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间传来撕裂的痛感,是和恶鬼打斗时扭伤的,无忧轻轻揉了揉腰,继续听尤清讲述他以前的故事。
尤清本是妖界万年蛇妖,他一直在三界游荡着,直到遇到了一个叫阿诺的姑娘。
水镇的雨下得很大,拦住了他的去路,本就没有目的地的他选择了停留。雨丝虽打不到他身上,但仍感受到寒意。
那天夜里他推开水镇外破庙的门,里面竟有了人,他们一脸惊恐的看着这个陌生者的到来。
火堆边那个大一点的孩子,就是阿诺。她正拿着木勺煮着锅里的汤。尤清闻出来了,那是萝卜排骨汤。
角落里还有被子,这里似乎早就是他们的家了。
“抱歉,我不知道这有人。”尤清看了他们一眼欲转身离开。此时的他一身冷意像一个危险闯入者。
“公子等雨停了再走吧,”少女开口叫住他,“大晚上的外面也不安全。”
不安全?这是千万年来第一次有人告诉他注意安全。
“是啊,”那些孩子犹豫片刻也跟着附和,“大哥哥你还是留下吧。”
单薄的他,少年模样,的确看起来不像坏人,倒像是他们的同类——可怜的无家可归之人。门口迎来一阵寒风,尤清哆嗦了一下,关了门坐到了火堆旁。
蛇也怕冷。
“多谢。”尤清冷淡,不想多说话,闭眼打坐。
“大哥哥你来得真是时候,阿诺姐姐今天带了排骨回来哦。”
“哇,大哥哥你从雨里来衣服竟然没有淋湿,好厉害!”
身边的孩子开始叽叽喳喳跟他搭话。
如果说他在雨中没淋湿很奇怪,那这几个看着就很穷的小孩竟然能在这吃排骨,这比他还奇怪吧。
尤清睁开眼睛看向那个叫阿诺的少女。她的脸很瘦,很小,应该是经常受饿,显得她有些虚弱。
似乎察觉到他的长久注视,阿诺抬头看向他。她的眼睛里像是装了星子一样,闪闪的。笑一下,里面宛若充满热情和希望,那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
火苗的影子跳跃,映照在他们脸上,像是脸红了
雨接连下了几天,尤清留下来了,他突然就不想走了。随口编造了一个悲惨的身世,每天去水镇干活讨点剩饭,阿诺他们很快就接受了他。
生活了几月,他得知阿诺也不过是个刚十五的孩子。她是个孤儿,从小跟着个江湖侠者学了点功夫,侠者死后她就独自在江湖闯荡。后来她捡了这三个孩子,四人相依为命,已经在这破庙生活好几年了。
他的漫长蛇生在遇到阿诺后开始发生转变了,不在无聊至极了。
阿诺喜欢听戏,她有时候会带着尤清偷偷看戏,然后晚上唱给孩子们听。
花灯节那晚,阿诺猜对了谜语可以免费获得一个面具,她故意给尤清选了个青面獠牙的面具。
“这面具虽然看起来很恐怖,但它可寓意着祥瑞哦,还可以驱鬼呢。”阿诺将正面朝着尤清,本想吓唬他。没想到他反而露出欢喜的神情:“这是第一次有人送我东西,我很喜欢。”
那年雨下得很怪,水镇的人苦不堪言。镇上传言是河神生气了,需要三童男三童女献祭祈福才能助水镇躲过这场灾难。
传言盛行的那段时间,镇长经常找阿诺和尤清帮工。阿诺隐隐嗅到阴谋的味道,她想应该快离开这,可回到家,弟弟妹妹没了。
她不敢相信,平时友好和善的镇民竟在危难时刻向她伸出魔爪,将她的心拉进了深渊。
心好痛,一切都是荒谬的,一切都是不公平的。不幸发生在他们准备逃离之前。
不久尤清回来,他看到了一个和以前不一样的阿诺,颓废的,独自坐着燃烧殆尽的木柴边。
忽地阿诺擦了泪,瞬间又恢复斗志,她红肿的眼坚定地看向尤清:“我不仅要救我的弟弟妹妹,我还要把其他被献祭的孩子给救出来!”
明明没有血缘关系,可阿诺和那群孩子的关系比他看到的任何家族都要牢固。
“就算拼了命我也在所不惜!”阿诺拿出角落里的锈剑,向水镇跑去。
又开始下雨了,尤清紧跟在阿诺身后,他从不理会人间的事的,可这次,他竟也能体会到心痛了。
阿诺瞪着眼质问镇长,但悲剧已经发生,她被告知弟弟妹妹已经永远沉睡在水镇的河中了。
喉间哽塞,铁锈的味道翻涌而上,阿诺急火攻心,竟吐出了血。她挥舞着锈剑,要让那群人偿命。
围观的人赶紧上前压制,以一敌百,阿诺根本不是对手,她的剑被一把夺下,双手被擒,不得动弹。
之前的尤清还在犹豫该不该动手,他是妖法,一旦动手,身份必暴露无遗,到时候阿诺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呢。
“放开她!”尤清忍无可忍,他的眼瞳慢慢显现出金黄色,他抬起手,镇长不受控制地飞向他。
只是眨眼间,众人便看到少年捏住了镇长的脖子,在那一瞬,周围的人们心里都明了了眼前的少年绝非人族。
“妖,妖怪啊!”人们放了阿诺开始逃命,可是腿软,皆跪倒在地。阿诺平静地看着身边的少年,他变得那样陌生。但她没有害怕。
尤清手指轻轻用力,镇长痛苦地挣扎却无济于事。“谁让你这么做的?”尤清冷冷开口。
“是河河神。”镇长吃力回答。
“河神?”真的是神仙?阿诺不信,“神仙凭什么无缘无故降难于百姓,神仙就可以滥杀无辜了吗!我看那是个擅用神仙称号的妖吧!”
