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没说什么时候走啊,我们怎么回去?”

    高远从沙发上起来:“去收拾收拾东西,估计从别墅里出去就是了。”

    他又回头,江景散好像有什么话要对他们说。

    “你们,最好提前进来,不要让后台提醒。”

    “嗯——”高远点头,“我会注意的。”

    “那你们慢走啊,我们就不送了。”陈岁晚说。

    “可以可以,我回去带着东西来,到时候就不无聊了。”肖恩乐滋滋地从沙发上爬起来,穿着拖鞋往楼上跑。

    想得确实有点多了,游戏会让他们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许择抬起头对高远说:“注意安全。”

    “你还不放心我吗?”高远说着也往楼上走了,“你们在这儿也要注意这恶心人的游戏啊。”

    杜森直接就提着他的笔记本走了,也没说什么话。

    “嗐——”

    陈岁晚叹了口气,“刚才后台好像没说,不能默认选项里不能串门吧?”

    “嗯。”江景散点头。

    “那太好了,你们慢聊,我先走了。”

    陈岁晚一骨碌翻身走了,比那些要回家的跑得还快。

    江景散说:“慢走。”

    许择问:“书上的字,还有什么变动吗?”

    出现了这个“食人花”,说不定书上又会有新的线索。

    “没有。”

    江景散自顾自剥坚果,剥着剥着脑海里就突然呈现了当时孔唐的死状。

    怎么说,除了没有血,和车祸致死竟然有点像?

    他眼底开始蓄起了阴翳。

    许择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睫毛轻颤:“四季岛教堂的那本真祷告,你真的没想到?”

    江景散手指倏然停了一瞬,又马上抬起手抚了把头发。

    “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如果你不想说,那就算了。”

    如果信任的围墙始终建立不起来,那就算了。

    许择突然有了种不平衡的心理。

    一开始不是他建不起吗?也许是因为有了团伙,他们都开始了坦诚,这个时期如果有人开始有了隐瞒,那这就是击败这个团伙军心的最佳时刻。

    “我们现在是一起的,说不说由你。”

    心理学上上有个不争的命题:人都有保持身体平衡的需要。

    当交往不能维持双方的心理平衡,势必造成一方的心理失衡。心理出于不平衡状态,人就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去调整。

    时间短尚且能暂时稳住局面,时间一长,人就会因为耗费的精力太多而疲惫。

    团队不需要拖累。

    许择起身走了。

    江景散还在敲玻璃,一下又一下。

    “我说,我懒得找,你信吗?”

    许择停住脚步:“你说信不信?”

    “解释放在这儿,信不信由你。”

    江景散把手里的坚果壳都推到桌子边上,然后把果仁塞进了许择手里。

    “当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

    许择低头看自己手里的果仁:“是吗?”

    高远和肖恩从楼上下来,手里还拿着插着蔷薇的花。

    “江哥,你们在说什么——”

    江景散脸上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没什么。你们要走了?”

    “是啊。”

    “这东西看着太烦人,我把你们卧室附近的蔷薇都给扔了,这几簇留着回去看看。”高远说。

    “这样啊,不能带回去吧?”

    “管他呢,它管我带不带。”

    高远拿着花叫肖恩去开门,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你们在这儿,不无聊吧?要不要,我给你们带点什么东西?”

    江景散笑着说:“我就不用了,你可以问问他。”

    许择瞟他:“衣服你不要?”

    江景散怔了一下:“这个还真得要。”

    “那行,我回来多给你们带点,不用钱,几件衣服而已——”

    “谢谢。”

    “那个,岁晚姐去哪儿了?”肖恩问。

    “不清楚,应该是去找她朋友了。”

    “噢——那我们走了,拜拜——”

    “再会啊——”

    江景散微微笑了下,高远和肖恩走出门的那瞬间就不见了。

    客厅突然就有些空荡荡了。

    “晚上出去,会不会不安全?”

    许择:“你不安全吗?”

