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娆之前一直以为蜜月应该很是一件很轻松愉快的事。结果为了拍摄需要,地点选了国内两个海岸城市,她花了将近一半的时间用来工作。后期好不容易把视频取材的任务结束掉,又该改论文了。
祝淮书按着她在电脑前逐行改错字病句,核对引文,简述前后文逻辑。
“祝教授。”池娆两手一摊,垂在身侧,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扭头看祝淮书,“求你了,放过我吧。”
祝淮书坐在旁边,目光从电脑屏幕挪到她脸上,“还有最后一点,马上了。”
“这玩意怎么写出来的我真的不知道,只是一个本科毕业论文而已您别为难我了行吗。”
她有些东西就是凑凑字数,有些就是感觉写上去比较厉害,自己都不太明白,让她阐述行文逻辑,她是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这儿不通,那也不顺。
池娆两手抱拳放在胸|前,前后摇晃乞求被放过。
祝淮书将胳膊搭在她椅背上,“不可以。”
池娆立马哭丧脸,扭头不看他了。
“我们在度蜜月欸。为什么要做这些煞风景的事。”
祝淮书静了片刻,继续说:“可是你明天要交初稿。”
“可我已经写完初稿了。初稿嘛,就是有瑕疵,不完美嘛。”池娆嘟囔,偷偷侧目瞧祝淮书的反应,他张了张口,似乎有话要说,她立马说:“我饿了,先吃饭吧。”
祝淮书嘴边的话到底没说出来,带她一起去吃饭了。饭间有些低气压,两个人交流不多,到酒店楼下的时候,池娆借口吃撑了,想一个人走走。祝淮书没多说什么,给她披了件外套,自己先上楼了。
池娆一个人坐在酒店院里的木秋千上,两手揽着看月亮。今夜月圆,银盘似的挂在西南洒清辉。
池娆想起刚才祝淮书上楼前的模样,又想起今天被他按住改论文的情形。祝淮书要求她严禁端庄治学,她做不到。她要求他少管点事,他也做不到。仔细想想,为了某一个人而去改变自己这事,实在是太难了。
明月南移,身前路过的路人也少了些,按在秋千铁索上的手指冷得发木,池娆拢了拢披在肩上的外套,把手缩进衣袖里,渐渐恢复知觉。
看了眼时间,她居然在楼下待了快一个小时了,赶紧起身,走了两步,怕祝淮书担心,匆匆拿出手机。
她预计祝淮书至少几个电话打过来,结果通知栏里干干净净,只有两条刚发来的微信消息。
[冷不冷?]
[早点上来。]
池娆心里生出一股无名火,把手机塞进兜里,朝酒店大门走去,走了两步,复又停下,拿出手机打字:
[电脑打开]
[我要改论文]
她就是要善良智慧刚强明媚,主动退步,让他羞愧。哼。
池娆打定主意,觉得自己占了道德的高低,脚步轻快许多,哼着小曲儿准备上台阶。眼前忽然闪了个人影,她顿住脚步。
祝淮书从那门侧的阴影处三两步走出来。银丝边眼镜,烟灰色高领毛衣,西裤。池娆几乎愣住,恍惚间回了头,发觉这里正好能看见她刚才坐过的秋千,心脏被什么东西填满,满得酸涨。
祝淮书在她身侧站定,身上带了股冷意,用手掌住她的后腰,轻轻推她向前,“走吧。夜深该冷了。”
她穿了两件外套尚且抵不住夜深露重,更何况他没穿外套。池娆有些后悔自己在外面待久了。酒店里有空调,她急忙上阶梯,走进旋转门。
“祝教授。”“嗯?”“你你刚才一直在楼下呢?”“嗯。”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好像,这世界上很多事都是不需要理由的。
比如他冷战了也会站在冷夜里等她。比如她不情愿也会去改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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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池娆受邀参加宝格丽的高珠展。盛典结束后有聚餐,她有些认识的朋友,但是懒得去媒体镜头前凑热闹,只坐在角落里喝果汁。余光注意到一个身影快步朝她走来。
“瑶瑶?”高瘦,西装,手里握了杯香槟。柯朗走到她面前才敢确定,手里的澄透液体微微颤抖,他激动地问:“你也来这里看展?”
柯朗三年前就离开历城了,这几年渐渐断了联系,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池娆笑说:“品牌方邀请。你呢?不是对珠宝没兴趣?”
“哦哦。”柯朗抬手想摸下耳朵,中途放下,“忘了你在做视频博主了。”
他四下看了看,指向池娆右前方一个女孩,“跟我女朋友一起来的。她可喜欢你的视频了,肯定还不知道你也来了,等我叫她过来。”
那女孩瞧着也是个富家小千金,看见池娆先愣了两秒,捂着嘴笑,激动地说:“阿朗早就说认识你,我以为他跟我吹牛的,没想到”
池娆想了想,主动伸手。那女孩连忙双手握住她的手,抿紧的嘴唇掩不住笑意。松手后,她小碎步跺了跺脚,看向柯朗。
柯朗打趣:“别嫌她没见识。她家里做珠宝的,也接触过圈里不少人。就是太喜欢你了。你那个什么城市大片系列,动物园系列,职场系列,她都翻来覆去看了好久,经常研究你的妆教视频,天天问我自己化妆进步没。”
池娆笑了笑,跟他女朋友加了微信。女孩还提到自己第一次看到她的名字,是在某时尚公众号,后来频繁在短视频平台、杂志上看到她的名字。
“这么美妆博主出圈的估计只有你一个。”柯朗感叹。
他女朋友问:“瑶瑶,你的新视频什么时候发?是不是最近有点忙呀?半个月没更新了。”
池娆顿了下,回答说:“最近有点事耽误了,不过视频已经拍好了,预备明后天就发。”
“好!”
