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重要的时刻,东君又怎会忘记呢?

    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会记得自己的这个推官身份。

    一如记得,自己因何要来临天府,又因何要过关斩将,考取推官一职。

    东君遂一本正经道:“初次面圣,怎敢忘记。当时陛下他虽年少,但却天生有鹤鸣九霄,龙翔四海之势。”

    高暄忍不住白了一眼调皮捣蛋又舌灿莲花的前者,但却没法驳回。

    这可是赞誉当今天子之词,试问谁敢置喙呢?

    简东臣赶紧打圆场,“大人继续。”

    高暄看着东君:“当时,陛下对你是赞赏有加,赞你年少有为,风华正茂,白玉无瑕,就恰如白冰清泉,玉树芝兰。他不忍让你这张如玉之颜,时时去面对那些无数无常的面孔,生怕你被薰染上一点儿的世俗之味,所以特赏赐你细银面具与蚕丝手套,推案之时,必得戴之用之。”

    “哎!大人,能说点新鲜的、我们不知道的吗?”东君有点不耐烦了。

    “能!”高暄一下变得非常爽快,“其实,当时赏赐你细银面具和蚕丝手套,根本就不是陛下的主意,而是豫郡王的提议。”

    屋内四人:“啊?”

    高暄突然的直言,让东君四人都圆了嘴,不知所措。

    简东臣嗫嚅着:“是他,他为什么要给陛下建议呢?”

    略顿了顿,他又接着道:“还别说,这个建议还真挺好的。”

    简东臣有他自己的小心思,东君作为女儿家,出任推官便必须要时常抛头露脸,面对的不是十恶不赦之徒便是伤者尸骸,的确有许多不便。

    可一旦有了陛下赏赐的细银面具,不仅遮住了东君的姣美容颜,不用她直面三教九流之辈,还能挡灾避煞,清净无染。

    这的确是个非常不错的提议。

    高暄抬起手在半空中扬了扬,最终没落下,一副恨铁不成纲的样子,“你这脑袋,除了装浆糊,难不成还装了蒙汗药吗?”

    简东臣:“大人别拐弯抹角的骂人了,您就直说,这个提议它哪儿不好了。”

    “它哪哪儿都不好!反倒说明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高暄欲言又止。

    “说明什么问题嘛!”

    东君主仆三人也一点懵圈,插不上话,只看着前二人一问一答,十分有趣。

    高暄咬着牙齿:“说明什么?这还要明说吗?这说明,他早就看上咱们家东君了。所以,要离他有多远便有多远,懂了没?你这蒙汗药脑袋!”

    原来为这!

    “哈哈哈……”

    东君主仆三人再也忍不住了,开怀大笑起来。

    一为简东臣的蒙汗药脑袋,二为高暄的危言耸听,三为着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缘由。

    特别是小八,笑得很是舒畅轻松。

    皆因他一想到豫郡王竟不好女色,那主子与他同行,岂不又少了许多的担忧和无谓的麻烦了。

    值得一乐!

    “唉哟喂!原来就为这啊!大人您可吓死卑职了。”简东臣后知后觉的松了口大气。

    “这,难道还不够吓人吗?”高暄看着一派轻松的东君四人,甚为不解。

    东君先前也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原因呢,紧张得汗珠子都冒出来了。

    此刻方松了口气,便抬手作扇,扇了两扇,“小事小事,大人过于敏感了。”

    高暄:“……”

    高暄拽紧拳头,忽然就想起老陈头那日送东君回来后,说过的话。

    老陈头:“大人,我们刚在回来的路上碰见一个美男子,相里推官一直看着他,都看得傻眼了,您说好笑不?”

    高暄心如擂鼓——难不成,东君他也爱好这口?

    天,天啦?

    高暄正自徘徊无助,慌乱得一匹之时,耳中便听得东君悠悠叹息之声:“哎!只是可惜了豫郡王那般人物风华,天然丰姿,真正可惜可惜!太可惜了!”

    高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本官的心好慌好乱!

    简东臣忽然就瞪了东君一眼,脱口而出,“你姑娘家家的,说这话好不害臊,快别说了。”

    然后,其余四人的眼光“唰”的就看向了他。

    东君三人的是眼刀子,咣咣啷啷一阵乱飞。

    高暄的是疑惑不解加莫名其妙,还有警惕。

    “哈哈哈……”简东臣赶紧狂打着哈哈掩饰失言,“口误口误。都怪那豫郡王,好好的绝色美女不喜欢,非要喜好什么男色,把我都绕晕了。”

    东君主仆三人也收回了目光,为了掩饰刚才的失态,快速喝粥的喝粥,捡筷子的捡筷子,拿馒头的拿馒头。

    “不对!”高暄警惕的一一扫过他们四人的脸庞,脑中灵光乍现,许多往日的可疑片段一一闪过。

    他按着简东臣的手,从未有过的严肃,“你们有事情瞒着我?”

