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王瞧着冯芷榕的脸庞,她此刻说话的模样是这么地宁静、安详,如此理所当然的模样甚至看不出有半分抱怨、很是自然。清河王的心中突然涌起一种感觉,或者说一种感情──但他还不甚明白,为什么会有让自己无法理清的情绪存在。

    “在我头一次与你说了鲜托语时,他的表情你可也是瞧见的?”冯芷榕的笑容中隐隐带着其他情感:“且不说那时你们二人都不信吧!我想现在他一时半会儿恐怕也还是想不透……你说说,今日我与你说了我自娘胎下来便有了记忆,你可愿意相信?”

    清河王苦笑道:“就算不愿意相信,也是得信的。”

    “你们或许更愿意相信钦天监呢。”冯芷榕的话语中听不出任何一丝责怪──的确是的,无论哪一个年头,只要遇上一件稀罕事,总是会有人怀疑、总是会有人恐惧,而这些不信任的情感与举措对于那些疑心的人而言不过是人生当中的插曲,但对于当事人而言甚至是能够影响一辈子的痛苦。

    而冯芷榕虽然未曾真实地与清河王说出自己是带着记忆投胎一事,但单单是假借一个“梦中”的名义,就已经让她无比挣扎。

    只是她同时也知道,自己若要得到他们的信任、就得适当地释出一些情报,而这些情报也是她唯一能够释放出的东西。

    清河王道:“堂兄前几天与我说过了,后来,钦天监的人说你不但是个将才,还是个……”

    “是个什么?”

    清河王皱了皱眉,道:“非凡、非常之才。”

    “说白了就是个异数吧!”冯芷榕道:“那可多亏陛下心胸宽广、圣明贤哲,没将我当作一个异类给扼死。”

    清河王听了微微地蹙起眉来:“你这话说得过了。”

    冯芷榕写到了一个段落,这才搁下了笔,认真地看向清河王道:“放眼历朝历代,你觉得我这样说过了吗?──若我非生而女子,而是男子呢?”

    清河王沉默了下来,算是默认了她方才的话语:“你这话出去可不能乱说。”

    “我明白。”冯芷榕牵了牵嘴角,道:“方才的事情我可还没说完──你把这几张纸交给了靖王以后,请他站在完全地反方来看,我们要反证。”

    “反证?”

    冯芷榕点了点头,道:“一般而言我们都是找证据证明这些推论为真,但我们也可以反其道而行、证明这些推论是假的。”

    “这样的意义是?”

    冯芷榕解释道:“我们彼此的讨论和想法都是在一个在线的,难免会有一些盲点没被捉出来,所以这时得需要几个信任的人替我们反证、将我们的推论全都推翻,如此一来也才能多几分周全。”

    清河王想了一会儿,这才点了点头,道:“好,我会这么与他说。”

    待到纸上的墨迹都干了以后,冯芷榕仔细地将其折迭好,又拿了一张新的白纸简单地包装好才交与清河王带走。清河王临去前只与她说了希望她别多想、也别在意,至少现在发展的走向还算是挺好的。

    冯芷榕只是笑了笑,又是淡淡地摇了摇头、没说什么。而清河王知道冯芷榕这样的心情恐怕很是受伤,想想她只是一介女子,年纪又恁地小,能够承受目前为止这些碰到的事情已是难得,便不再勉强要她能够想开些。

    冯芷榕的心情的确是消沉了好一会儿,她一面吃着晚饭、一面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与回顾今日一切的对话时,这才想起了前些日子拜托靖王的事情──

    她左右想了想,最后决定在饭后将鱼竹唤过来问道:“鱼竹,你可知道往年宫宴的事情?”

    鱼竹虽然平时在外对冯芷榕也如侍奉主子一般地恭谨,但私底下在言语上仍像是对待平辈一般随意:“奴婢曾随王爷参与过一次过年的宫宴。”

    “过年的宫宴想必是很盛大了?与中秋比起来不知道如何?”

    鱼竹道:“这点小姐却是不用担心,小姐参加的宫宴的规矩、安秀宫都会全数重新教过一次,不必怕失了礼数。”

    冯芷榕无奈道:“我在你、或者说你们的眼中就是如此不懂礼节的人吗?”

    鱼竹低头道:“奴婢不敢。”虽然是如此说着,但言语间也不见害怕或任何歉意。

    冯芷榕没什么主仆尊卑观念,倒也是由她去,只是问道:“说来,你曾说过你与方纯是靖王府的卫士吧?”

    鱼竹点了点头,但没有应声。

    冯芷榕姑且思考了一会儿,道:“你们……可懂药理?”

    鱼竹听了一愣,道:“小姐需要用药?”

    冯芷榕颔首道:“从现在开始到中秋那日的宴会总共只剩下十四天的时间,这段期间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小姐需要的是什么?”

    冯芷榕在心中忖度了一会儿,道:“有办法把我变得……让我的气色瞧起来没那么好吗?无论是用药、或者有别的法子都行,但我要用循序渐进、让人瞧不出猫溺的方式。”

    鱼竹不知道冯芷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自也是道:“自然是有,但这些方法都伤身,就算事后能复原如初、这段期间还是得遭罪,小姐不如用脂粉掩盖便好。”

    “脂粉骗不了人。”冯芷榕蹙了下眉,道:“明眼人一看便看得出来,这样就没效果了。”

    鱼竹犹豫了一会儿,问道:“小姐不想参加中秋宫宴?”

    “不是。”冯芷榕这会只觉得鱼竹脑子不好使──虽然追根究柢是因为鱼竹打从心底没曾瞧得起自己,这才事事都往偏旁处想去──但这也难怪,自己只是个十岁的毛娃娃,而她们既然身为靖王府卫士、又是能被派出来执行任务的,想来都是拔尖儿的材料,被叫来守着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还得接受宫中规矩的束缚,要能够打从心底服气的话、也算是不小的本事。

    冯芷榕自然明白这点,但自己也的确除了脖子上的这颗脑子外没什么值得一提的长才,更何况她们究竟都是靖王的人、并无须忠于自己,也因此便别提立不立威了,只能好歹与她们周旋以获取她们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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