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暄气得直抽气,“本官早就告诫过你们,豫郡王遭逢大劫后,身虚体弱,不能久站,亦不能久坐,故是位永远半躺着、又或是躺平了的主——”

    他话音未落,简东臣便叫嚷起来,“对对!大人您说得对极了,豫郡王还真的是位——不是半躺着就是躺平了的主呢。”

    高暄瞪着前者半晌,“真的吗?还有谁见到了?”

    “真的真的,不信您问他们。”

    简东臣答得飞快,上了高大人的圈套而不自知。

    竟然还抬手指了指东君和小八。

    “啪!”高暄又重重拍了下桌面,将掉在桌面上的饭粒都震了起来,“所以,昨晚上你们全都去豫郡王府了,我不是说过,叫你们晚上别去,别去,你们怎么就是不听呢?”

    “大人,昨夜我可没去,我早早就睡下了。”小十乖巧举手。

    “大人,为啥就不能晚上去呢?”简东臣不服气的故意唱反调。

    高暄:“你不是知道原因吗?还明知故问。”

    “我只知道,前豫王府曾经历过一次很严重的火灾,所以豫郡王就落下了畏惧明火的心病。从此以后,豫郡王府的漫长黑夜,是绝不准许掌灯照明的。”简东臣一气呵成。

    “那你知道这场火灾到底有多严重吗?”高暄反问。

    简东臣:“?”

    高暄重重叹了口气,“豫郡王的父母,弟弟,还有伯父伯母一家人,连同家仆,一共一百二十九口人,全部葬身于这场火灾之中,幸存者唯得豫郡王和他的三个小随从。。”

    “啊!”

    在场四人皆倒抽一口凉气。

    他们知道有过一场大火,但真的不知道,这场大火竟然夺走了一百多条人命。

    而那一年,豫郡王不过才十五六岁,如何能承受家破人亡的巨大变故呢。

    怪不得他会落下如此重的心病了。

    东君的眉头都纠在了一起。

    今早,他刚起身,小八便要给他讲昨日之事,却被他挥手阻止了,且轻声道:“小八,我记得昨夜的所有事情。”

    小八:“……”

    难道是昨夜在豫郡王府的所见所闻太过奇异,所以公子才会记得的吗?

    又或是他的记忆在慢慢恢复中?

    不管了!反正听老九江的,不刻意去提醒公子,让他随其自然就好。

    此刻,东君正在回忆着昨夜的所见所闻,仿佛又看到了倚着白底青花瓷枕,如落花一般虚弱飘零的豫郡王。

    原来他所有的家人,都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他自己一个人,孤零于这世间。

    怪不得,他与火誓同水火呢?

    如此说来,那他如今的所作所为,就算再病态极致,也是无可厚非,情有可原的了。

    就像自己,失去了六位至亲,事隔多年,仍旧无法走出当年的阴影。

    唉!原是天涯同悲人。

    “火灾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东君突然抬起头问。

    高暄:“应该是十一年前的事吧?对,就是十一年前,本官那时刚好来京赴任,便听说了这样举城皆悲的大事!委实太惨了。”

    东君:“……”

    他在心中盘算着——十一年前,刚好是东方哥哥与自己分别的那一年。

    东方走前告诉过自己,他姐夫有难,他要前去助他。

    东方还说过,他的姐夫家住临天府,名叫宋璟琮。

    如此一来,便全都对上了。

    就算找遍整个临天府,姓国姓之宋,名璟琮的,是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的。

    所以说,他一定知道东方哥哥的下落。

    但是,如今却又不能直接去询问于他。

    不仅因为自己的多重身份,更因为豫郡王此人并不简单。

    所以,昨夜答应随豫郡王一同南下辰州,反倒是歪打正着了。

    因为,只有呆在他的身边,才能寻机查探东方哥哥的消息。

    当然,还有六谷教和当年旧案。

    高暄望着发呆的东君,忧心重重,“你们看吧!东君昨夜去了豫郡王府一趟,好像都被吓傻了。”

    东君抬起头对高暄微微一笑,“大人放心,我没傻!只可惜大人没有同去,一观豫郡王府的盛世奇观。”

    高暄:“……”

    简东臣将头凑近,“高大人,你是不是也以为,豫郡王府晚上从不掌灯,黑咕隆咚又乌漆麻黑吓死人。所以您才不让我们晚上去的,对吗?”

    高暄点头又摇头。

    简东臣:“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我听闻……”高暄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豫郡王养了一头怪兽,双眼能发光,双爪利如刃,夜晚进去王府的人,被此怪兽双眼一照,便会被其勾魂摄魄,从而变得痴傻无脑。”

    东君和小八对看一眼,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九头鸟夺魂摄魄一事。

    东君:“那大人信吗?”

    “这信不信的,”高暄支吾其词,“唉!宁可信其有嘛?反正白日里去,准没错。”

    东君又想起豫郡王府那些发光的生物,植物,以及宝物,再联系起高暄的怪兽一说,突然就诡异的笑起来,“大人,还别说,豫郡王府还真的有头大怪兽呢?”