    “没!”简东臣将头摇得跟拨郎鼓似的。

    高暄看向东君,后者也躲闪着他的眼神。

    懂了!

    高暄闭上眼睛,开始痛心疾首,悲声呜咽:“好啊!你们这几个小娃娃,害得老夫好苦啊!要是陛下知道,知道东君原是个女儿身,肯定会治我个失策之罪,我老命不保矣!”

    得!穿帮了!

    简东臣一摊双手,直言不讳,“大人猜对了,东君她就是女儿身来的。”

    其实,简东臣他早就不想隐瞒下去了,特别是对于高暄。

    说实话,他虽然整日同高暄作对唱反调,但他心里清楚,高大人是个好官,亦是个好长辈。

    要一直欺骗他,于心何忍。

    东君亦低下了头,柔声道:“大人,是小女的错,的确是我欺骗了你。”

    东君原本的声音是沙哑低沉的,突然间就变得柔软细腻且清脆悦耳起来。

    刚刚还在顿足捶胸的高暄突然就安静下来,惊恐万状的看着东君。

    半晌后,方结巴着问:“你你,你的声声、声音怎么变了。”

    东君见高大人被自己吓倒了,赶紧换回原来的声音,“大人别怕,是我,还是我。”

    高暄:“……”

    她是谁?我又是谁?我在哪里?天天,我要疯了。

    小十醒目的给一脸懵圈的高大人捧上一杯定惊茶,小八则奉上暖心解释:“大人,您别怕,公子他就是会口技之艺,能模仿多种声调言词罢了。”

    “哦……”高暄紧绷的神经终于松缓了下来。

    “口技,大人是知道的吧?”简东臣好心的补充了一句。

    “知道!”高暄没好气的回,“不就是隔壁戏吗?”

    顿了顿,他讪讪道:“东君,原来你还会这个啊!怪不得能想到那红绡用口技制造假象呢?”

    东君调皮一笑:“帝都讨生活,大不易,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请大人体谅。”

    高暄:“……”

    下一刻,他忽然就叹了口气,“你可是堂堂安北候之子,不对,是安北候之女,何来讨生活一说呢?”

    东君讪讪一笑,恢复女儿声调,“大人,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皆有难唱的曲,小女子也不例外嘛。”

    “哎哎!”高暄连着长叹数声后,沉默不语。

    东君知道,高大人这次是真生气了。若不告诉他自己女扮男装的真正原因,他的气定难以消解。

    东君再次给高暄斟满热茶,陪着笑脸,“大人,你不是想知道那桩多年前的旧事吗?让表哥告诉你吧!”

    “为何你不亲自告诉本官呢?”高暄努气未消。

    东君低下了头,神情悲伤复杂,“其实,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是不记得的。我只记得,那日出现了六谷教三个字和六谷丹的臭味道。”

    高暄:“……”

    刚还怒火冲天的高暄,心疼的看着东君,“那就让老简说吧。”

    这边厢的简东臣,一听东君要重提旧事,便一直用一种复杂和心疼的表情看着后者。

    此刻,他正柔声细语的在安慰人,“东君,你别急,有表哥在,我一定会帮你查清当年的真相。”

    东君突然就破了防,一把抓住表哥的手,绝望且沮丧,“表哥,我一想到我的六位哥哥,我就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我,我太没用了,当年他们到底是如何去世的,我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可我当时明明就在那里,我肯定亲眼目睹了一切,可我,可我就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我真没用,真没用。”

    东君忆悲伤往昔也是泪流满面,语无伦次,简东臣温柔的帮她试去泪水,还轻拍其背安慰,“不怪你,那时你还那么小,都过去了,别怕,有表哥在呢?”

    高暄心中也泛起一阵阵异常强烈的悲伤和不安感。

    他看着从未如此温柔温情的简东臣,又看看从未哭得如此伤心娇弱的东君,再看看一脸心疼的小八小十,突然就手足无措起来。

    东君哭得收不住,简东臣耐心地不停安慰,高暄赶紧拉拉小八,“小八,你还是先带你主子回去歇息去!”

    小八小十赶紧上前扶起东君。

    他二人扶着东君走后,简东臣刚抬起脚,便被高暄一把拉住,后者眼神闪烁不定,“老简,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简东臣眼瞅着东君他们走远后,方反手拉住高暄:“大人,咱坐下说。”

    简东臣从未如此殷勤热情主动过,他越是这样,高暄便越是胆战心惊。

    简东臣搓着大手,神情凝重:“大人,您一定要阻止东君,让她尽快请辞,别再追查六谷教之事了。对了,最好是劝她赶快回南境去,好好将养身体。”

    高暄耐着性子,“你得先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简东臣定了定神,转头看看四处无人,方神秘兮兮的道:“大人,您知道东君为何会患上失忆症?又为何会一听到六谷教,便如临大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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