    “我说陈岁晚,她有可能会不安全。”

    “看不出你还挺会关心人。”

    江景散脸色微变。

    不知道许择这句话,是在指什么。

    灯火通明,留在别墅区里的人估计很少。

    许择转身就往往楼上走了。

    “江景散,希望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一直到夜晚10点,月光倾照着从阳台进来。

    江景散站在围栏后吹风,放眼望去,别墅区的风景一览无余。

    他没有注意到,另一个别墅的围栏后,也有人正盯着他看。

    他还不知道自己装饰了别人的窗子。

    等吹够风开门的时候,隔壁也刚好在开门。

    “你去哪儿?”

    “吃东西。”许择往楼下走。

    江景散点头,也跟着往下走。

    游戏准备的东西丰盛是丰盛,只是看起来,不是那么管用。

    许择皱着眉吃了块鸡肉。

    “冷了吗?”

    “没有。”

    像是知道玩家会什么时候吃东西一样,游戏准备的食物永远都是热乎的。

    “介意抽根烟么?”

    江景散把切好的肉放进盘子,又加了点蔬菜,摇头:“请便。”

    心口间是说不出的烦闷和燥热,却又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许择的眼睛在雾气里眯了一下,红星明灭,江景散站起来。

    灯光投下的影子在他身上晃了晃。

    许择的脸生得很薄情,深黑的眼珠里笼罩着烟雾缭绕,带着氤氲,又印着透下来的灯光。

    雾里看花。

    “我们,还没加联系方式吧?”

    “江先生有那个需要吗?”

    江景散又坐下来撑着脸笑:“生气了?”

    许择坐定了看江景散,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感觉,他真想把这人所有的伪装都撕下来,那层虚伪的、和善的、对所有人都一样的伪装,然后漏出他本来的面目。

    但他不能,现在也不能,他甚至连一点证据都没有。

    要不是江景散眼底的凌厉太过真实……

    “加个微信?”

    江景散摇着手机,“现在可好不容易有信号,真的不要?”

    许择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推过去:“说得好像我在跟你要微信一样。”

    “怎么会,我要的。”

    江景散扫了他手机一下,然后点了发送申请。

    “要出去转转吗?”

    许择摁灭了烟头,“你要去?”

    “不是找线索,就是单纯转转,就当散步了。”

    “自己去吧,我回去睡觉。”

    许择拒绝得很直接,江景散愣然了一下。

    以前说着要睡觉的不都是他吗?

    “那好,我先走了。”

    关门的声音传来,许择放下手里的东西回了卧室。

    许择回到卧室,从背包里找出了那个一直带着的怀表。

    怀表已经老旧,泛黄的边缘是参差不齐的磨损,指针早就没有转动了,连开合都夹杂着不吻合的机械声。

    许择摩挲了下,又放进背包。

    圆月悬在半空,天黑得透了,也不见一朵云。

    有风从未关紧的窗户缝口带着树叶灌进来,也带来了月光。

    做一股风,缱绻也自由。

    当身后的牵绊太多,便会做什么都思绪万千,当晚风卷着夜色,伶俜也快活。

    在原地踯躅,却不能像植物一样,春生秋死,永不停歇。

    床单已经被月光清洗过,许择躺上去,和月而眠。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许择来到了一片空白,这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方向,他凭着自己的感觉往前走,一直走,走到累了,就坐下来休息。

    他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条路。

    路长得看不到尽头,却一直在延伸,有种欲望,想要往上走的欲望。

    许择缓缓抬起脚,在他踏上路的那一刹那,身后的同样看不见尽头的路开始崩塌。

    裂缝像蟒蛇般涌来,像张开的血盆大口。

    无声的催促。

    脚下像是被灌了铅,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是压抑的海水,是无尽的黑夜,是漫无边际的血潭。

    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然后疼痛从四肢传来,直往心口钻,那里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心虫从里面爬出来,蠕动着往其他地方去,一直到手心,然后被紧紧握住。

