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湖畔,新柳垂岸,骑白马的少年躺在马背上,嘴中叼着一根青草。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梳洗罢,梳洗罢……”少年念着诗,又哼起了歌。
前方隐隐约约有细微的声响传入耳中,少年“咦”了一声坐起,转过身子,面上带了些轻浮的笑意。
“这不就找到了吗,驴子,咱们走。”他轻轻拍了拍马背,然后白马嘶鸣一声猛地加速起来,少年直接被颠了下去。
“喂喂我都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少年稳住身形一边喊一边拽着缰绳追着马跑,“等等等等,我还在下面呢。”
然而马儿不听劝,自顾自撒丫子向前冲。
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阵光亮,是一座豪华的马车,马车上坐着两位姑娘,少年瞧去,对视上一双温柔的凤眼,蓦地红了脸。
赵粉正细细探查李誉那边的动静,就听见后方出现了马儿的奔腾声,她一转过脑袋就看到一白马飞驰而过,接着是一白衣少年拽着缰绳追着马跑过,那少年瞧向温暮月,一脸羞涩,跑过了眼睛还黏在此处。
赵粉握紧拳头挥了挥,那少年并没看到,温暮月倒是笑出声,说道:“这少年倒是有趣。”
这番动静倒也吸引了前方对峙的人,李誉先是一惊,想到了就在后方的温暮月二人,紧张之余他看到了一袭白色。
一个少年追着马往这边横冲直撞,李誉下意识错开身子,那马却是突然停了下来,后方追马的少年来不及停下扯着缰绳又冲出去一丈然后扑通一声跪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只见他从容起身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轻咳一声,一挥衣袖,正义凛然道:“好一群不要脸的马贼,今日我遇着了此等事绝不能坐视不理,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
他话落拍了拍李誉肩膀:“兄台不用谢。”
说完,他轻功一使,似是踏云而上,越过前面的这群马贼向后冲去。
“拦住他。”刀疤马贼怒吼。
后面的马贼得令,都一踏马背欲要拦下他,却是剑光一闪,哀嚎声四起,十余名马贼被斩杀下马。
少年势如破竹,躲开三支箭矢,剑尖直指暗处之人:“你这阴险之徒,吃我一剑。”
那人见三箭放空,猛地后撤,这少年瞧着虽年轻,但也是入了蜕灵境的,若近身打斗他并不是对手。
“还跑?拿命来!”
李誉内心有些复杂,不知哪里冒出来了这奇怪少年,但好歹也算帮了他,眼下这绝妙的机会不能浪费,他冷笑一声:“现在,没人会救你了。”
“你中了毒还如此大言不惭。”马贼冷哼一声道。
“你在金斩门还是学艺不精啊,再练练才最好,只是再也没有机会去了。”李誉把牙月剑换到左手,似是叹了口气,“世人不知,这金斩门的刀法其实是左手刀术,我手中虽是一把剑,却也差不多了。”
马贼心里蓦地升腾不安之感,他握紧手中的断刀,接着看到李誉横放牙月剑。
“不可能。”马贼喃喃,不敢置信。
“张狂一刀。”一声怒吼后,人头落地,牙月剑上没有沾染一丝血迹,那马贼的脑袋下是一个平整的切口,落地的一瞬间“砰”地炸开,鲜血飙出。
李誉早已闪身躲开,他收好牙月剑,远方的白色身影也徐徐过来,那少年手中拖着一具尸体,他咧嘴笑了笑,瞧着剩余的几名惊惶马贼,说道:“回去告诉你们当家,别躲了。”
他话落,几名马贼一夹马腹,落荒而逃。
少年轻哼着歌走近李誉,李誉注意到他手上丢下的尸体,没有任何血迹,也没有任何伤口。
少年注意到他的视线,得意一笑,挽了个剑花:“我这叫一剑霜寒四百洲。”
这句诗好似和他的剑并无关系,再有,他怎的还悄悄改诗。
李誉不语,默默回了马车,少年牵着马跟在他身后,见到马车上的姑娘时抬手挥了挥,露出灿烂的笑容。
“哪儿来的登徒子。”赵粉挡在温暮月前面,不悦道。
“非也非也。”少年摇头,拱手道,“在下杨尧,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侠义之人,怎会是登徒子。”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温暮月的声音柔柔响起,“公子可要想清楚了,这条道是李氏的商道。”
杨尧面色一僵,尴尬挠了挠头:“这倒是没想到……”
“公子不如再想想自己是谁?”温暮月拍了拍赵粉。
赵粉冷哼一声钻进马车找了解毒药和白布,她到李誉身旁嘟囔道:“这是药谷带出来的上好解毒丸,你先吃了罢。”
李誉吞下药丸后她剪开李誉的衣袖用清水清洗一番伤口,接着撒上药粉为他包扎,动作行云流水,瞧得杨尧愣了神。
回过神的杨尧拱手,正色道:“在下乃雾隐之人,受陛下之令剿灭马贼。”
“哦,雾隐龙城。”温暮月轻声吐露出这个名号,“庆德帝上位,这雾隐倒是功不可没。”
雾隐龙城,一个大庆自发的江湖组织,他们杀贪官,剿贼匪,当初庆鼎帝在位时他们又加了杀昏君的口号,只是想不到现在竟归顺这庆德帝了。
