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月江南,荷香销晚夏,菊气入新秋。正值梅雨季,淅淅沥沥的小雨坠在砖瓦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温暮月一行人的步调因此慢了不少,五日后才到羲和城。
“这大庆和奕徳果真是不一样。”赵粉抬手接下雨滴,惊奇道。
“奕徳四季如春,雨期不长,倒是个舒适地方。大庆这雨一开始下,不过几日便可以吃上酸甜可口的梅子了。”因着下雨,杨尧把马和马车一栓,厚脸皮的躲进了马车。
“这羲和城比前面几城繁华了不少。”即便下雨,这路上依旧是撑伞来来往往的人,叫卖声嬉笑声好不热闹。
“羲和城是十大名城之一,四通八达,周边商户可走陆下海,内有门派乐下仙,城主是赫赫有名的乐仙禄琴。”温暮月接过赵粉递来的荔枝,笑着解释。
这天下有公认的十大名城,俯天,羲和,崇天,月渝,婆罗,牡丹,风信,迷迭,承天,竡,黔。单是大庆就占了双。
“温小姐虽足不出户,但却广知天下,李某佩服。”李誉戴着斗笠,身旁有一壶温酒,他喝了一口,笑着一挥马鞭,“咱们先去沉阁歇息吧。”
沉阁虽是称阁,却是修了奕徳那边经典的别苑,在这羲和城规模之大,恐怕那皇家别苑也不过如此了,紫罗兰旗帜在屋檐下微微飘动,这是奕徳第三商号陈氏的商旗,陈氏以酒楼客栈为营生,偶尔也同门派皇宫举办些事宜。
李誉和杨尧一齐下了马车,门口的小二瞧见他有些讶异,匆匆冲进别苑去请掌柜出来。李誉也没阻止,毕竟马车上还坐着一位温家独女。
掌柜来得不慢,人还未到,一股甘而甜的香气便徐徐飘来,即便味道被这潮湿的天气冲散了不少,在场的人还是认出了这气味,紫罗兰香。
身着紫色羽衣的美艳女人款款而来,她轻笑一声,手中的圆扇遮住半张脸,开口道:“什么风把李掌柜吹来了。”
“这风吹来的可不是我。”李誉挑了挑眉,视线向后看。
女人抬眼过去,素冠荷鼎旗蓦地印入眼帘,她手臂一抖,手中圆扇险些掉落,她放下圆扇,脸上没了笑容,瞧那旗子瞧得出神。
“来的可不是玉石掌柜。”
李誉叹了口气,说完杨尧解开白马从旁边绕了进来,而赵粉则是先拿了把伞撑开,接着一手举伞,一手扶着温暮月下了马车。
“她是……”陈紫怔住。
“温家主的女儿,温暮月小姐。”
“紫掌柜,久仰大名。”温暮月站定,朝陈紫笑了笑。
陈紫脸上一红,接着摆了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既是温家主的千金,我必然是要好好招待的。”
“松子,准备天品院给几位贵客。”
松子正在干活,听到这话有些惊讶,这天品院一般都是空着的,羲和城虽是名城之一,但来来往往的能住进天品院的人却是很少,不知今日是来了怎样的贵客,让紫掌柜这般好生招待。
“便多谢掌柜了。”温暮月拱手。
亭台水榭,飞檐流阁。沉阁的景致是一等一的好,天品院内设有温泉,温泉后靠苍山,瀑布飞悬,像是拔地而起的一处世外桃源。
杨尧和他那白马感情深厚,硬是拉着要去别苑一起歇息,松子劝不动,陈紫摆了摆手笑道:“他这白熙马去马棚算糟蹋了,弄些上好的草料送去公子院内。”
白熙马通体白色,双眸纯黑,微凸的血管像是印上的花纹,走势十分漂亮,小马驹十万两一匹,一生只认一主,因此十分珍贵。
温暮月拿了一个苹果递给白马。
杨尧啧啧摇头,然而下一秒他的驴子一口吞下温暮月递来的苹果。
“不是?”杨尧震惊,“你这倔驴子不是从不吃别人给的东西吗?”
“哼,任何动物见了我家小姐那都是十分亲切的。”赵粉双手环臂,好不得意。
“还有这等事。”杨尧皱眉,“那这下毒岂不是轻轻松松?”
“你说什么呢?”赵粉一惊,接着愠怒,“我家小姐可不是这种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这等技能在外执行任务可是相当有用的,我这是羡慕,别动怒,别动怒。”杨尧尴尬摸了摸鼻子,连忙解释。
温暮月摸着白马的鬃毛,视线移向离开的李誉和陈紫。
李誉先要去李氏在羲和城的商铺交接一番,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查清楚马贼为何会出现在商道上。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借快马到了城南的李氏铺子。
李氏在羲和城的铺子不知为何关了门,李誉暗道此番果然如心中所想,这羲和城的铺子出了问题,想来和那些马贼脱不了干系,只是李诺值好歹也是蜕灵境的高手,怎么会解决不了这等事。
李誉匆匆敲门。
“李掌柜,您终于来了。”开门的是一灰袍少年,他是李诺值的弟子李遥。
李遥瞧见李誉十分激动说着连忙迎李誉进门,“我差人快马给您送信,可怎的你今日才到。”
“信?诺值呢?”李誉皱眉打量一番铺子。
“您没收到信?诺值掌柜失踪了。”李遥不解,“您没收到信怎会过来?”
“诺值失踪了?”