    没有呼喊,也没人来救他。

    他沉寂在海里,在腥冷咸湿的海水中静默。

    海水的祷告贯彻心扉,掐住自己的脖子,没有意识,也没有了疼痛。

    岸上似乎有人在呼喊。

    酩酊大醉,念念不忘。

    不过出去了一小时,江景散看到在月光下舒展的蔷薇。

    新生的枝芽,却伴着新开的花朵,在月光的照拂下也熠熠生辉。

    身后的灌木丛突然窸窣了一下。

    江景散顿了下手,不动声色地扯了片叶子,接着往前走。

    他在别墅区里东拐西折,一直走了半个小时。

    身后的东西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江景散快步走到栅栏旁,迅速翻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黑影从灌木丛中钻出来,往左右看了看。

    真是跟踪得拙劣——

    江景散翻身一把扯住黑影的要害,猛地一个过肩摔将黑影砸在地上。

    “哎哟哟——”

    “嘶——大哥,轻点打,疼疼疼——”

    江景散把人扯到月光下面,看清楚了他的脸。

    长得跟猴似的一个瘦子。

    “说,跟着我有什么目的。”

    瘦子哆嗦着嘴唇没敢说话。

    “是玩家吗?”

    瘦子摇头,摇完又马上点头。

    江景散目光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杀气。

    这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暴戾最恐怖,瘦子腿一软就要倒地不起。

    江景散一脚蹬他到旁边的栅栏上扶着。

    “我给你三秒钟的时间,说不清楚,我可以让你在这个游戏消失。”

    “大哥……我我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我我我……没有跟踪你啊——我只是看你晚上一个人出来……啊——”

    瘦子惨叫一声后倒在地上,摸着自己很可能已经残废了的小腿。

    “大哥……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什么都没看到?”江景散俯下身,冰冷冷的气息呼在他的耳侧,“我有问你看到什么了吗?”

    瘦子心里“咯噔”一下。

    “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是npc,还是玩家?”

    “我……我本来是npc……现在是玩家。”

    江景散捏着手指骨节,眼里只有两个字:解释。

    “我……我因为做错了事,被游戏改成了玩家……但是我的记忆已经被清除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

    瘦子的呼吸渐渐弱了下去。

    江景散起身拍了拍手,随手折了枝蔷薇扔在瘦子身上。

    瘦子的身体在月光下开始变得透明,最后完全消失。

    江景散抬手看了看腕表,往原来的方向走。

    迎面而来的陈岁晚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江景散?”

    “怎么了?”眼神突然就变得正常,简直猝不及防。

    “你没事吧?我刚刚看你,样子有点吓人。”

    “噢,”江景散笑了笑,“在想事情而已——你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我回了躺卧室,拿点东西,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你现在是要回去吗?”陈岁晚问。

    “嗯,我出来散散心,要回去了。”

    陈岁晚:“这里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没有,我先回去了。”

    “那个——”陈岁晚又叫住他,“许择也出来了?”

    江景散转头:“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你卧室门是开着的,还以为你去了许择那里,但许择卧室里也没什么声音,我敲了下门没人应。他没和你一起出来?”

    “没有,我回去看看。”

    “噢,那再见。”

    “嗯。”江景散踩着地上的枝叶走了。

    陈岁晚有些疑惑地回头,往自己的方向走,怎么感觉,江景散有点奇怪?

    “谁!”

    “呼——你吓死我了。”陈岁晚拍着胸口,自己这是神经过敏了吗?

    来人沉着脸:“外面危险,走快点。”

    “噢——好,走吧,你怎么不在别墅里等我?”

    江景散加快着脚步往别墅走。

    自己卧室的门是开着的?许择不在?

    他以为自己会先回卧室查看情况,没想到直接走到了许择门口。

    “咚咚咚——”

    没人应。

    “咚咚咚——”

    还是没人应。

    睡了?出去了?还是——

    江景散一把撞开门,卧室里没有开灯,月光如雪,带着窗帘飘动。

    没在吗?

    江景散转身就要出门,这时候床上的被子突然动了动。

    江景散猛地打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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