子下锅沾到锅壁上。

    锅底最烫,很容易将饼子面过早地烫死。

    但是锅壁就不一样,灶火放小,锅壁温度均匀,正好烙饼子。

    等到孔母和丁冬梅进门的时候,小院中早已饼香十足。

    “看来三娘又做饼子了。”

    丁冬梅道。

    孔母和她一并将两桶水抬到水缸中,看着里边只有半满的光景,不由长叹一声。

    “人家家过日子,怎么能断了一口水。哎”

    丁冬梅揉揉发疼的肩膀,知道婆婆为何叹气。

    镇上的水井不多。

    有的人家在院中掏钱凿井,吃水便利。

    有些人家就只能从公用的井中打水吃。

    距离井边近,自然吃水简单。距离井远,来回能累死人。

    原本的桥东边是有两口井的,后来一口慢慢枯干了。另一口从甜水井变成了苦水井,如此就只能靠着西城的井。

    其实花一文钱就能买一旦水。

    但是小人家过日子,一文钱不至于扳成两半花,但也舍不得用来买水。

    以前没出嫁,丁家的水就是她和小刀去抬的。

    现在,小刀跟了码头上的杂工,不在家住,后娘也不心疼钱了,舍得花一铜板买水。

    “娘,咱们家的水缸大,这一半满都够用上两三天呢,不用愁。闲了,我就去打水。”

    孔母:“你一个人多大力气?用不着你一个人去,要么让柱子,要么等你公爹回来。”

    丁冬梅嘿嘿笑。

    婆婆不把她当外人,心里疼她。她这成亲后的日子也不赖,更不消说小姑子脑筋好思谋养菌挣钱,还喜欢在灶上忙活。

    平常她就浣洗衣裳,灶上洗锅,猪圈和鸡舍忙乱,一天下来,比没出嫁前多了很多消闲时候。

    就是除了丈夫有些好吃懒做。

    不过有她盯着,必保他能改好。

    孔云彩听了外边的动静,冲外喊道:“娘,和嫂子进来吃饼吧。”

    孔母应了一声。

    走到一半,却听外边一阵说话声。

    她停了一下,看向东边,“这声音”

    有些像是刘家婆呢。

    外边人应是说到高兴处,倏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孔母眼眸睁大:这笑声不会错,还真是刘家。

    听这动静是从隔壁何家出来的?

    她猛地想起何家娘子上一次提起要给何二妮相看的事情,心里一咯噔。

    这不会是要把何二妮说给刘家郎吧?

    她的心猛地砰砰跳了起来,三两步去把门打开,正好瞧见外边何娘子一脸欢喜地将一耳朵边簪着一朵红花的妇人和刘家婆往外送。

    那媒婆背朝着这处,不知身后有人,还笑呵呵地道:“哎哟啊,这二妮粉白,在家乖巧,和刘家门风是真合适呢。要么说,柳暗花明又一村,刘家郎这才是苦尽甘来,要抱到美人归呢”

    孔母让‘苦尽甘来’四个字砸地眼发晕。

    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先前她闺女是苦,幸亏刘家郎没摊上自家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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