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雪霁虽生长在长白山,但对清明街亦有耳闻,最初由中原武林几个门派大家开创,发展至今已有百余年,街内衣食住行学娱游,应有尽有,商客侠盗藏身于内,又被成为“天下第一街”。而此街正是在高星言的师门的地界内。
鹿雪霁虽到中原已有一段时间,但是真正到了清明街才算是真正领略了中原风情。茶铺镇是交通要塞,商客往来,更多时候给人一种嘈杂的感觉,而清明街大不相同,繁荣而有序。
按照鹿雪霁对高星言的理解,到了他的“地界”,高星言应该是很热情向她显摆才对,但不知是不是错觉,自打高星言到了此地,他便安静了下来。
就像此刻,他站在一家客栈前,盯着牌楼,站了好久,却没有向前迈出一步。
“红尘客栈?原来这就是红尘客栈呀,不知那说书人还在不在,不如我们今晚就住这里吧!”
清明街内,红尘客栈的故事,水北天堂的酒,还有鸿雁楼的消息,声名远扬,鹿雪霁也是早有耳闻,不同于其他客栈,这家客栈包罗万象,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最著名的还是那个说书人,万不知,听闻要想证明一个人在江湖中有没有地位,就要看这万不知这里,有没有他的传闻。
但显然高星言,并没有很大的兴趣,他一把抓住鹿雪霁,拽着她要离开:“不可不可,此地太贵,我们不住。”
这一路走来,鹿雪霁还是第一次听闻高星言提到“贵”,她觉得特别惭愧,高星言离家多年,四下飘零,想必高朗也不曾接济过他,而这一路走来,都是高星言已经安排好,她也不曾想过“钱”这个问题。于是她像是做了个决定,转身借着高星言扯着她的胳膊,将高星言往回拉:“你放心高星言,今日我们就住这里了,我有钱,不够我们就去钱庄换,不仅今日,以后只要我鹿雪霁在,你就不会为钱担忧。”
鹿鸣峰虽然不是十六峰中最富有的,但却也不差,特别鹿家就她一个女儿,因此她长这么大,惯是衣食无忧的。虽然此前鹿鸣峰被屠,但是家中的财物倒是丝毫没有损失。此行她来中原去,去鹿鸣峰,别的东西没带,倒是带了不少银票。
高星言意识到她误会,又不知该作何解释,挣开她的手道:“不是钱的问题,总之,要住你自己住,我换个地方。”
鹿雪霁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了,又追了回去:“高星言,高星言你等等我!”
在她们的拉扯间,一位公子带着她夫人刚踏入门口,听到了“高星言”这三个字,又折返回来,向这边看了一眼,以为自己看错,而他身旁的夫人却先对着离去的高星言喊道:“阿言!”
鹿雪霁还没有反应过来,高星言先回了头,鹿雪霁也顺着高星言的目光看了过去。
男子高挑儒雅,女子英姿飒飒,只是脸上有几道微不可查的疤痕。但并不影响她的美貌,两人站在一起,便让人想到那个词:天作之合!
那贵公子确认是高星言后,带着几分戏谑道:“真的是你?又见面了,阿言!”
然后鹿雪霁第一次看到高星言用乖巧而恭敬的语气道:“师兄,师姐!”
这二人正是高星言的同门,清明街沈家的沈云乾,和褚阁当今的掌门人褚纤离。
于是四个人进了红尘客栈的包厢,鹿雪霁有些失望,并没有看到说书人,那夫人似乎看出了鹿雪霁的失落:“这里的主人走后,万不知也就不在此说书了。”
鹿雪霁笑笑,喝了口水掩饰尴尬。那女子也不在意,转而问向同样在观望红尘客栈的高星言:“上次我们急于南下,你又急于回长白山,没有深聊,这么多年你离开褚阁后去哪里了。”
上次三人见面,就在差不多半年前的茶铺镇,高星言为了帮赫晞取得“五十弦”,曾与几人见过一面。那次见面,是几位同门时隔八年后再次相聚,但是也只是匆匆一见。而后便又分开。
“这里确实变了很多呀,我这么多年、说来话长!”高星言收回观望的目光,苦笑,“我上次确实是又回去了,但回去不久,就听说了你们去了幕阜山,听说了师兄的事情。”
高星言此言一出,对面两人的表情也有几分失落,还是褚纤离道:“榭陵可能要在生死门呆一段时间。”
此言一出,饶是鹿雪霁也怔住了。
生死门,就算她远在长白山也有所耳闻,传闻是西域一个神秘的门派,有着长生不死之说,不少人去求医问药皆有所获,但是必须要用重要的东西交换。
“生死门,是因为他的病吗?又复发了。都怪我,我去生死门行不行,我去替师兄。”高星言惭愧。
“跟你没关系。榭陵的毒,本来已经清了。后来又出了些问题。”沈云乾没有说完,鹿雪霁意识到也许是因为自己在场,于是站起身来道,“我出去逛逛,第一次来还挺好奇的。”
高星言像是刚反应过来,拽住鹿雪霁道:“这是我在长白山的朋友,鹿雪霁,师承锦屏峰修远道人白陌深。此行是到鸿雁楼打探一些消息。”
“鹿姑娘你不用离开。我们只是对你有些好奇,你要不嫌烦就在此听我们叙叙旧。”褚纤离解释,然后才对高星言道,“你还记得上次你在茶铺镇挟持的那位师姑娘吗?他为你师兄解了毒,而后榭陵为她求解药,去了生死门。”
“师姑娘?”高星言似乎对这位师姑娘不陌生,而鹿雪霁也觉得“师姑娘”这个称呼有些熟悉,但是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那师姑娘她现在在清明街吗?”高星言又问。
对方两人又是一阵叹息淡淡道:“在赤岭!”