池娆按开手机看了眼消息。柯朗跟他女朋友对视一眼,他本来想聊差不多就该撤了,但抵不住女朋友的热情,问:“哎,瑶瑶,你等会儿有事吗?一起去喝一杯?”
池娆抬头,对上女孩恳切的目光,有些歉意地摇了摇头,“下次吧,最近戒酒。”
柯朗有些意外。
女孩急忙说:“那我们不喝酒了,就一起随便逛逛。”
池娆一笑,手指捏住单肩包包带,“抱歉,我老公来接我了。”
女孩恋恋不舍地跟她告别。
池娆朝外走,还没出酒店,先听见细微的嘈杂声,猜测下雨了,一出门,果然见雨幕沉沉,天连着地,路灯昏黄的光晕都被沾湿了。脚底微凉,她低头,瞧见雨水落地溅起的水滴落在脚面上,成点连篇,很快打湿长裙裙摆。正在懊恼不该走出来,眼前多了个身影。
她抬头,瞧见男人撑着柄黑伞,臂间还挽了件外套,在雨里脚步飞快。没来得及反应,祝淮书已经走到她身边收了伞递过来,低声说:“拿着。”
池娆接过伞,他紧接着抖开手臂上的外套,披到她肩头,紧了紧领口。她抬头,正好对上他墨染的眸子,多了些红血丝,“刚下飞机吗?”他这几天春城出差,眉宇依旧疏朗清隽,只是多了种掩不住的疲惫。
“嗯。”祝淮书拿走她手里的伞撑开,欺身将她罩进来,“去医院检查过了吗?有什么事么?”
池娆垂眸,两只手揪住外套边边,垂眸看着地上一朵一朵的水花。
“查了。医生说胃胀是因为吃多了不消化,没什么事。”
“哦。”祝淮书松了口气,“以后夜宵不要吃太多了。”
池娆应了,走到车边,祝淮书把后排车门拉开,把伞往前送,罩住车门上方的位置,手掌按在她背上送她进去。
池娆用手撑住座椅,回头时注意到他肩头湿了大半,衬衫贴在身上,再看自己,只鞋和裙摆沾湿了。祝淮书准备回驾驶座,她忙叫住他,“祝教授。”
“怎么了?”祝淮书停下来,俯身靠在车门处。
池娆这事憋两天了,做梦都在设想该怎么告诉祝淮书,本想庄重一点,此刻还是憋不住把他叫住了。
可当她看着他的眼睛,却突然有些卡壳,脑袋里空空如也,掌心有些痒,蜷起指尖蹭了蹭。
“我,我,那个”
“你?”祝淮书耐心地等着她的下文。
风雨交加,祝淮书的身高站在车门处,到底有些局促狭窄,手里的伞不留神就要飞走似的,她急忙脱口而出:“我怀孕了。”
祝淮书手里的伞瞬间飞走了。
豆大的雨点砸下来,他呆立原地,几乎睁不开眼。池娆赶紧扯他的手叫他进来,祝淮书恍然回神,钻进车里。不过短短几秒而已,头发湿漉漉趴在额上,有些狼狈,却掩不住他心中满涨到发疼的喜悦。
他看着她平坦的小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却在即将碰到时停住,抬头,认真地问:“真的?”
池娆第一次看见他近乎傻气的模样,勾起唇角笑了,牵着他的手覆到自己小腹上,“反正医生是这么说的。高兴吗?”
祝淮书自然是高兴的,轻轻抚了抚她的小腹,目光里多了许多爱怜。回去的路上,特意把车开慢了许多。
池娆看着一辆辆呼啸着车越过去,忍不住问道:“这得多久才能回家?”
“慢点稳妥。冷不冷?空调温度高一点?”祝淮书问。
池娆说不冷。
“好。”祝淮书应了,还是忍不住伸手试了试出风口,确认没有对着她吹。
池娆偏头,能看见他禁不住上扬的唇角。
“有这么开心吗。之前结婚都没见你这么笑过。”她故意揶揄。忘了自己在刚得知这个消息时有多欣喜若狂了。
“不一样。这件事比较惊喜。”祝淮书说,顿了顿,又问:“多久了?”
池娆抿了抿唇,两只手手指绞在一起,才说:“四个周。”
祝淮书算算时间,想起上月某次中途才做了措施,大概也就是那次了。
“医生发觉的?”
一般怀孕五六个周,才能被验孕棒测出来。
“不是。我主动去查的。”池娆说。
祝淮书更显疑惑。
池娆低头捋了下头发,“这个消息就当你的生日礼物了好不好?”
正巧等红灯,祝淮书回头,对上她的目光,恍然大悟。
“你那天故意的?”
他措施一向做得很仔细,只有那次被她招惹到,中途才做,她那天好像还叫他弄在里面,现在想想未免反常。
“所以这才叫惊喜嘛。”池娆咬唇,眼神无处安放。
祝淮书没说话,只笑着看她,她被盯得不好意思了,“不想要就算”他急忙阻止,“想要想要。别说那种话。”
池娆提醒他绿灯到了,接下来便不说话。祝淮书偶尔看向内视镜,眼里总是带着笑意。
雨声依旧磅礴,车内却温馨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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