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祝淮书公司刚完成了一笔大单,趁着春色好,年假挪出来,拼出半月的假,用来度蜜月。池娆说他这是硬挤出来的蜜,人家蜜月环游世界,少说半年,半个月够做什么的。

    话是这么说,她自己也没闲着,度蜜月带了一堆拍摄器材,临走时差点就把助理胡贝贝一块打包带走了。段琪拽住胡贝贝说这是俩工作狂,甭理。

    池娆是跟品牌合作,要拍一个以城市为主题的变装系列,所以蜜月城市是在这里面选的。

    第一站是海城,弥补上次来没有喂大天鹅的遗憾。天高云淡,湖水映着碧蓝清透的天,延伸到极远处,天连着水平面。池娆叫祝淮书帮忙掌设备,拍摄自己跟天鹅同框的画面。

    她跟祝淮书交代几句拍摄方法,按了下他手持云台的手,以示鼓励,“你跟着我走,稳一点就可以。”

    祝淮书目光紧盯着监视器,点头应了。池娆整理了一下仪容,走到预定的点上,比了个ok的手势,祝淮书轻颔首,她转身沿着滩涂朝前走,大约十几步路的距离,她回头粲然一笑,紧接着停下脚步,三两步跑回祝淮书身边,回放刚才的素材。

    她简单看了下,感觉自己最后几步走得不够自然,于是抿了下唇,抬头看祝淮书,“祝教授,再来一遍可以吗?”

    祝淮书毫不犹豫地应了,接过相机,“刚才那段哪里不好?”

    他看过她的视频,也经常看她不厌其烦地反复拍摄某个卡段,大概知道她做这件事时的性子——达不到心里想要的效果就一遍遍重新开始。

    “是我的问题,感觉最后那几步不好卡点。”池娆单手牵他回到起点,盯着他准备好设备,回到刚才出发的位置,理了理头发,再次开始。

    这一遍依旧没过,因为有只大天鹅突然上岸抢镜了,把池娆吓得花容失色。忙忙碌碌好几遍,从清晨忙活到正午太阳当头,总算可以休息了。

    “拍完了?”祝淮书问。

    “再不拍完我就要完了。”池娆松了松腿脚,刚才一直在拍摄蹲在湖边的画面,两条腿很快麻木,一起身跟针扎过电似的。

    祝淮书笑了下,单手拎着设备,伸出另只手到她面前,“先上去吧。”

    池娆把自己的手放上去,祝淮书却错开些位置,她有些疑惑,紧接着他在她指缝间蜷起手指,十指交扣。温热的触感紧紧贴着掌心,池娆蜷了蜷手指,顿了一下,才握住他的手。

    他们平时其实基本不会这么牵手的,只有在床上,她实在想退却,他又十分专横地不想她退缩时,才会这么扣住她的手按在床上,不让她动弹。

    “在想什么?”祝淮书问。

    “没、没想什么。”池娆急忙否认,怕没什么说服力,悄悄抬头看他,幸而他没有转头。

    “就是咳。”静了片刻,她才发现嗓子有点哑,咳着清了清阻塞,“今天第一次跟你拍东西,感觉跟贝贝很不一样。”

    “她是专业的,我只是业余。”祝淮书偏头看她,似笑非笑,池娆不大明白是为什么,眨了眨眼睛,睫毛微颤。他俯身凑过来,柔软的嘴唇贴着她的耳廓,低声说:“说起来,也不是第一次拍了。”

    微热的鼻息撒下来,池娆心跳漏了一《婚后沦陷》,牢记网址:拍,而后怔了会儿,才想起在浴缸里那段。

    当时她手受伤了,叫他帮忙洗澡,顺便还补拍了一组照片。气氛已经到了,后续自然没办法全身而退。平时两只手都推不开的人,一只手更没办法了。最后他按着她的胳膊放枕头上固定,几乎把她抵到床头。要了命了。

    池娆脸颊迅速烧红,偷偷低下头用微凉的手背覆上来冰镇,祝淮书大概注意到她欲盖弥彰的动作了,低笑了声,“饿不饿?’

    池娆早上贪睡又起晚了,着急出门拍摄,随便塞了点早餐,早就消化完了,“有点。”

    “那就回市区。想吃什么?”

    “随缘吧,等会儿随便逛逛。”池娆不是那种勤快做攻略的人,大多数时候都随性,路边的馆子看着好吃就进去,大不了不好吃就不吃了。

    祝淮书对吃食也不挑剔,没有异议。

    车停得有点远,两个人继续朝前走着,池娆忽然感觉身边的人停住了,疑惑问:“怎么了?”

    “车上没水了,我去买两瓶。”祝淮书松了手,池娆才注意到路边有自动贩卖机,旁边还有个长椅,她接过他手里拎设备的包,走到长椅前坐下。

    这是条环湖的柏油路,禁车出入,修得很窄,两侧植了梧桐树,冬季秃丫丫的,不晓得那夜突然发芽,一夜间枝叶繁茂。灿烂的阳光在枝杈间,成了细碎的光影。

    池娆瘫靠在椅背上,等祝淮书买完东西。他扫了码,蹲下身取出两瓶矿泉水,朝她走回来,她懒懒地朝旁边挪了挪屁股,叫他坐下,挪动的时候碰到手提包,她想了想,把相机取出来,准备检查素材。

    “先喝点水。”祝淮书把瓶盖拧开,递给她。

    池娆本来不觉得多渴,看见水才觉得嗓子有些干痒,把相机放腿上,接过水仰头喝了一口,干涸的嗓子等来沁润,疲惫消除不少。

    她侧目,看见祝淮书拧开另一瓶准备喝,立即起了作弄的心思,“你嫌弃我。”

    祝淮书举起瓶口对到嘴边,又停下了,转头看向她,疑惑问:“什么?”