阿诺的话提醒着慌乱中糊涂的人们,也提醒了尤清。只有妖才会降难于人,只有妖才会滥杀无辜而他就是妖。
“带我去找他。”尤清顾不上心里的痛,不管是神是妖,他都要偿命。
镇长指着桥下的水里,声音哆嗦:“他,就在里面。”
尤清二话不说便跳进了波涛汹涌的水里,雨下得小了,但水越来越浑浊了。就算情况在险,也改变不了他们爱看热闹的性子,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一只妖要怎么对付“神”。
只有阿诺,她在担心着尤清,不管他是人是妖。
没过多久,水里冲出一条比房子还大的巨蟒,黑色的,金色的眼瞳,那是尤清。他冲出水面,所到之处皆被毁坏。他的尾巴缠绕着人一样大的黑泥鳅,那应该就是镇长所说的神吧,不过是一条泥鳅妖罢了。
大蛇死死缠绕着泥鳅,体型差别太大,泥鳅压根没有动弹的余地,很快泥鳅妖爆体而亡。
这场战斗毫无悬念,人们见尤清杀掉了祸害水镇多年的泥鳅妖,纷纷跪地拜他为神。尤清幻化人形,没有看他们一眼,只将阿诺带回了破庙。
阿诺呆在了火堆旁,她不像那些人从恐惧变为敬畏,她只是眼里没了星星。尤清盘腿坐在她的对面,不敢动,也不敢看她。
他怕吓到她了,不,他一定已经吓到她了。
“对不起”他想他能做的就只有道歉了,还要离开。
阿诺看着他,嘴张了张,出不了声。尤清低垂着头,没听到她的回应。他不会被原谅了。
“对不起等雨停了我就走。”很破的借口,他不怕雨,但他怕冷,他的心从在她面前显出真身的时候就变冷了。
地上的影子晃动,他感觉她在一步一步靠近,但他不敢抬头。“尤清哥,我只剩你了。”阿诺蹲下身来抱住他。
尤清金色眸子一怔,他难以置信,但他确确实实感受到温暖了。第一次被抱,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阿诺跪着轻轻拥着他,头倚在他的肩上,略带哭腔:“尤清哥,以后只有我们了,你永远都是我的哥哥,唯一的哥”
哥哥,就只是哥哥吗?
尤清有些心酸,但他想这样已经很幸运了,他紧紧回抱阿诺:“谢谢你,阿诺谢谢你愿意接受我。”
“我是个连姓名都没有的孤儿,”阿诺轻轻叹息,“我应该谢谢你没有嫌弃我。”
“不,阿诺,你很好,真的。你不是没有姓名的孤儿,你如今有我了,”尤清安慰,“你姓尤,往后,你的姓名便是尤诺。”
阿诺和尤清连夜离开了水镇,临行前尤清不忘带着阿诺送给他的面具,永远也不会弄丢的。
也不会把她弄丢了。
可第二天,尤清就把阿诺弄丢了。
客栈里,尤清边喝着热汤边等着阿诺出来,他想着和阿诺下一处的去处。其实什么都不重要,只要身边的人是她就行。
阿诺背着包裹坐了下来,她犹犹豫豫似乎想要说什么。尤清察觉出她的不对劲,柔声关心:“怎么了吗?”
“尤清哥,我想了一夜,”阿诺抿嘴顿了一下,“我想去闯荡江湖,做一个侠士。”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面带愧色看向对面的人。
尤清笑笑:“那很好啊,我们一起闯荡江湖。”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呢。
“不是的,我是说我一个人。”阿诺小声。
一个人?轻轻的声音完完整整传进了尤清的耳朵里,他笑容僵在脸上,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阿诺见状不好,赶紧解释:“我以后要做的都是杀人救火的事,尤清哥,我不想连累你。”
尤清看着她,嘴巴微张,却说不出话来。明明昨天还说只有我了,今天却不要我了。
“尤清哥,我知道你很厉害。”
阿诺慢慢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可是这一次我想靠自己的力量,做一个劫富济贫的女侠。我不想给你带来危险,不想你手上沾满人血”
没有人会喜欢这种日子的,只有她,她热爱着。经过水镇的事后,她想清楚了,天下那么多不公平的事,她要一边游历,一边拔刀相助。
阿诺极力地劝阻,尤清看到她的黑瞳里闪着光,她向往着一个人的江湖。而他金瞳暗淡无光。
“既然你喜欢一个人那便一个人吧,不过你可要注意安全呐。”尤清低垂着头,不愿看她。
“我会的,尤清哥,我会让尤诺这个名字响彻江湖!”
对面没了声响,尤清有些不舍的抬头,她的身影已经融入了雾中。她真的走了。
“后来呢,你们就再也没有见面了吗?”无忧听着入迷,见尤清止了音忍不住开口催促。
尤清看着月下的少女,他苦涩地笑了笑:“当然不是,其实我一直偷偷跟在她身后呢。她一个刚及笄的姑娘怎么可能在凶险的江湖中立足呢。”他当然不会坐视不管。
尤清不敢露面,一直悄悄跟在她身后,有坏人他就偷偷出手,只留一口气,剩下的让阿诺解决。
后来,他慢慢学会了制作各种各样的暗器。银针袖箭,都是为了保护阿诺。
阿诺从来没遇到过危险,也从来不知道真相。她的名字真的在江湖上越来越响亮了,当然,随之而来的,还有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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