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午夜,克洛德大步流星穿过一条条迂曲的小巷,想要快速赶回圣母院歇息;隐约意识到自己刚犯了大错的卡西莫多不敢吱声,只好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
就在经过一处交叉的巷口时,克洛德的步伐却猛地滞住了。他突然如一尊石像般凝在原地,险些被来不及停下的卡西莫多所撞倒。
迷惘的卡西莫多顺着克洛德鹰隼般的目光望去,只见朗月清辉之下,缓步走来了一个身着红裙的姑娘。
那是每天都会来圣母院前的广场跳舞的爱斯梅拉达。
她褐色的皮肤在夜色里显得朦胧,乌黑的长卷发烨熠有光,身姿曼妙,步伐轻盈如她灵巧的舞姿,动静相宜间将缀满全身的金属片摇曳得珑玲作响。她嘴里哼唱着动人的歌曲,身后还跟了一只雪白活泼的小山羊。
那姑娘在一处拐角停了下来,她双手掬起、躬下身子,原来是在给小山羊喂水。
二人藏在墙后。克洛德轻轻拍了拍卡西莫多,转过头朝他递了一个眼神。
随即,他开始有些急切地快速对卡西莫多打起了手势:
“她是个巫女,把她带到圣母院里,我要给她讲天主、神学和圣母玛利亚。”
“可是她…那么…美…”卡西莫多还在犹豫,向主人呓语着乞求。
副主教却已有些怒了。
“去!”
最后,克洛德猛地一指爱斯梅拉达,冷冷瞪了卡西莫多一眼,俄而自己便低下头缩进了墙角,无声呢喃着什么。
卡西莫多心中虽仍有不解,但到底不敢忤逆自己养父的旨意。他甩开臂膀、使出全力朝爱斯梅拉达冲去;而爱斯梅拉达听闻异响,转头瞥见了那个怪物,当即便被他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脑内一片空白,只能仓皇惊恐地向前奔逃,口中不住地高呼:“救命啊!救命!”
眼看着卡西莫多冲出去的克洛德听到了爱斯梅拉达的呼救声,心下一惊,便也开始朝着声音的方向赶去。
“卡西莫多行事那么鲁莽,要是不小心把她摔伤摔残了可怎么好!?”这是克洛德当时仅有的念头。
爱斯梅拉达渐渐无力再逃了,她的步子也因此慢了下来。卡西莫多一个箭步冲到她身后,拦腰抱起姑娘,像披围巾似地朝他肩上一搁,便飞快向前跑去。
不幸的女郎此时仍在高声呼救,心里满是惊恐与绝望。小山羊嘉莉紧跟着跑在他们身后,急得咩咩直叫。
“站住,混蛋!把那个小妞给我放下!”雷鸣般的声音突然响起,一个骑士蓦地出现在毗邻的路口。他是国王近卫队的一位队长,从头到脚全副武装,手执一柄利剑,十五六名弓箭手紧随其后。这是国王近卫队的一支小分队,奉命前来巴黎管辖区夜巡。
听闻这声呼喝,卡西莫多吓得僵立在原地,紧扛着姑娘的手臂也随之松开了,爱斯梅拉达当即便溜下他的肩头,惊魂甫定地站在那直喘气。
然而,在孚比斯和那群弓箭手还未来得及走近卡西莫多之时,双方之中的空地刹那间闪出了一道披着黑袍的影子。
“停!”那森冷的声音响起,仿佛来自地狱。
待对方立住,孚比斯才看清他的面孔。虽然他的脑子不太管事,但也渐渐地依稀记起了来者的身份。那是在他曾经被逼无奈、不情不愿地跟随小百合与贡德洛里埃老夫人去做弥撒时,那个站在台上主持的神父——巴黎若萨的副主教——堂·克洛德·弗罗洛。
见到他的瞬间,爱斯梅拉达全身猛地一颤。“啊,又是那个教士!”她在心底哀鸣。
卡西莫多当即看到了紧随孚比斯和护卫队之后赶来的克洛德,激动地大喊:“爸!——”
克洛德却一眼瞥见了呆立在卡西莫多和孚比斯之间、正瑟瑟发抖的爱斯梅拉达。听见卡西莫多这声急切的高呼,又瞧见此时变得无比惊异的爱斯梅拉达,他咬牙切齿地兀自低吼:“蠢货,谁让你喊的…!?”
克洛德一步步走到卡西莫多和爱斯梅拉达旁,开始对着卡西莫多边训斥边打手势:“谁许你这么做的?你怎么敢用如此粗暴的方式绑架她!?”