    “啊!真的有啊!”高暄被吓得猛然就弹了起来,又瞥见东君三人的忍笑脸,才犹犹豫豫的又坐了回去。

    下一刻,他小声问:“真的没有怪兽吗?”

    简东臣:“大人,要是真有怪兽,我们三还能完完整整的站在您面前,被您训斥吗?”

    高暄:“……也对哈!那你们三昨夜都看到了些什么呢?”

    “大人,您要是准我随同豫郡王一起前去辰州查案,我就告诉您?”东君趁机谈条件。

    “又来这招!等等,”高暄手一撑案站了起来,“你刚说什么来着?”

    “公子说,他要同豫郡王一起,前去辰州查案。”小八随口就接,还是他最懂得高大人关注的重点所在。

    简东臣也赶紧点头,他和小八一样,压根就不想东君同豫郡王一起去辰州,一点都不想。

    高暄向后退了两步,口中念念有词:“我的天哪!你怎么能与他同行呢?孩子,你没事吧?”

    东君无语脸,“大人,下官已经过了弱冠之年了。”

    他这意思就是,人家都二十一了,成人了,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麻烦您老别再孩子孩子的叫我了。

    当然,也别当我是孩子似的,什么都不懂。

    高暄才不管东君的抗议呢,抬脚就往门外走,语气坚定:“不行不行,你绝不能跟豫郡王一路同行,我这就去王府,无论如何都要推掉这桩差事。”

    东君:“……”

    以往,东君决定的事情,再离谱过分,高暄都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人若反常必有刀!

    东君还来不及开口,简东臣已经冲上去拉住了高暄,好奇大作,“大人,东君为啥就不能同豫郡王一路同行呢?”

    高暄急躁的甩甩袖子,“不行就是不行,别问那么多。”

    东君欠起上半身,“大人,要说服又或是制止一个人的行为,不是甩袖走人,而是要以理服人,以据留人。”

    高暄——是啊!不据实相告,他怎么会心甘情愿的留下来呢?

    再说了,就算能留住他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啊!

    啊呸!我真是被气糊涂了,滥用言辞。

    哎不对,这比喻也没错啊!

    高暄走回去,还探头望望四周,问:“林云不在吧?”

    简东臣看也不看一眼周围,脱口应付,“林大嘴不在,大人尽管放心说就是。”

    原来,府丞林云不只是补刀专业户,还是位管不住嘴,藏不住话的大嘴巴。

    高暄重新坐了下来,向四人招招手,见四颗人头都聚拢上来后,方轻声道:“坊间风闻,豫郡王有断袖之癖!”

    东君四人:“……”

    短暂的一怔后,简东臣问:“什么癖?”

    高暄:“就那个啊!”

    简东臣:“哪个啊?”

    屋内四人:“?”

    高暄扫扫眼前四人:三个单纯的大男孩,外加一个没见过几片风花雪月的铁憨憨。

    唉!这四人不知道何谓断袖之癖,也属正常。

    他叹了口气,该如何解释呢?不管了,还是有一说一,据实相告吧。

    高暄一咬牙,“就是豫郡王他只欢喜男性,不欢喜女子。”

    屋内四人:“……”

    室内一片静谧,落针可闻。

    因为,东君三人突然就想起了豫郡王身侧的那个随从来。

    那个生得英武俊郎,青春鼎盛的骁勇男子。

    “原来如此!”半晌后,简东臣还是合不上嘴。

    他知道东君的女儿身份,自然便没有了顾忌,更不可能想到别处去。

    下一刻,简东臣又看着高暄,“可是,就算他是那个、那个断袖,这又关东君什么事呢?为何就不能与他同行呢?”

    但东君却清楚高暄的话中意思,便同小八相视憋笑。

    高暄抬手就敲了简东臣一下,“你脑袋里除了装浆糊,就不能装点别的。咱家东君生得如此俊俏,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那豫郡王能放过他?”

    “噗嗤!”东君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赶紧伸手拽拽简东臣。

    这下,高暄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东君身上,脸黑黑,“你心可真大,还能笑出声来,你你,你知道你那破面具是怎么得来的吗?”

    高暄气得都口不择言了,东君还一脸淡定,“大人慎言,那可是陛下赏赐的!”

    随后,他又像个老夫子似的,以手拈假须,摇头晃脑,“高大人,您敢说陛下赏赐之物是破玩意儿,您您,该当何罪啊?”

    简东臣三人又开始憋笑。

    高暄抬手一拍桌面,“别打岔,说正事呢?”

    “好好!”东君乖巧点头,“大人请说。”

    简东臣三人又好奇的凑上了人头。

    高暄撅着嘴生闷气,表情甚是好笑,“东君,还记得三年前,你一路过关斩将,顺顺利利的过了所有的考试,得到临天府衙推官一职,去面见圣驾之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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