在之后的聊天中,鹿雪霁得知,高星言口中的这位师兄江榭陵,正是这红尘客栈的主人。出生时便火毒缠身,多年不愈。
而这位师姑娘,是赤岭师家的唯一传人,师景幽。幼年也是体弱多病,后因食了生死门的一粒药丸,而得了一身可以治百病的血,江榭陵后来得那位师景幽用自己的血相救而得痊愈。但师景幽幼年所服之药,本该有两粒,她已错过服用第二粒药的时机,慢慢开始遭受身体血液反噬,而后江榭陵为了救这位“师姑娘”,用十年时间为代价,去生死门为师景幽换取了可以解毒的第二粒药。
半年前江榭陵在幕阜山为师景幽换取了解药,便去生死门履行承诺,而后师景幽也离开了清明街。
听起来是一段有些凄美的爱情故事,但不知为何,鹿雪霁却在高星言言语间听出了愧疚之意。
幼年高星言,沈云乾,江榭陵都在褚阁学艺,高星言的师父便是褚阁的老阁主,褚江川,也就是褚纤离的父亲。他们四人是当时师兄弟中出挑的几位,而在他们之中,最出挑的便是高星言,而这几个人的命运也是相似的波折。
高星言因天赋异禀,深得褚江川喜欢,对他很少设限,是行走在褚阁戒律之外的人。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同门排挤。与江榭陵更是过命的交情。
此次听闻了江榭陵在幕阜山遇到了麻烦,便第一时间赶了回来,不曾想还是晚了一步。
当晚,高星言拒绝了褚纤离与沈云乾去沈家的邀请,仍与鹿雪霁留在红尘客栈,虽然听他们谈论了高星言到此的目的,但是鹿雪霁总觉得故事并非只有这么简单。
已是深夜,红尘客栈前面的大堂依然热闹,后院里却十分安静,住客大都已经睡下,高星言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安静的人让人不忍打扰。鹿雪霁倚在门口看着,想起八年前第一次听到高星言这个名字。
那时,赫晞不过十二三岁,在锦屏峰得知了乌晴因病重的消息,赫灿遍求名医,但是均无果告终,后来还是弃尘道人白念秋打听到,有一种叫“血色忍冬”的草药可以治赫晞母亲的病,但是长白境内并无此草。
就在那时高星言出现了,那也是赫晞第一次见这位传闻中同母异父的哥哥。
他满身风霜,带着“血色忍冬”而来,告诉赫晞他是哥哥。乌晴醒来后,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子是她当年抛下的大儿子,他悄然离去,而知道事实的乌晴并没有追问一句高星言。
就是在那时候,鹿雪霁从赫晞口中听到了高星言这个名字,也方知他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哥哥。
以高星言的出身及他的武学修为他想在长白山闻名,并不在话下,但是他回到长白山八年,却少有人知道他。而鹿雪霁对他不陌生,也只是因为赫晞。
记忆里每次赫晞遇到困难,高星言总会出现。刚开始鹿雪霁以为是偶然,她也没有多想,但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让鹿雪霁觉得,或者这么多年,高星言一直在暗处帮助赫晞,而赫灿的寿辰更印证了这件事。
只是听高星言同门的说法,当年他是不辞而别,得了草药,回长白山救母。
为何要不辞而别,又为何这么多年从没回师门呢?
鹿雪霁打了个哈欠,觉得想不通,又觉得有些累,回过神来,竟发现院子里独坐的高星言不知何时不见了。
“丫头,不睡想什么呢,我看你好久了。”
这声音像是从头顶传来的!鹿雪霁循声看了过去,发现高星言倒挂在自己的屋檐上看着自己,再次觉得自己刚刚的担心真的太多余。
“你干嘛高星言,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里吓人!”
高星言一个翻身华丽落地,将酒递给她:“请你喝酒呀!”
“自己喝吧!”
鹿雪霁收起了自己的怜悯之心,将高星言拒之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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