    “我这瓶都拧开了,你怎么不喝”说着说着,察觉到自己的幼稚,这么小的事也要撒娇,未免羞耻。她抿了下唇,看向斜坡下的湖水,“没事没事没事”

    祝淮书笑了下,“我以前是很介意这种事的。觉得这种间接接触不卫生。”

    池娆低垂着脑袋,又喝了口水,拧上盖字放到身侧,继续翻看相机素材。她按在镜筒上的手不自觉用力,早知道不提这茬了。

    “不过”祝淮书伸手绕过她身侧,拿起她喝了小半的水瓶,“直接接触都做过了,也不在乎这个了。”

    池娆扭头看过去,他拧开瓶盖,仰头喝水,喉结滚动。她嘴唇发干,舔了一下,继续翻看素材。

    镜头里,大天鹅成群结队飘在湖面上,像白色的浮标,优哉游哉梳洗羽毛。据说这是它们此次越冬最后驻足这块土地的日子了,下次就要等到年末。池娆之前没想到这一点,觉得此行还算幸运。

    “歇歇眼吧。晚上回酒店看。”祝淮书提醒。

    池娆摇头,“没事,我只扫一遍,很快的。”

    祝淮书静了片刻,轻声问:“需要多久?”“十分钟?”池娆迟疑着说出这个数。

    他不再说话了。

    池娆看了一会儿,觉得不好总把人冷着,随口提了句话茬。

    祝淮书想了下,“写多少了?什么时候交初稿?”

    池娆才发现自己说的是‘我好像该搞毕业论文了’。她挠了挠头,抬起头看他,小声说:“我看看消息。”也不知道怎么就嘴欠提到这事了。

    但毕业还是要毕业的。她掏出手机,打开八百年没看过的企鹅群,往上翻了几条。毕业论文初稿的提交时间是四月中旬。还好,她之前已经把初稿写得差不多了。质量没法保证,但是好歹内容有了。

    当然,她不可能这么诚实地和盘托出,只说自己已经写好初稿了。

    祝淮书似乎松了口气,“记得提交。”

    池娆不服气,“我都没忘记写,怎么会忘记这种小事。”

    祝淮书幽幽:“你要是没一边吃喝玩乐一边写论文,我也就不用担心了。”

    池娆梗了一下。她确实是这么写的论文,但她在他面前一直装作勤奋认真,自以为天衣无缝,原来早就被看透了,不自觉脸颊烧红,而后又轻轻叹了口气,“我就不是那块料。”

    祝淮书说:“只是怕你忘记提交,白写了而已。至于别的,确实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做学术。”

    池娆顿了顿,“唉,我就是笨了点。其实硬写也不是不能写。我就是在这件事情上感受到的负面情绪大于正面。做视频的话,就算没有成绩,我也愿意做的,愿意凌晨三点起,夜里十点回家。目前我经历过的其余任何一件事,都不会让我有这样的动力。”

    她的人生很简单,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我知道。”

    祝淮书静了会儿,继续说:“我见过你盯着黑眼圈反复去弄同一段素材弄到崩溃大哭,也见过你因为各种问题,焦虑到睡不着觉。我想过这些事可能会导致你放弃,但你没有。柏拉图说,耐心是一切聪明才智的基础。我想聪明与否,不只是一纸成绩单。”

    池娆看着他的眼睛,深黯如海水,却很阒静,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心里生出一种满涨的幸福感。她把相机收好,放在一旁,转过身轻轻拽住他的外套,自己抬下巴迎上去。祝淮书俯身,却没有吻下来,“有人。”

    池娆眨了眨眼,“我就是想问你个问题。网红花期很短的,过几年我过气了可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他问。

    离得太近了,他眼里倒映着她瓷白素净的小脸,笑眼微弯。

    其实池娆想过很多种可能,不过此刻只有一句:“我觉得没关系。反正还有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抵住了她的额,手掌也滑向她的后脑勺,牢牢掌着。她用手撑着座椅,睫毛轻颤,心里突突地跳着。祝淮书却突然松手直起身。

    池娆抿了抿唇,回想起他眼底逐渐灼热的燃烧,但知道他平时就很擅长端庄忍耐,也就不奇怪了。

    “走吧。”她抓起包,准备起身,却被一股强硬的力道扯住胳膊,跌坐回去。

    她差点惊呼出声,勉强用手拄着他的胸膛。微噗一声,祝淮书不知什么时候把外套脱掉了,盖在她头上。池娆只觉得黑漆漆看不见个光线,腰却被掐得很紧,祝淮书紧接着覆压上来。

    慌乱间触到他没来得及摘的眼镜边,冰凉的金属质感,却挡不住交|缠的热,仿佛要将人连骨带血一起融化,糅合重组。

    人声喧闹,可隔着一层外套,恍若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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