随即,他转身面向孚比斯,挑了挑眉,有些不屑地冷声道:“这位先生,我的手下卡西莫多冒犯法律,属实罪过,理应施以惩处、严加管教。”
他顿了顿,脸色更加阴沉,语气中带着几分威胁:“不过,本人就任巴黎若萨副主教一职多年,对于管教手下一事,恐怕无需先生代劳。您是个聪明人,现今等级制度森严,越俎代庖的后果,想必您也应该清楚吧。”
孚比斯闻言,只觉分外屈辱,面上不由得红一阵白一阵,心犹不甘。他无比惦念爱斯梅拉达的绝世容颜,哪怕因此十分丢脸,也搜寻着借口迟迟不肯离去:“弗罗洛副主教所言在理。不过,如果我和队员们现在就轻率离开的话,以如今的局势,这位姑娘的人身安全,恐怕无法得到保证吧。”说完,他还不忘特意瞥一眼爱斯梅拉达。
克洛德闻言咬起牙,满眼愤恨;而孚比斯此刻却是洋洋得意,似乐在其中、胜券在握。
爱斯梅拉达眼看双方僵持不下,心里不禁觉得好笑。她朝孚比斯轻声说:“先生,请允许我先同他们二位说几句话。”
她随即转向克洛德,上下打量着他,有些惊诧地瞪大了眼,试探性地低声发问:“他是你儿子?你都有儿子了!?”
他闻言心下一惊,霎时乱了方寸,连连摆手道:“不…不是…!”
“他是…呃…是我的养子…”
“我当年收养了一个弃婴…”
“我…我没有…没有孩子…和…”他不敢再继续往下说了。
爱斯梅拉达望着他语无伦次,紧张得目光飘忽、满脸通红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
她欢快随性的笑声似乎比歌声更为悦耳。克洛德未曾料想至此,当即脸更红地僵在原地,再不言不动了。
爱斯梅拉达见状,又转向孚比斯,“先生,我要问的话都问完了,我想我也该走了。感谢您的帮助。”
说完,她领着嘉莉向前走去,那纤细的双足轻快地掠过孚比斯的骏马,乌黑的发丝也随步伐轻轻摇曳着。他不由得瞧痴了。
孚比斯当即转过头,摆出自认为最迷人的、曾帮他俘获过无数姑娘芳心的微笑,奋力朝她眨动着双眸:“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爱斯梅拉达回头,正巧对上他的眼睛,直到这时,注意力原本一直集中在这场混乱上的她才得以近距离看清孚比斯的容貌。望着他俊美的脸庞,那颗原本惊惧不安的心竟然也一点点地镇定下来,却又立刻被一阵奇异的慌乱所取代。她的脸微微红了,轻声回答着他的问题:“先生,我叫爱斯梅拉达。”
孚比斯闻言,竭力展现出更为灿烂的笑容:“鄙人御前弓箭卫队队长,孚比斯·德·夏多佩,随时愿为美人儿效劳。”
爱斯梅拉达回以粲然一笑,“感激不尽”,便转头离开了,临行前还不忘对他流连两眼。
她的芬芳似仍萦绕在夜风中,久久不散。
克洛德与孚比斯几乎是同时低下头,若有所思、异口同声地低声念叨着:“爱斯梅拉达…”
似乎是觉察到了对方的举动,两人又同时猛然抬起头,面色不善地互相望着。
克洛德宽大的黑长袍,与孚比斯白色的骏马、烁着银光的盔甲,极其顺理成章地构成了夜幕这一大棋盘下的黑白两派。
孚比斯从马背上俯视着克洛德。像是一个老练的猎手对于猎物志在必得的把握,他的嘴角勾起得意的微笑:“弗罗洛副主教大人既已皈依上帝,还是一心钻研学问,少沾染俗尘为好。”
克洛德皱着眉,冷哼一声,对于他的挑衅全然不予理会,只迎面昂首离去。当然,卡西莫多依旧紧随其后。
而当他大步流星走过孚比斯所骑的骏马时,耳畔似乎传来了孚比斯故意压低声音的宣言:
“我想这场斗争的胜负应该早已有定论了,副主教大人。”
不知过了多久,眼见那随风摆动的黑袍终于远去,孚比斯再也不愿压抑积于心头的愤懑,恶狠狠地低吼着:“该死的克洛德,竟敢仗着权势压我一头,你等着瞧吧。”
随之,他的眼中因欲望而闪出奇异的亮光。
“就凭借我这英俊的容貌与潇洒的风姿,巴黎哪家的贵族小姐不为我而倾倒?先得到爱斯梅拉达的,一定是我,也只会是我。”
终了,他敛下眼底的锋芒,转过头对身后的从属们高声下令: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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