“姑娘真是好见识。”杨尧笑意淡了几分,一双眼紧紧盯着温暮月,里面的窥视之意相当明显。
“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抠下来。”赵粉娇喝一声让他回了神。
“抱歉。”杨尧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笑意满满再一拱手,“不知诸位是要去哪儿,若是同路,在下可以护送一番。”
李誉下意识瞧向温暮月,赵粉却是眉头一皱正要出口拒绝,被温暮月打断了。
“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羲和城,不知公子是否顺路?”温暮月带着笑意,这少年表面上瞧着不太聪明,实则精明得不行,不过瞧着并没有坏心,李誉已经受伤了,若再遇到一批马贼恐不能善了,有这少年护送倒是省事不少。
马车又晃晃悠悠的起行了,这次旁边多了个骑白马的少年。
“小姐,为何让他同咱们一起上路啊。”赵粉不悦,“他这么赶着贴上咱们,恐怕有所企图。”
“非也非也。”躺在白马上的杨尧听此晃了晃脑袋,“在下是侠义之人,这道上不安全,一个受伤之人,两位姑娘,在下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说得正义凛然,赵粉却是一个字不信,这人对他们定有所图。
“若说有所图,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杨尧又缓缓开口。
看吧看吧,赵粉心里犯了嘀咕。
“我这驴子生性顽劣,吃完草料撒欢,把我携带干粮的袋子和钱袋尽数甩丢了出去,我已经饿了一天了,不知马车上是否有吃食。”杨尧揉着肚子,一脸苦相。
赵粉准备好的数落顿时都憋在了肚子里,她抬眼瞧向温暮月,见她点了点头,钻进马车拿了吃食出来。杨尧坐正身子,瞧着赵粉拿出一个漆黑楠木打造的盒子。
“这是……”
赵粉一打开,饭香味飘来。
这盒子竟是如此神奇,能保持食物的鲜美。杨尧迫不及待接过,深深吸了口气,品尝一口夸赞:“美味!”
李誉在李氏见识过这玩意儿,并不算惊讶,这盒子名为凝滞,打造一个需要耗费器谷谷主一年的时间,再有这现任的器谷谷主不愿铸器了,非要去闯荡什劳子江湖,丢下器谷不知所踪,不过他学艺不精,拿着图纸这凝滞也是难做,因此这盒子仅一个便需要一万两黄金,温氏果真是财大气粗。
杨尧果腹,送回罩子,躺在马上感慨道:“这马贼也是大胆,竟敢抢李氏的东西。”
“不。”李誉声音沉沉。
他想起了那个马贼说的话,在众人疑惑的视线中开口:“他们并不是要抢李氏。”
既不是抢李氏,那是……赵粉变了脸色。
温暮月倒是神色淡淡,等着李誉开口。
“他们如若真是针对李氏的商货而来,定会认得我,我和羲和城的李诺值是李氏在这一片的总掌,可是他们既不认识牙月剑,也不认得我,让我离开,执意要对温姑娘动手。”
“竟是如此。”杨尧恍然大悟。
“我家小姐第一次出门,怎会和这马贼有关联。”赵粉攥紧拳头,“莫不是有人透露了什么!”说完,她视线猛地移向李誉。
温暮月抬手拍了下她的脑袋,赵粉捂着脑袋泪眼汪汪瞧她。
“不许无礼。”温暮月无奈道,“你可好好想想,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李掌柜若是想做什么也不会等在此自导自演一出了。”
“在下惶恐。”李誉汗颜。
“此事的确不是李掌柜所为。”杨尧沉声开口,紧了紧手中的缰绳。
“小子,你有何高见?”赵粉问他。
被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喊小子,杨尧有些别扭,他摸了摸鼻子道:“自新帝上位,我等一直在平定大庆之乱,深入山林剿贼匪,其它都不说罢,只有这批马贼一直从我们手下逃走,他们当家不过蜕灵境,却叫我们根本追不上。”
“我怀疑他们上面还有人。”杨尧沉思一瞬,“按理这大庆贪官都已被我们尽数斩获,他们上面不可能再有什么人了,这么大的动作也瞒不过俯天城那位,思来想去,便只有一个答案了。”
“伏流。”温暮月接过这个答案。
杨尧神色讶异,没有否认:“对,就是伏流。”
“伏流是何物?”赵粉问道。
“八年前这庆鼎帝开始求长生,窥天意,民不聊生的背后有一叫伏流的组织推波助澜,这组织蛊惑庆鼎帝,烧杀掠夺、作恶多端,只是三年前庆德帝便出手捣毁了这个组织,想不到还是有漏网之鱼。”杨尧面色沉重,心里想着该是给师父那边送信了,这伏流余孽怕是就埋伏在这附近。
“原来如此。”赵粉暗自记下这组织的名称,又疑惑这组织为何会盯上自家小姐。
温暮月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心中想到,恐怕此行去了这羲和城就很难出来了,不过若去了,就不能坐以待毙。
赵粉渐渐放松下来,心中也明了,若是已经被盯上,不论去哪儿都避免不了争端,不论如何她此行的任务就是照顾小姐,其余的她也想不明白。这伏流,捣毁它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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