“是,前段时间清理商道,去的人一直没回来,诺值掌柜便也去了,结果却也一直没有回来。”李遥摸了摸脑袋,“我方才关的店门,想去找您来着。”
“这羲和城,要变天了啊。”李誉一挥衣袖,“去后院,放一只夜鸦。”
李诺值一个蜕灵境的高手都有去无回,看来这次伏流埋在羲和城的人很多,李誉写好信,犹豫一番又写了一封。
“再放一只。”
李遥应下又放了只夜鸦出来。
这个消息对众人来说不出所料,杨尧一听也说着要给师父送信,匆匆离开了。李誉带来了奴契和一颗解药。
“这是蜕灵境奴隶的契纸,这个药丸是解药,一年只需吃一次,下一次的解药还需您出示契纸到李氏铺子拿。”
温暮月道了谢接过,瞧着上面的信息。
岳墨,大庆人,为罪臣之子而被发落入了奴籍。
“此人在何处?”
温暮月叠好契纸,交给了赵粉,赵粉打开瞧上两眼,有些惊讶:“咦,这人成奴是在庆鼎帝年间,怎的不为父平反?”
“岳墨不愿。”李誉说到这苦笑一声,“家主曾说帮他赎了奴籍或者让他到李氏当差,他皆是不愿,在下也只能让他来这羲和城,叫诺值掌柜给他寻个好去处,也是瞧见了姑娘,才觉得甚是合适。”
“倒是个怪人。”赵粉收起契纸。
赶了马车到城南,这李氏铺子瞧着不大,里面却是别有洞天,蜿蜒的地下通道里镶嵌着明珠,里面宛如白昼。
“这里面真是厉害。”赵粉摸了摸明珠,“倒是没小姐屋子里那几颗大。”
“温小姐的东西自然都是极好的。”李誉附和道。
“走了这么久,还没到。”
赵粉对闪闪发亮的明珠逐渐失去了兴趣,瞧着看不到尽头的通道有些泄气。
“这铺子第一层是兵器,第二层是武籍,第三层是些稀世珍宝,第四层是秘籍,第五层是灵器,第六层才是奴隶所,我们已经到第五层了。”温暮月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安抚道。
李誉再一次暗暗感叹这温小姐的厉害。
又走了半柱香时间,几人到了第六层,这里没有人看守,只是到了点会有人来送饭。李氏下的奴隶都是喂了毒药的,这毒药需要一年服用一次解药,否则就会七窍流血,全身犹如蚂蚁啃食,一点点消解而亡。
几人一进去就被好几双眼睛直勾勾盯住。
赵粉靠近了些温暮月,手不由自主抓住她的衣袖,温暮月笑了笑拉住她,也不说话,视线打量这些奴隶。
他们全部都被锁在笼子里面,大都面无表情直勾勾盯着温暮月,他们眼里有隐晦的渴望,温暮月叹了口气,避开视线。
李誉带她一直往里走,直到尽头。
这是被单独放置的笼子,一个裹着黑袍的男人蜷缩在里面,似乎是在睡觉。赵粉放开温暮月,缓缓靠近,男人始终没有动静。
“你就是岳墨?”赵粉脆生生开口,这下笼子里的人才有了反应。
窸窸窣窣一阵,他掀开了衣袍,一张清秀的脸转了过来,他的皮肤太白,白得可以清晰看到黛色血管。
“李掌柜,好久不见。”他开口,声音嘶哑,像是很久没有讲话。
“好久不见了,你的奴契被温小姐买下了。”
岳墨视线移向温暮月,眸中没有什么情绪,他慢吞吞移动着身子,问道:“我可以出来了吗?”
“当然可以,我们这次来,就是接你走的。”李掌柜拿出钥匙打开了笼门。
岳墨的动作还是很慢,他拖着长长的黑袍,又拉上了兜帽,缓缓靠近温暮月。
待终于走到跟前,他温吞道:“主人。”
“方便我看一下你的脉象吗?”温暮月声音轻柔,仔细瞧着岳墨。
“哼,让小姐给你诊脉,你三生有幸了。”赵粉酸溜溜道。
岳墨不语,伸出手臂。温暮月轻轻一搭,然后收手,只唤了一声“走吧”。
这岳墨的脉象隐隐有一股阴蚀之气,想来便是李氏特有的毒药了,这种连药谷都解决不了的阴毒解药,温暮月稍微有点感兴趣。
赵粉窜到温暮月另一边,牵住她,小脸红扑扑的。
走到门口,赵粉突然停下了脚步“咦”一声,瞧向温暮月。
“怎么了?”温暮月问她。
“有人。”赵粉闭上眼睛,“在那边。”
她又睁开眼睛,往一边跑去。
“这……”李誉没搞清楚状况。
“赵粉的听力很强,应该是听到什么了,跟上吧。”温暮月解释道。
李誉蓦地想到了遇到马贼那日,赵粉也是比他先一步发现前面的马贼。
几人跟上赵粉,发现她停在一牢笼外面,这牢笼里关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小的四五岁,大的有十一二岁。
“我听到了。”赵粉视线转了一圈,跑回到温暮月身边,伸手指着一个瞧着只有五六岁的女童,“小姐,买下她吧。”
“这……”李誉提醒道,“这里面关的都是天赋极差的孩子,买了无疑是浪费口粮,未来也不会有什么用处的。”
“无事,倒也不缺那口。”温暮月拍了拍赵粉的肩膀,朝李誉点了点头,“便再劳烦一次李掌柜了,钱待会儿回去赵粉给你。”
“罢了,这孩童也不值多少钱。”李誉又开了门,叫了那女童出来。
女童脏乱,头发打着结坠在身后,她面上没有表情,把在场的人看了个遍,然后开口:“主人。”
这是对赵粉喊的。
赵粉呆愣了一瞬,接着摆手,向后急促退了好几步,然后躲在温暮月身后道:“买你的是我家小姐。”
“无碍。”温暮月并不计较,把赵粉从身后拉出来,“你带着她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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